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一夜那一頁
當於琦渾身染血的來到劉繇的府邸時,已是月上中天。
大如玉盤的圓月高懸中天,給天地仿佛蒙上了一層輕紗,唯有劉繇府邸之外的地麵上一片暗紅,與這方天地顯的格格不入。
“子羽兄?”遠遠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靠在門邊,走近一看,竟是昨天給他送來書信的是儀。於琦當即緊走兩步,趕上前去,拉住是儀的手驚喜的道:“竟然是你,我還奇怪是誰呢?”
說著,於琦借著月光上下打量著是儀,一邊打量一邊關切詢問:“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是儀沒有說話,任由於琦檢查,直到於琦確認自己沒有受傷而鬆了一口氣時,才開口道:“勞府君掛念,儀並無不妥。”
“那就好,劉使君呢?他怎麽樣了?原本身體就不好,再碰上這種事,我真怕他一病不起。”
“唉”,是儀歎了口氣,無奈的道:“已經一病不起了。”
隨即在於琦探尋的目光中的解釋道:“使君原本就沉屙纏身,又因為宗賊逼迫之事而怒氣攻心,我前天回來的時候,使君他已經咳血不止了。”
“我去看看他”,於琦急切的道,剛邁兩步,又轉身對是儀說道:“這邊都處理幹淨了吧?處理幹淨的話咱們一塊去看看他吧。”
是儀輕輕擺了擺手,拒絕道:“我就不去了。”
歎了口氣,是儀解釋道:“因為設計擒殺宗賊的緣故,許子將深恨於我,覺得我壞了使君的身後名。如今使君咳血不止,氣息越發衰敗,大限恐不久矣,我亦無顏麵對使君,就不陪府君進去了。”
個中內情,若非是儀吐露,於琦還不知道,聽完是儀的解釋,於琦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拍了拍是儀的胳膊歎道:“辛苦子羽了。”
“辛苦倒談不上,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頓了頓,是儀繼續說道:“許子將也是關心使君,若是言語上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望府君多多擔待,不要往心裏去。”
“我豈是那等因言罪人的小肚雞腸之輩?”於琦笑了笑道:“既然你不想進去,那也別在這等著了,夜寒露濕,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別多心,若是有什麽事情發生,我會讓人去叫你的。”
辭別是儀,於琦在親信部曲的簇擁下穿堂過屋,來到劉繇的後宅,見到了在許劭的陪護下躺在床上深沉睡去的劉繇。
許是怕光線太亮影響劉繇,屋內的燭光略顯昏暗,就是在如此昏暗的燭光下,劉繇的臉色依舊顯的慘白,可知其氣血虧空到了何等嚴重的程度。
怪不得剛才是儀說他大限將至,原來真的是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許劭坐在床尾,跟他相對的床頭的位置上則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兩人皆神色悲戚,尤其是那少年,雙目紅腫、麵帶淚痕,很顯然剛剛哭過——這是劉繇的長子,劉基。
於琦躡手躡腳的來到床前,驚動了沉默不語的兩人,劉基見到於琦,竟出乎意料的起身,朝著於琦施了一禮;反倒是許劭端坐不動,麵露哀色。
於琦抬了抬胳膊,又低頭看了看滿身血汙的戰袍,終究沒有伸手攬過劉基,隻能抿著嘴唇衝他點頭示意,俯身看了看劉繇,見其麵色慘白、兩腮深凹、氣若遊絲,真的是有出的氣,沒進的氣。
這是自己穿越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曆史名人,而且跟朱皓一樣,都是自己的貴人。初見劉繇時,他就已經身染疾病,中間自己送過幾次藥材,也未能延緩他的病症,反而因為自己惹出來的事,加速了他的生命進程。
劉繇現在的樣子,讓於琦不禁有些感慨生死無常,在這個沒有消炎藥、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怪不得老祖宗留下了一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於琦情不自禁的悲從中來,鼻子微微有些發酸,想說點什麽,又怕吵醒劉繇,隻能抿了抿嘴唇退後兩步,打算安靜的坐下陪著。
因為沒有椅子,於琦正打算席地而坐呢,忽然感覺有人在拽自己的袍袖,一轉頭,發現許劭在給自己使眼色,便放棄了坐下的打算,跟隨許劭躡手躡腳的倒退出去。
“咳咳咳。”
還沒等於琦退到門口呢,一陣劇烈的咳嗽響起,卻是劉繇不知為何突然醒來。
於琦也顧不得什麽了,趕緊上前,隻是他一湊近劉繇,劉繇的咳嗽聲就越大,嚇得於琦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當場有些手足無措。還是在許劭的示意下,於琦這才醒悟:可能是自己身上這身戰袍上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劉繇。
三兩下扯掉身上的戰袍,於琦這才上前,蹲伏在劉繇的床前。
“子……子璋”,出乎意料,劉繇竟抓住了於琦的手,顯然是有話對於琦說,於琦趕緊湊上去,就聽劉繇氣息微弱的道:“諸事在我,你可繼之。”
嗯?啥意思?
不待於琦細想,劉繇又努力的偏頭,顫巍巍的伸出另一隻手,拉住劉基的手,還是對於琦說:“吾之家小,盡托於汝”。
這句話於琦聽明白了,趕緊表態:“使君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公子的,但凡我在一日,便不會讓人欺辱了公子。”
雙目微合,劉繇沒有繼續說話,似乎在積攢力量,過了一會兒,這才睜開雙眼,對不知何時已經悲泣不已的劉基道:“中原戰亂,不必歸鄉,汝母及弟,且養且教,子璋吾侄,以兄視之。”
說完了這長長的一句話後,劉繇似乎便用盡了力氣,無力的躺回床上,就在於琦以為劉繇要吐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劉繇卻猛然睜大了雙眼,口中嗬嗬有聲,似乎還有什麽遺願未了。
這口氣憋的劉繇滿麵漲紅,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打起顫來,隻聽一聲低吼,劉繇終於用盡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口氣,發出了他最終的呐喊。
良久,於琦才發現,他的手還被劉繇死死的握住,那隻消瘦見骨的手,竟在最後時刻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
把手拽出來,於琦伸手輕輕撫上劉繇圓睜的雙目,似是自語,又似保證的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奪回江東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是儀氣喘籲籲的扒在門口:“怎麽回事?我怎麽聽到使君在喊‘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