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船主人
狂風暴雨,洶濤駭浪。
注定是一個不平之夜。
轟隆隆,轟隆隆——
一陣陣觸目驚雷炸亮黑夜,疏忽,又調轉方向,如一隻隻金色的狼人魔爪,重疊的急急咆哮墜下,似要淹埋了那海麵上孤零掙紮的一艘小小的漂流詭船。
“啊……”
一記痛苦而無助的女子喊聲,自那船上透來,振散金se.魔爪,似有苦不能言。
“師父……徒兒好痛,這劫好了沒有……”
又是那女子含糊不清的聲音,話音未落,卻已痛暈過去。
隨著女子聲音消散的,還有那陣陣驚天爆雷,也隨之消失。
海平麵又恢複了夜的平靜。
船上,一張病榻前,一雙修長且毫無血se的冰手擰幹布巾,站在那歎息一瞬,便又小心翼翼的給那喊暈過去的女徒弟擦拭著滿頭的汗水,還有她那仍舊在顫抖不已的紫唇。
冰鬼他何嚐不知這靈魂出竅時間久了,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輕則靈魂潰散,消失在過去與未來的時空中回不來,重則一命嗚呼,永世不得投胎。
可是,為了他這近九百年來的夢想,為了能夠獲得仙身,隻能對不起眼前的女徒弟了。
又輕輕撫平她蹙起的眉心,“水晶,等為師助你靈魂歸位,你就沒那麽痛苦了。”
說到做到,一張木榻上,冰鬼與依舊閉目痛吟的水晶對麵而坐,從冰鬼的雙掌內源源不斷的輸出一種藍se的陰氣,掌與掌對接,直接輸入進水晶的體內。
有了他的幫忙,水晶似乎好了許多,不再痛苦呻.吟,隻是,臉se變得更為陰冰。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冰鬼也已身子疲憊,滿頭大汗,剛給水晶蓋好薄被,身後一陣花香飄來,便感知到身後來了不速之客。
是月老。
他月老,擁有一張不老的年輕俊顏。
身姿挺拔,膚白貌美,唇紅齒白,尤其是他右眼角那似有似無的一線紫se媚眼,足令此生見過他的女子心潮澎湃,臉紅心跳,胡思亂想。
一身古代刺繡紅衣,增添了他幾分矜傲不羈,滿頭白發如瀑,僅用一支紅色的雕花玉簪別了兩股細辮於腦後,走起路來,玉簪上的金se墜子叮當作響,片刻的讓人誤會,這位是即將去成親的新人公子。
“冰塊,你……你究竟是多狠的心,竟又讓她的靈魂出竅於異時空?!你可知她……”
氣結過後,月老花月想了想,即刻打住不能說的話語。
“你如果有本事說動她離開我,我還能要求她做這些嗎?”
冰鬼冷冷嗤笑一聲,陰風一晃,已經坐在了船頭,舉起酒瓶,對夜飲酒。
夜se如綢,已入深秋,海風滲人,本是不人不鬼之身,冰鬼根本不怕生病。
他可不像水晶那丫頭,動不動就生病,真是麻煩的人類。
月老花月也不管自己漂亮的衣裳會不會弄髒,會不會被海浪打濕,竟也挨著他坐了下來,側眸又看著身邊這個又讓他嫉妒又讓他頭疼的不死之屍。
“冰塊,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有話直說,這可不像你月老平時死.皮賴臉的性格。”
“哈哈哈……”花月仰天大笑幾聲,漸漸的又認真起來,“冰塊,你喜歡水晶麽?”
“一個小小的人類,我喜歡有用麽?”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記住了!”
