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烽火(五)
第一百零九章烽火(五)
李大嬸雖然嘴上嫌棄,但眼裏的歡喜之情藏不住,盡是對那玉蘭簪子的愛不釋手。
她說完,轉頭看向阮陶,麵帶笑意的問道:“姑娘是何時見到俺家那口子的?他可有說過何時歸家?”
阮陶的神情忽然滯了一下,看著她一反常態,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大嬸的心裏驀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可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李大嬸的笑容緩緩淡去了幾分。
阮陶沉著臉色點了點頭,她抬眼觀察著李大娘的神情,難以啟齒的道:“他…他……”
她吞吞吐吐的讓李大嬸有些焦急了,“哎喲妹子你快說啊!可急死俺了!”
“……他死了。”
李大嬸的臉上驟然閃過一道難以置信的驚愕之色,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姑娘你可別咒俺家男人了!他人臨走前還身強體壯的!怎麽會說沒就沒了呢?”
李大娘將那簪子橫插進了用粗布係著的盤發裏,麵向阮陶露出了個故作輕鬆的笑容問道:“姑娘咋樣?好看不?”
阮陶強牽起了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咽下了喉頭湧上的哽咽道:“好看,大胡子的眼光不會錯的,這簪子與你般配極了……”
笑著笑著,李大嬸臉上的光幽幽黯然了下去,她心中難以承受的情緒終於迸發而出,身體一恍,用雙手驟然撐在了桌沿,才勉強站住了腳,“姑娘,你說的是真的嗎?他…死了?”
李大嬸的眉眼擰著,苦笑道道:“他是怎麽死的?俺男人明明那麽強壯的很…誰能傷得他的性命!”
阮陶一個急步上前攙扶住了李大嬸,想也沒想的,把實情全部告訴了她:“我和大胡子打尖兒的客棧遇到了亂兵,大胡子和他的兩個兄弟都橫死在了刀槍之下……”
說及此處,阮陶又從包袱裏拿出了一袋飴糖,雙手捧到了李大嬸的麵前:“還有,他不光給你準備了簪子,還一心記著二牛喜歡吃糖,臨終前托我把這些東西帶給你們……”
李大嬸接過了那袋飴糖,凝望了兩秒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譏諷的事情,她用著懷滿怨念的目光刺向阮陶,冷笑道:“既說你們都住在同一座客棧裏…為什麽偏偏你能逃出生天?”
阮陶猛地愣了一下,還沒等她有所反應,李大嬸情緒徹底失控的大吼道:“為什麽你能毫發無傷?為什麽死的是俺男人!!”
那一袋飴糖被李大嬸揚手撒在了阮陶的臉上,她被攝住了。
這些話好似勾起了阮陶記憶裏鮮血淋漓的那晚,頓時間,她的雙腿化成了結實的樹根般,深深紮進了腳下的土地,移也移不開。
“我…我……”阮陶整個人都麵如死灰的僵在了那裏,她的這種表現讓李大嬸以為她是心虛了。
“你不是京城來的小姐嗎?你為什麽不救他們?!你既然都可以逃出來為什麽不拉上他一起!”
李大嬸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哭的肝腸寸斷:“你還帶回來這些死物幹什麽!俺男人都死了!他沒了!這個家以後可怎麽辦啊!”
阮陶默然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她知道在平民百姓家裏,有一個男人是多麽的重要,他是頂梁柱,是經濟來源,也是重心所在,日後的李大嬸,真的要徹底變成一個寡婦了。
在這世界的最底層,寡婦是最被人瞧不起的,更何況她還帶著一個二牛,此後的日子是想象不到的艱苦。
她親眼目睹著一個原本美滿的一家三口,變成現在這般不幸,如果可以她也想救大胡子。
可她不是神,那利箭傷及他致命之處,她也無力回天。
冷靜下來的阮陶深呼了一口氣,她彎腰撿起了兩塊飴糖,放到了桌上,跟李大嬸認真的說道:“大胡子為人灑脫熱心,他的死我也深感遺憾,可當時的情況與你想象的截然不同,我也是被人所救才能夠逃過一劫,所以這不能怪我。”
“我試過去醫治你丈夫的傷,可他傷勢太重,利箭深入心口,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才將遺物交托於我手中的。”
“那發簪是他離家在外對糟糠之妻的念想,飴糖是對二牛的惦記,縱然我與你丈夫萍水相逢,也尊重他的意願,代他將物什保管如初的交到了你的手上,又怎能說是死物?”
“我懂失去至親的悲痛,所以不計較你方才朝我發泄的行為。”
阮陶看著李大嬸低著的眉眼中,殘餘的那抹難以接受的震驚情緒,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望你理智過來能夠認清現實,你丈夫的死與我無關。”
她說罷,轉身走向了房間,關上門扉的那一瞬間,阮陶看見了小聲哽咽的李大嬸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拾著地上七零八落的飴糖。
阮陶長歎了一口氣,開始收拾自己的包袱。梁禇白和和靖王妃的軍隊已經開始搜到李大嬸家了,她再不走恐怕會給這對母子招來殺身之禍。
當她重新打開門的時候,正看見了李大嬸準備了一桌子的新炒的小菜,對她一臉不自然的笑著說:“阮姑娘…方才是俺的不對,俺給你新添了兩道菜,快坐下來吃吧。”
阮陶用著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眼李大嬸,見她眼神亂瞟,臉上的神情不像反省過後的羞愧和難為情,而似是焦急、糾結。
她在焦急什麽?
阮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順著李大嬸總時不時看去的方向一望,正瞧見了屋子外麵有一道被太陽映出的一高一矮的影子。
不多時,外麵傳來了二牛被挾持的聲音,悶悶的像是被人捂著嘴巴:“唔——娘!娘救我!”
這一喊讓李大嬸徹底慌了陣腳,她急忙跑出去就要從那些人手裏奪回二牛:“二牛!你們別傷他!”
見行跡敗露,那幾個士兵將懷裏不安分的二牛狠狠扔出了數丈之外。
二牛胳膊先著地,他吃痛的倒在地上悶哼,看的李大嬸心驚肉跳,嘴裏一直喊著二牛,想過去扶起他來,卻被兩個士兵用鋒利的長槍圍在了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