第98章 萍城(七)
第九十八章萍城(七)
阮陶快步上前將丁婆和劉大娘拉開,她急忙詢問道:“這是怎麽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大娘有話好好說,別上手打人啊!”
那劉大娘啐了一口,雖然被阮陶拉到了一邊,但眼光依舊狠毒的盯著被賀霄攙扶起來的丁婆。
“我是個婦道人家,管他娘的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這老不死的和他家那來曆不明的賤丫頭不知在食物裏下了什麽毒!我兒子早上吃了他們送來的東西後就…就沒了!”
劉大娘說著說著就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坐在了地上,拍起大腿鬼哭狼嚎起來:“我可憐的狗蛋啊!他才十五歲啊…你還這麽小就去了……叫我這個當娘的可怎麽活啊!”
圍觀的村民們也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從他們的對話裏可以聽出,那劉大娘的丈夫人在戰場,家裏就剩下了他們娘倆相依為命,狗蛋可是她的命根子啊,這換了誰能接受的了?
先前接受過阿魚食物的人們,現在紛紛回家把東西丟在了大街上,不知情的時候當山珍海味捧著,如今更比屎還遭人嫌。
披頭散發的丁婆陰鬱的看不出是什麽表情,隻聽她用著滄桑卻平靜的語氣說了一句:“不是阿魚做的。”
劉大娘的怒火重新被點燃,她破口大罵道:“不是你家那個賤人又是誰!!我家狗蛋是吃了你們的東西才去了的!你既有意包庇她!那麽你也是凶手!你們都得下去給我兒子償命!!”
丁婆冷笑道:“阿魚將食物送給你時,你感激涕零的恨不得將她供起來!如今出了事,卻想賴給阿魚?她好心好意給你們施舍食物,你們大可以選擇拒絕!沒人強迫你們!是你們自己要吃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好在有賀霄扶著,才能勉強站穩。
劉大娘氣的臉都紅了,她一個“你”剛說出口,阮陶握住了她的手腕,溫聲說道:“我是京城的大夫,你兒子的屍首可以讓我看看嗎?”
劉大娘聞言頓時心中一喜,她也不和丁婆吵了,迎著阮陶便進屋道:“你是大夫?!當然可以!跟我來!”
她跟著劉大娘走了過去,她兒子狗蛋的屍體被她安置在了裏屋的小床上。
那單薄的身上蓋著一層棉被,他安靜的躺在裏麵,若不是清瘦的臉上泛著青灰色,胸脯也沒了起伏,當真跟睡著了一般安詳。
光是從表麵檢查,阮陶從頭到腳沒有看出任何異樣,得出的結果是正常的死亡現象。
要想了解讓他致死的原因,得剖屍。
但劉大娘才失了兒子,正處於悲不自勝的狀態,阮陶不忍心再對這孩子的屍身下手,隻得矛頭一轉,問道:“你給狗蛋早上吃的東西還有嗎?”
劉大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喉頭哽咽的點頭應道:“有有有!我去拿給你看看。”
說著,劉大娘從鍋裏端來了一些狗蛋吃過的殘羹剩飯,都是一些尋常的小菜,和半塊冷硬了的窩頭。
唯一奢侈些的,就是阿魚給他們送來的吃食,一盤被切成兩排,擺的整整齊齊的肉片。
阮陶圍著那盤子肉,左瞧右瞧,最後她抬頭問劉大娘道:“大娘你知道這是什麽動物的肉嗎?”
劉大娘思索著道:“看著像羊肉…嘶不對不對,它是看著像,熱熟了以後的那個味兒不是羊肉。”
抓住了疑點,阮陶蹙眉問道:“這麽說,大娘你還沒吃過?”
劉大娘歎了聲氣:“我們家窮,平時也吃不起肉,想著孩子需要長身體,就都給他留著了,沒想到…沒想到這居然能要了他的命啊……”
看著止不住悲傷的劉大娘,阮陶思索了兩秒,便徒手從盤子裏撿起了一片肉,送進了嘴裏。
正掉著淚串子的劉大娘見到她這駭人的舉動,立馬嚇得失聲大叫,她上前就勢要摳阮陶的嘴巴,急的臉色都變了:“姑娘你這是傻了啊!這玩意可不能吃啊!會死人的!你快吐了!都吐出來!”
阮陶跟著容大人這些年吃過那麽多的雞鴨魚肉,隻要聞上一聞,她就能分辨的出盤子裏的肉是什麽動物的。
但眼下,她靠鼻子卻難以辨別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動物身上的肉,這是她從來都沒有吃過的。
入口沒有想象中的美味,上下的牙齒一合,彌漫在口腔裏陌生的口感,反倒讓她的胃裏翻江倒海,也不知是生理反應還是劉大娘一直在摳她的嗓子眼,她下一秒就嘔了出來。
不光是那口肉,還有她早上吃過的東西,這一吐,吐的她難受至極,腦仁兒都發昏了。
“我知道狗蛋的死因了。”離了劉大娘的家,阮陶心平氣和的坐在桌前,跟賀霄說道。
丁婆神情微微一震,卻極快的又恢複如常,賀霄先是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阮陶掏出了一個帕子,裏麵包著從劉大娘家帶來的肉,她放到了桌前說道:“狗蛋吃的是含有屍毒的腐肉,成年人我不敢說致死,隻是他年紀小,體質差,所以才會……”
聽到這些,丁婆有些失控的喊道:“不可能!阿魚這丫頭我是看著長大的!她心底善良,絕對不會給我們吃死人的肉的!”
說罷,丁婆又指向灶台,接著辯解說:“她也給我送來了這些!你們明明也食過的…但你們還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
阮陶無奈的垂下了眸子,淡聲說道:“因為阿魚姑娘隻單單給你送的是豬肉,可給別人家,送的是死人肉啊。”
頓時間滿屋寂然,丁婆的眼中是難以置信。
“你昨天給我們吃的肉,色澤是紅白相間的,而劉大娘家的,與之大有不同。”
阮陶點了點桌麵,說的不能再明白了。
賀霄震驚的道:“怪不得…怪不得……她怎能心腸如此歹毒!煮死人的血肉,她也下得去手!”
他才說完這話,便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將手放在了被他護進懷中那一縷青色的發帶,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