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夫人
姑娘剛進宮的時候,隻是個負責打掃“梨園”的普通宮女,因為她年齡大了,大家又風言風語地聽說她連克死了兩個未婚夫的事,都疏遠她。而她自己連遭打擊,本也是自慚形穢,隻是將自己的份內之事做好,和別人也沒有什麽交流。然而又一次,梨園的教習在指導舞伎習學歌舞的時候,她竟跟著樂曲輕輕搖擺,而且極為和拍。
那教習也是好奇,遂命她跟著節拍舞一小段,她也不怯場,當場舞來。那教習發現她竟是極有舞蹈天份,便讓她跟著舞伎一起習學,沒想到不到三個月,她的舞技就成為首屈一指。再後來,在一次宮廷飲宴中,由她率領舞伎為皇上及眾文武大臣上演新排練的“霓裳羽衣舞”。
她的舞姿迷住了國舅爺——定國公董萬忠,皇後奏請皇上將她賜予國舅爺,皇上當即準奏。由於是皇上所賜,她進門就被封為“夫人”,賜號“飛燕”,入住東院。
後來有知情者向董萬忠說起了她連克兩位未婚夫的事情,可是董萬忠並不在乎,還是十分寵愛於她。近來一個多月,董萬忠基本上都是在她那裏,可憐這些經過千挑萬選進入西園的美女們,隻能日日望斷羊車,對月空歎。
馨月的心裏尤其著急,因為管事嬤嬤曾經對她們說過,若是進入西園長久沒有被國公爺寵幸,或是不和國公爺意的,都會被列入名冊,等到國公府飲宴的時候要被送出去見人的,如果被哪一位官員看中就會被送與那位官員。
若是自己也落得這個下場,自己受辱不說,而且這受辱還沒有任何意義,那自己可真的隻差一死了。雖然平安說過若真出現那種情況,便著人將她救出去,可隻怕情形瞬息萬變,潞州距此千山萬水,遠水解不了近渴。
即便平安真的能著人將自己救出去,自己這一場忙碌便成為一場空,不能幫助平安任何事,平安還要在董氏兄妹的威脅下求生,在刀尖上度日,就更別談什麽報仇了,而自己親人們的冤仇也隻能沉冤海底,她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可是自己如今又能怎麽辦呢?連董萬忠的麵都見不到,又如何進行下一步的行動?馨月的心如同被火燒著一般,煩躁不已。
又是一天過去,到了掌燈的時候。杏兒染了風寒,強撐著服侍馨月洗漱完畢,便喝了藥,一頭倒在自己外間的床榻上睡著了。
馨月看著杏兒,心裏又歎了一聲,自己是個“姑娘”,所以自己的侍女生了病也沒有替換的,若是有份位的,侍女病了就會被送到別的地方養病,另換一個侍女來服侍,怕的是會將病氣過給主子。
自己隻是個“姑娘”,能不能見到國公爺還不一定,能不能得到國公爺的寵幸就更不一定,所以也不被重視,想來若是自己真的染了病,也許倒會被送走。
坐在床榻之上,馨月百無聊賴。抬頭看看屋裏,忽然想起今天剛送來的進園第二天給她做的衣服。送來的時候正開始用晚飯,還沒來得及試穿。想來這園子裏需要做的衣服一定很多吧!不然怎麽能過了一個多月才做好。
反正無事,便走到衣櫥前拿出那身日常服,回身脫下寢衣,將那日常服穿上。國公府的衣料就是不一般,這一件常服都是用九絲羅做的,至於那件禮服的料子她完全不認識,都有些不敢穿。
係好衣帶,馨月發現衣帶上有一塊硬綾子,上麵寫著“冬青洛霞”四個字,這是怕送錯了地方。看到洛霞這個名字,馨月的心裏前所未有的煩躁,自己將頂著這個名字過多久呢?難道這輩子就要用這個俗氣的名字了嗎?
想到自己的名字,馨月,何等雅致,聽母親說,那是自己的父親想了很久才給自己起的,馨,馥鬱芳香,月,冰清玉潔,這名字凝結了父母多少愛,多少希望,多少祝福,可是如今,她甚至要刻意地忘掉這個名字,怕的是露出馬腳,被人發現是冒名頂替的。
馨月在心底長歎一聲,每天晚上,她都要讓自己將洛家所有的文案在心裏過一遍,為的是讓這些東西融化在自己的意識裏。
今天,是洛彪子陣亡的日子,早好幾天她就在琢磨這個日子,有這麽個由頭,實在應該做些什麽,可是西園規矩森嚴,她又不敢輕舉妄動,今天一整天她都沒想到什麽好法子。可是若是錯過了這個日子,下一個能做文章的日子則是在四個月之後,她實在覺得自己等不起。
撫著糾結得有些疼痛的胸口,馨月慢慢坐下來,隻要有異常舉動就一定會違背西園的規矩,而要是違背了西園的規矩,後果是十分可怕的,甚至是有性命之憂。不過若是在有人要懲罰自己的時候說出自己的父親曾是國公爺的部下,那是不是能夠以此見到董萬忠?
這一招很冒險,弄不好也許會喪命,可是如果不做些什麽,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還有一個危險就是自己很有可能被送給別的官員,那自己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費了,看著平安永遠命懸一線地活著,對她來說會比死還難受。
想到此,馨月隻覺得熱血沸騰,不行,既然已經進了西園,那就隻能往前走。
馨月的手心攥出了汗水,做些什麽呢?燒紙錢?就說自己祭奠亡父?可是沒有紙錢,西園裏也不可能找到紙錢。
在屋裏哭,動靜太小,隻能驚醒杏兒,杏兒必然要阻止自己。到院外哭?又有些不好意思。馨月忽然看到了洛霞的琵琶,眼睛一亮,對了,就用它!西園的規定是不許喧嘩,若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彈琵琶,定會有人察覺。
在屋子裏聲音太小,那就到院外去,這樣就一下違背了兩條規矩,一定會有人看到,若是引起人注意,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若是真被懲罰,她就說出父親曾是國公爺的部下,要求死前見國公爺一麵,說不定就真的見到董萬忠了。
馨月抱起琵琶,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輕輕走到外間,一看,杏兒在牆邊的矮榻上睡得正熟,便踮起腳,走過她,走到院門邊,向外看了看,最後鼓起勇氣,走出院門,走到她平時常坐的拜月亭上,坐下來,彈起了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