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馬婆子不由得暗暗撇了撇嘴,心說你在老夫人身邊還少了吃的?就這一碟炸花生你還貪便宜,可見也是個享不了大福的。


  可是沒辦法,誰讓人家是老夫人的人呢?忍了吧。


  這時,那姑娘也慢慢從屋裏走出來,手裏端著半盆淨麵後的殘水。


  馬婆子一見,連忙迎上去,“姑娘快放著,讓我來吧。”


  說著接過銅盆,往院裏去倒。


  剛端過銅盆,一陣玫瑰香立刻就罩住了馬婆子的臉。


  馬婆子有些暈乎地端著盆走到院裏,院裏光線好,盆裏的水泛著淡淡的粉紅色,花香盈盈。


  馬婆子咂舌,合著這姑娘淨麵的水裏還得摻花露,難怪一張小臉兒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倒了殘水回來,見那姑娘還站著,馬婆子有些愣,“姑娘用飯吧。”


  這時薑婆子一邊看著桌上的早餐,一邊說,“姑娘說還沒淨手呢。”


  馬婆子“哦哦”著,有些手足無措。


  姑娘接過空盆,將它放在門邊的架子上,舀了一瓢水倒進去,淨了手,又用一塊繡著花的青布帕子將手擦幹,才慢慢坐在桌前,將方才擦手的帕子放在膝蓋上,遮擋好新衣服,才開始用飯。


  這一番舉動,直把兩個婆子看得呆了。這哪裏像個平民百姓家裏的丫頭啊?這做派,就連府裏的小姐也做不到哇!

  先前就聽說這姑娘的娘親將她教導得如何了得,今日一見,比那傳說的更好。可是,再認真看了看姑娘的臉,薑婆子卻不由得愣了一下。


  昨天,她一直在勸著姑娘,對姑娘看得比較仔細,雖然沒有看全,可是也看了個七八。而今天再看這姑娘,怎麽看怎麽覺得似乎和昨天的那個姑娘並不完全像。雖然是經過脂粉裝扮,可能是有些變化,但就是覺得和昨天的姑娘有些不同。


  薑婆子剛要說什麽,可又忽然打了個寒噤。怎麽說?說這姑娘和昨天的姑娘不一樣?說有可能被掉包了?那這事兒可就大了。


  首先自己就得獲罪,昨天是老太太親自吩咐她們兩個來到這姑娘家,說是伺候姑娘,其實誰都知道,老爺是怕這姑娘尋了短見,沒地兒再找一個送進京城,才讓她們倆看著。


  白天沒事,可昨天夜裏兩個人都睡著了,這本身可就是罪過,若真是在他們睡覺的時候這姑娘真尋了短見,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現在姑娘雖然是沒死,可若真是被調了包,她們同樣是有大麻煩,弄不好不僅是牢獄之災,甚至還有殺身之禍。


  這還不算,還有門外看守的兵丁,也是罪責難逃。若是再被京城裏來的人知道……薑婆子不敢再往下想了。


  姑娘似乎沒注意薑婆子的異樣,白玉一樣的小手用烏木箸夾著荷葉餅送進秀氣的小嘴兒裏,輕輕咬了一口,又慢條斯理地用羹匙喝了一口肉粥。


  倒是一旁的馬婆子看著奇怪,心說這姑娘就是貌美薑婆子也不至於如此失態吧?想著,不由得用手推了推薑婆子,“薑姐姐快坐下吃飯吧,別站著了。”


  這一推,薑婆子好像才醒過來,強笑著說,“對對對,姑娘也快用,一會兒咱們走就是。”


  姑娘簡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匙箸,又取水漱了漱口。此時車把式已經進來催了。姑娘不再看兩人,自顧自走進東次間,兩個婆子不放心,便也跟了進去。


  隻見姑娘走到靠北牆的供桌前,緩緩跪下,供桌上是兩塊靈牌。一塊寫著“亡父洛彪子之靈位”,另一塊則寫著“亡母洛門楚氏秋霜之靈位”。


  姑娘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著兩塊靈牌磕了三個頭,抬起身子,對著靈牌輕聲地說,“爹,娘,女兒得走了,今生不知還能不能回得來,不過我將爹爹的腰牌和娘親的琵琶都帶上了,爹娘在天之靈若是能跟著我,就隨女兒一起走吧,咱們一家三口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姑娘的聲音越來越顫抖,到最後,終於哽咽住了,隻能看見簌簌顫抖的肩膀。


  姑娘這一哭,薑婆子又有些疑惑自己剛才的想法了。看著這姑娘萬分傷感的樣子,若不是親生女兒,怎樣能如此情真意切,看來自己真是緊張得過轍了,這一夜沒睡好覺還真不行,幸虧自己剛才沒冒失,不然可闖禍了。


  姑娘哽咽了一會兒,才在薑婆子的催促下站起來,從供桌上拿起一塊鐵牌裝進荷包係在腰間,又從牆上摘下一把琵琶。然後返回西次間,重新整了整妝容,這才隨著兩個婆子走出院門,上了等在門外的馬車。


  等到院子裏的人走淨了,一個縣裏的衙役用大鎖將小院的院門鎖了,姑娘若是回不來,這院子自是要充公的。


  這實在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左近鄰家幾乎都是到了後半夜才入睡的。當第二天有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紅日高升之時。


  鄰家大哥將院門一開,立時嚇回去了。穩了穩狂跳的心,將肩上的籮筐扔到地上,快步走回屋裏,低低地和屋裏的人說了幾句什麽,屋裏的人發出一聲驚呼,立時又閉了嘴。


  片刻,男人走出了,走到和左鄰家隔開的牆邊,將一個破筐倒扣在地上,踏上去,探出頭,低低地叫著:“王家大哥,王家大哥。”連叫了兩聲,又等了一會兒。


  短牆那一邊也探出一個腦袋來,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錢老弟,怎麽啦?大清早的。”


  聲音中還帶著些許的不滿。本來嘛,晚上沒睡好,誰不想睡個懶覺?可卻被人從熱被窩裏叫起來,心裏怎麽也高興不了。


  錢家的男人可顧不了這些,低低地說,“大哥,我是來告訴你,今天沒事就別出門了,官兵還在門口呢!”


  一句話,將王家男人臉上的疑惑和不滿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的驚慌,話也有點結巴了,“還……還沒走?他們這是一夜沒走啊!這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兩個人正疑惑著,忽聽姑娘家院門前有了動靜。兩人顧不得再說,從牆邊快步走到各自的院門前,從門縫裏向外張望。隻見姑娘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紗裙,帶著帷帽,被那兩個嬤嬤扶上馬車,兩個嬤嬤一個也進了車箱,另一個坐在車轅上,車把式一搖馬鞭,馬車轆轆而去,隨之門口的官兵也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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