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心情就像坐過山車
“好大的陣勢啊。”
就在劉勳大軍壓境,其浩浩蕩蕩的船隊給眾將士壓的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一聲輕笑劃過眾將士的耳畔,聲音明明不大,卻激的他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的眾將士再看向撲麵而來的船隊,眼神中的恐懼已然消散,轉而露出興奮的神色。
似乎占據了他們視線的不是數量龐大的、令人恐懼的敵人,而是行走的禮包。
站在彭澤城頭,於琦一聲哂笑,一句語含輕蔑的感歎,倒是無意中激發了眾將士的戰意,鼓舞了他們的士氣。
“元直,你說劉勳會率先攻打哪裏?”
“這還用猜嗎?當然是彭澤水寨。”
徐庶肯定的道:“擊破了柴桑水寨,重創我軍水師之後,整個彭蠡澤,豫章境內包括贛水在內的湖漢九水,皆任其馳騁,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而我等卻要疲於奔命,未戰便敗矣。”
“是啊”,於琦歎息道:“必是柴桑水寨,現在隻能看興霸如何與其周旋了。”
於琦本來還有點其他的心思,想著劉勳會因為自己之前拒絕過他的要求而派兵在彭澤登陸,然後到彭澤城下耀武揚威一番。卻不想劉勳征戰多年,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守,卻絕對是一個合格的武將,沒有做出任何無用的舉動。
就在於琦的注視下,劉勳大軍所乘之船隊,浩浩蕩蕩的從彭澤縣城北麵的江麵上駛過,半點沒做停留的向著西麵的湖口進發。
“甘寧雖強,其麾下也不過五千水師,就算拖得幾日,也終究要讓劉勳的船隊進入彭蠡澤啊。”
徐庶不明白於琦為何對甘寧這麽有信心,就算甘寧是罕見的百人敵的猛將,想以寡擊眾,這概率也太低了,而徐庶作為於琦的謀主,肯定是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小概率事件上。再說了,今天上午,水師的將士們又不斷往來彭蠡澤東西兩岸,把徐盛跟朱桓及其所部數千人從東岸運到了西岸,一番勞累之後,兵寡軍疲,不容樂觀。
麵對徐庶的質疑,於琦並沒有解釋,他總不能跟徐庶說:甘寧做為三國二十四名將中唯一一位水戰行家,在船上的他就相當於騎在赤兔馬上的呂布,都是無敵的。
張了張嘴,於琦最終還是沒有反駁徐庶,而是說道:“能拖幾天是幾天,隻要戰船不是折損過多久沒事,隻要能在湖口把劉勳的船隊拖上幾天,讓朱桓跟徐盛從容布置,便算他大功一件。”
對於琦的這番話,徐庶倒是表示認同:“不錯,接下來就看陸上的交鋒了。”
昨晚的軍議中,推翻了之前擬定的封鎖湖口、與劉勳大軍沿江交戰的計劃,那之前按此計劃所做的布置自然要隨之更改。在跟徐庶連夜商議之後,於琦決定分遣朱桓、徐盛二將,各領一部人馬,在今天上午搭乘水師戰船,轉移到彭蠡澤東岸,而於琦給他們兩人的命令則是相機而動。
因為按照於琦跟徐庶的推測,在突破湖口進入彭蠡澤後,劉勳大概率會將其主力放在對西岸諸縣的劫掠上,或許會同時把小部分兵力放在對東岸的入侵上。畢竟於琦連破郡內諸縣宗賊,收其財、遷其民之事已經廣為人知,劉勳肯定也聽說了這件事,知道澤西諸縣才是於琦的錢糧重地,定然會把目標讓在澤西諸縣上。
但是東岸諸縣也不得不防,這裏同樣囤積了今秋所收之糧,更有數以萬計的宗賊在這裏勞作,要謹防劉勳入寇、鼓噪;也要防止宵小作亂。
故此於琦跟徐庶商議之後,決定把朱桓、徐盛二將派往西岸防守,於琦自己則帶著董襲、朱武還有蠻王三人在東岸防守。
雖然於琦沒有反駁徐庶的話,但他心裏還是十分期待甘寧能給他創造一個奇跡的,畢竟三國二十四名將,各個都曾創下過奇跡。
