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桃僵
馨月再次走到軟簾旁,將軟簾掀開一個小縫,查看著堂屋的布局,堂屋中央是一張八仙桌,靠東牆是灶台,靠北牆是櫥櫃,靠櫥櫃是木盆架,上麵放著銅盆,還搭著青布手巾。靠大門口還有一個空置的盆架。看來桌子下麵那個放著半盆清水的銅盆,原本應該是放在這個盆架上的。就是不知道昨天這個盆為什麽會放在桌子下麵,也許是那兩個婆子想讓姑娘洗臉的吧,倒省了她的事。
馨月輕輕點點頭,她想再到東次間去看看,可是又怕驚醒了那兩個婆子,不過西次間和堂屋的布局和文檔上寫的完全一致,估計東次間的布局也差不多,一會兒不至於露馬腳。
馨月走回來,看著地上放著一個箱籠,那箱籠很新,和屋裏的陳設格格不入,這應該是縣裏給洛霞送來的衣服。
縣太爺倒也細致,知道這洛家家境窘迫,那些衣服自然不能穿到京城裏來的老爺們麵前,便讓人給洛霞送來了衣服。馨月將箱籠輕輕打開,隻見裏麵是一身全套的妝扮,有雨過天晴的襦裙、裏衣還有繡鞋等。
最下麵還放著一個盒子,裏麵幾件廉價的首飾。
將這些物什看了看,馨月打起精神,將這些衣服換上,再將頭發挽好,最後,將昨天就帶在身上的一個小荷包打開,裏麵是妝扮用的胭脂水粉等物。
這是馨月讓郭越提前備下的,因為她需要給自己畫了一個比較濃的妝,以減少自己被人認出不是洛霞的風險。
而洛霞家是否有這些胭脂水粉她可不知道,即便有,也不知道自己用著是否適合,所以還是自己備著。
看著那破舊的銅鏡裏自己漸漸變得濃豔的麵容,馨月不由得自嘲地一笑。怡情樓的經曆還是有用的。
妝扮基本停當,她將剩餘的脂粉扔進銅盆裏。這些脂粉不是洛霞的,需要“毀屍滅跡”,再者洛霞哭了那麽久,不可能不淨麵就上妝,這樣便是一舉兩得,做戲要做得全套。
再看看鏡中的自己,她的心稍微穩定了些。
出殯那天,她看見過洛霞,當時她自己也有幾分驚訝,那洛霞竟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如今再畫上妝,除非是和洛霞相熟的人,別人應該是看不出來的。
而和洛霞相熟的左鄰右舍,明天是不可能見到她的,自沒有這一層風險。
唯一有些麻煩的就是外間那兩個婆子,但是她們不敢說,因為是在她們看管的情況下丟了人,丟的還是縣太爺要送進京城的美人,那她們的下場可想而知,她們巴不得能蒙混過關,其後再來一個一問三不知,死不承認。
心裏穩當了,她打開洛霞梳妝台上的抽屜,看到那些不知用了多長時間的廉價脂粉,馨月感慨之餘又有些慶幸,幸虧自己想到了這一層,否則還真麻煩了。
在抽屜裏扒拉了扒拉,還在最裏麵的角落裏發現了幾兩散碎銀子,馨月搖搖頭,心裏歎了一聲,這便是洛霞的全部積蓄。
很難想象,即便沒有定國公府選美之事,這樣一個孤女,靠著這幾兩銀子,該如何度日?馨月將銀子悉數拿出,裝進自己拿來的荷包。別管是自己還是洛霞,都不會再回這個小屋了,這銀錢還是讓它有些作用吧。
正在此時,馨月聽到堂屋裏有了動靜,想是那兩個婆子的藥勁兒過了,正在醒來。
幸虧自己剛才沒有冒險過東次間去查看,萬一自己弄出了動靜,讓兩個婆子提前醒來,說不定還有麻煩。
又過了一會兒,隻聽堂屋裏椅子亂響,接著是幾聲雜遝的腳步聲,知道是那兩個婆子奔過來查看,馨月甚至還聽到了一聲長籲的聲音,想是她們是將自己當做了洛霞。
如是洛霞,此時的心境一定是悲傷而且絕望的,自不會去理睬她們。所以馨月並沒有回頭,依然假意握著碳簽子描著眉。
老婆子站了一會兒,也覺得尷尬,沒話找話地說了幾句,馨月一是懶得理她,二來到底是有些心虛,便沒說話,假意繼續上妝。過了一會兒,縣裏送來的早飯來了,兩個婆子請馨月出去用飯,馨月這才出來和兩個婆子打了個對麵。
一見之下,馨月明顯感到其中一個婆子看出了不同,當時她心裏著實緊張,不過她堅持著沒動聲色。隻裝作木然地吃過早飯,那早飯對她來說簡直像藥一般。
一直到吃罷早飯,那婆子也沒說什麽,看來是真的不敢說了,馨月一顆心這才落地。一切收拾停當,馨月來到東次間,一進屋,她的眼睛快速將屋裏掃了一遍,一切果然如文檔上所記。
她慢慢向地中央的供桌走去,那上麵供著洛氏夫婦的牌位。她刻意放慢腳步,將屋裏以供桌為主的物什一一記下。尤其是供桌上的牌位的質地、顏色、形狀、文字等,還有旁邊的幾樣重要物什,洛夫人的琵琶,洛彪子的腰牌,還有就是洛彪子的匕首。
那琵琶和腰牌是必須帶的,琵琶是她的工具,而腰牌則是她身份的證明,至於那匕首是不能帶的。進定國公府可是寸鐵都不能帶,更何況是一把匕首,弄不好被安個行刺的罪名可是有性命之憂。
等馨月將屋裏的物什記得仔細,便已經走到了供桌旁,她緩緩跪下,恭恭敬敬地向著兩塊靈牌磕了三個頭,抬起身子,對著靈牌輕聲地說,“爹,娘,女兒得走了,今生不知還能不能回得來,不過我將爹爹的腰牌和娘親的琵琶都帶上了,爹娘在天之靈若是能跟著我,就隨女兒一起走吧,咱們一家三口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說到這兒,馨月真的哽咽了,自己的爹娘死無葬身之地,自己卻向兩個不相幹的人磕頭,因為得讓人相信她是真的洛霞,她還要為這不相幹的洛霞離開自己心愛的人,去遭受淩辱,世上還有比這更令人傷痛的事嗎?
馨月的淚水湧了出來,她怕自己的妝容花了,便用那青布帕子沾著眼淚。過了一時,馨月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容,這才跟著兩個婆子走出房門。
站在院子裏,馨月仔仔細細將前後左右都看了個遍,在別人看來,她是舍不得這久居的院子,而事實上,她還是在核對記憶,若是將來有人盤問她,她是絕對不能說錯的。
看過之後,她心裏鬆了下來,看來文檔上所說是既詳細又準確,可見當初照看洛夫人的人在記錄上的確是下了功夫的。
馨月隨著兩個婆子乘上馬車來到縣衙,這縣衙可比安王爺的王府闊氣多了。曲徑遊廊,雕梁畫棟。
馨月被暫時安排在了東跨院,沒過多久,便有兩個氣質不俗的婆子由一位夫人陪同著來到了馨月所在的房間。
馨月想,這應該就是考究即將送進京城的美人並負責將美人送進京城的婆子,那位陪同來的夫人應該是縣太爺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