當天晚上,於琦就收到了甘寧遣人送來的戰報:下午甘寧與劉勳所部鏖戰兩個多時辰,殲敵不計其數,俘虜敵方鬥艦以上戰船十八艘,擊毀敵方大小戰船十數艘,自身傷亡減員近七百人,另有六艘鬥艦在戰鬥中損毀。
徐庶仔細看了看戰報,用難以置信的語氣對於琦道:“主公,這是大勝啊。”
揚了揚手中的戰報道:“從戰報來看,在此戰中,甘寧以自身傷亡不到七百人的代價,給劉勳至少造成了兩三千的傷亡啊,還俘獲了十八艘戰船,大勝啊這是。”
“確實是大勝”,於琦也很高興,甘寧入其軍中打的第一仗就這麽漂亮,他這個做主公也臉上有光,高興之餘,於琦便讓信使回複甘寧:打得漂亮,記大功一件,希望再接再厲,同時再次重申了允其相機行事之權,並提醒他要保留一定的力量,為後續的追擊及反擊作戰提供水上保障。
接下來的兩天,於琦就進入了看戲模式,從戰報來看,劉勳對遲遲不能突破湖口防線已經失去了耐心,隨著劉勳不計傷亡的投入,甘寧所部水師的傷亡也在逐漸增多。為了減少傷亡,也因為人手的減少操控不了那麽多戰船,甘寧不得不收縮力量,將部分戰船撤入水寨中,依托水寨進行防守。
在這種情況下,第三天的時候,劉勳大軍終於突破了湖口防線,除了留下一部分戰船圍困水寨之外,大部分戰船皆湧入彭蠡澤中,向著孫策告訴他們的“諸縣宗族百年積存盡入其手,金銀珠玉堆積如山,錦緞稻穀滿倉滿廩,其用來盛放財貨之倉廩密密麻麻”的密密麻麻的倉廩衝去。
接下來幾天的遭遇,卻是讓被“傳說中的財貨”衝昏了頭腦的劉勳認清了現實。
劉勳其部每到一處,便有狼煙升起,隨後便有於琦的軍隊在岸上對其登陸部隊進行掩殺,不知道有多少兒郎被射殺在灘塗跋涉的過程中。
幾天下來,傳說中的財貨丁點沒見著,倒是折損了數千兒郎,甚至劉勳的大軍都還沒正式踏足豫章的土地,他每到一處,岸上仿佛都有數不盡的豫章軍卒在等著他。
接連碰壁之後,劉勳終於醒悟過來,調轉船頭,準備打破水寨,徹底殲滅豫章水師之後,從柴桑登陸,然後揮師南下,看那些埋伏在岸邊樹叢葦蕩裏的豫章軍卒在沒有了遮掩之後,如何抵擋他的數萬大軍!
甘寧沒料到劉勳竟會再次折返,連同全部戰船,都被劉勳堵在了水寨當中。
戰船如果不能馳騁大江大澤,反而需要依托水寨進行防守,就像甘寧那天軍議時說的那樣:那還算什麽水師?
甘寧自覺愧對於琦的重托,這幾天作戰真的是奮勇爭先,隻是棋差一著,失了先手,而劉勳又打定了主意要圍死甘寧,數百條戰船將水寨團團圍住,甘寧就算有心突圍,也無能為力。
除非他能舍棄大部分戰船,把大部分戰船作為棄子,為他率領少量戰船突圍而出開辟出一條通道。
隻是這樣一來,水師就算廢了,就失去了後續追擊、反擊的作戰能力,而且甘寧之所以遲遲不能下定決心,還是因為一個心結:於琦將所有水師都托付給他,又委與相機行事的權利,他若是舍棄大部分戰船及水寨的話,豫章水師算是折在他的手裏了,更別提水師被重創之後,劉勳就能在彭蠡澤中來去自由,於琦就算有再多的軍隊,也拿劉勳沒有辦法了。
他甘寧敗師喪土,還有何麵目再麵對於琦?!
隻是甘寧卻忘了,他率領不足五千水師,跟劉勳的數萬大軍、數百條戰船周旋、戰鬥了十幾天,還屢屢以少擊多、多次重創劉勳,這是何等的英雄——若是不以成敗論英雄的話。
就在甘寧遲遲不能下定決心之際,劉勳卻徹底失去耐心,再也不顧及於琦的麵子,也不顧因此而跟於琦結下死仇,命人準備火船,打算將豫章水師連同水寨一同覆滅。
而甘寧作為武將,也從戰場上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氛,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便不再猶豫,決定率軍突圍。
此時的彭澤城頭,於琦正扒著牆磚緊張的瞭望湖口的戰局。
說實話,這十幾天來於琦的心情就像是坐了水龍車一樣,從一開始的樂觀,到最近幾天的提心吊膽,這幾天於琦是吃不下睡不好,眼瞅著水師一步步的陷入絕境卻愛莫能助——他空有萬餘大軍,卻無能為力。
“主公,主公,你快看!”
徐庶的驚呼也沒有讓於琦的目光偏轉半分,直到徐庶見於琦無動於衷,開始伸手晃動於琦後,於琦這才循聲望去,這一看,直接讓於琦呆立當場: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正有幾根狼煙漸次升起!
狼煙升起,必有敵情!
莫非劉勳還有後手?還安排了後續的增援軍隊?
這王八蛋趁我沒船……來偷……不講武德……
看著那一條條狼煙,於琦的心裏是哇涼哇涼的啊,就感覺心裏有一股邪火,火辣辣的順著心口往上躥,隻是這股邪火還沒到嗓子眼呢,就被徐庶一扒拉,一聲“情況不對啊主公”給生生的壓了下去。
“怎麽不對?哪裏不對?”
“主公你看”,徐庶沒注意到於琦方才的臉色在短短一瞬間經曆了由煞白到潮紅又變正常的變化,一隻手拽著於琦的戰袍,另一隻手自顧自的指著狼煙道:“這狼煙隻有幾道,主公你還記得劉勳大軍來犯的時候,那天的狼煙是多少道嗎?”
於琦自然記得,正因為如此,再看看此時飄起的幾道狼煙,於琦猛地轉身抓住徐庶的胳膊,激動的問道:“這並非從東麵過來的,有可能不是劉勳的援軍?”
徐庶點點頭道:“嗯,半路出來的,是敵是友尚不清楚。”
這次並沒有像劉勳那天那樣等了半天,僅僅一會兒的功夫,一邊遮天蔽日的船帆就出現在於琦的視線中——浩浩蕩蕩,起碼有上百艘戰船!
這是……
在於琦驚疑不定的注視下,這支規模龐大,卻沒有懸掛任何能表明身份的船隊就這麽堂而皇之從彭澤城北的江麵駛過,然後於琦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這支來曆不明的船隊一頭撞進了劉勳的船隊當中——真就打起來了!
天降雄……天降救兵?
這不是救兵,這是我失散多年異父異母的親人啊!
於琦現在哪裏能還待得住,拉著徐庶胳膊就往城下跑:“走走走,去湖口。”
這場突如其來的水上混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決定未來豫章走勢,繼而決定江東、淮南勢力走勢,繼而影響漢末諸侯勢力走勢的一戰,於琦必須要靠近戰場,哪怕沒機會出手,隻是看看也好。
他要第一時間看到那位突然出現的親人是誰?
於琦這邊領著兵馬匆匆往湖口趕去,而湖口那裏,正準備死戰的甘寧看著突然陷入大亂的劉勳所部水師,當即大喜過望,雖然他還想不通具體發生了什麽,但這並不妨礙他抓住這個險死還生的機會,一雪被圍困數日的仇恨。
當於琦趕到岸邊的時候,對岸的水寨附近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三方打的不可開交,更兼有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卻是劉勳為甘寧準備的火船,還沒派上用場,就派上了用場——給本就混亂的戰場又添了一把柴火,讓它更加混亂起來。
數百上千艘大小戰船,擁堵在湖口至長江這一段狹窄的水域中,從上午一直廝殺到日落,於琦眼睜睜的看著腳下的湖水由清澈變得渾濁,繼而變得淡紅、血紅,更在夕陽的照耀下變得鮮紅如血,似乎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原本密密麻麻擁堵成一團的戰船,也變成了一塊塊的碎木板,隨著彭蠡澤的湖水起伏不定。
直到日落時分,這場突如其來的混戰才漸漸落幕,廝殺聲隨著硝煙逐漸淡去,原本橫貫整個湖口的密集戰船也變得稀疏起來。
一支船隊從戰場脫離,衝出湖口衝進長江,順著滾滾而下的江水倉皇東去——於琦猜測,這很有可能就是劉勳的敗軍。
看其規模,不過幾十條船,數千兵馬,就算逃回去,有能濟的什麽事。
於琦望著倉皇逃竄的劉勳敗軍,心中默默的為其“祈福”:逃吧,順利的逃回去吧,隻有你順利的逃回去,我才好借著追擊你的名義進軍廬江。
至於於琦為什麽就肯定了那支逃走的船隊是屬於劉勳的?看看從彭蠡澤對麵駛過來的那條明顯是來報信的戰船吧,盡管船上多有破損,亦沾染了斑斑血跡,但立在船上為首之人那一身燦爛錦袍卻無聲的昭示了他的身份。
在夕陽斜照之下,錦袍披金,宛如千裏長江上最靚的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