“就算沒有水晶幫我忙,以後也會有無數的水晶人類,無條件的願意來助我完成心願。”
多麽狂傲自信的話語。
話音剛落,一陣冷冷的陰風過後,冰鬼已經離開,熄燈,去了自己的房間閉門休息。
一個冰冷似木,一個濃情似蝶。
孤風月下,紅衣飄飄,唯獨留下花月一人,傲立船頭。
隻是,他幽幽蹙眉的漂亮模樣,似乎是在深鎖著些什麽,又在歎息著什麽。
愛仇緣來緣去,輾轉苦尋,繞過大風大浪,靜待思討,亦是逃不過月老他的一線安排。
……………………
這是一艘鏽跡斑斑的古代殘船,在外人眼中,是一艘生意不景氣的商務船,暗裏卻是專門賣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譬如,一些沒人要的金銀首飾、刀劍武……器,一些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老土要命的字畫,破鞋子、鬼骨.頭什麽的,根本看不出哪裏好的。
正常的船隻,隻會在水麵上漂浮,而這艘古船卻可以穿梭古今中外,上天入地,不怕風浪,不怕歲月,幾近無所不能。
這艘船上,好像聚集了太多的陰氣,所經過的海域及漂浮過的空氣中,皆是寒氣逼人,留下陰森森一片。
隻有這艘船上的兩者知道,這船上做的真正生意,是接待那些有緣人的到來。
那些有緣人才能看見這艘船的存在,他們走上船來,能夠選上一件半件的東西,完完整整的離開,才是真正的有緣人。
這些有緣人與漂流船,一般隻會達成一次的交易。
而他們所需要支付的——僅僅是一小截頭發。
正常情況下,等他們完成交易,離開這艘船,同時也會失去對這艘船的所有記憶。
曆經過無數滄桑的船上,現在隻有冰鬼和水晶。
冰鬼,他不是人類,也不是鬼魂,更不是吸血鬼。
是一個不人不鬼、不死不滅的異類,卻擁有著一副人類的貴氣皮囊。
麵若施粉,唇如敷脂,轉盼無情似有情,言語含冰似笑,天然一段孤傲成風,風姿特秀,自有一番驕傲。
他才是這艘船的真正主人,近九百年的漫長時間裏,也就這艘船是一直陪伴著他,一起經曆風風雨雨。
當然了,水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類,十六年前,是冰鬼帶著這個沒人要的哭哭啼啼的小孤嬰,住進了這艘船上,長大以後,呆呆傻傻,嘻嘻哈哈,說是喜歡他冷冰冰的樣子,就跟海裏的水,天上的雲一樣,不需要多加揣測與深討。
直到現在,她都死心塌地的為他效力,隻為心中一種說不上來的依賴感。
………………
這一次,他們的船停在一片鄉間的石榴林附近。
已是秋收時節,滿山的紅石榴,像是無數的紅se水晶球,吸引人去摘。
水晶就是一個吃貨,買了一大袋的石榴回來不說,另一手還啃了一個。
見著冰鬼獨自站在船頭沉思,她傻傻的笑了笑。
招手道:“師父……石榴好好吃,我買了好多哦!”
與那些農民伯伯道別以後,她一麵攬著一大袋子的石榴飛奔,一麵咬著半個未吃完的石榴,含糊不清的喊著。
十足的一個淳樸孩子。
秋風輕掠,吹的水晶那一個鳥巢頭更加的爆炸無比,要是一把火點著,她一定可以成為抖音上的熱點新聞之一。
冰鬼慢慢側眸看她,冰冷的視線,正好與他的那一頭及肩直發相呼應,黑的深邃,讓人怎麽也看不透。
在生活方麵,他也沒那麽刻薄,徑直走過去,接過水晶手中一大袋的紅石榴,冰鬼唇角微勾,眼裏掠過一絲寵溺,“買那麽多做什麽?不怕吃風幹的石榴幹。”
“因為漂亮啊!”水晶笑的天真無邪,聲音爽朗,“就像鬼鬼師父你一樣,水靈靈的可愛啊。”
這比喻……
縱使與這丫頭接觸十六年之久,冰鬼還是有些不習慣她的天真純美,傻的無藥可救。
“水晶,石榴要是吃多了,真怕你以後看到紅顏se的東西會反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喜歡它。”
“怎麽會呢,紅se多喜慶啊。”
進屋,他將一大袋的石榴放進籃框裏,冰鬼招了招手,“水晶,你過來。”
“什麽事,鬼鬼師父?”
水晶又不停的說道,“是希望水晶撥一個大石榴,給鬼鬼師父你吃麽?”
說著,她就彎腰,打算去拿籃筐裏最大最紅的圓石榴。
“快吃完你嘴裏的石榴,該幹活了。”
冰鬼沒有阻止她,對著晴天,掐指一算,表情漸漸凝重,轉身去了另外一間更寬敞的大屋。
這個大屋,有些陰森。
就是用來擺放那些出售物品的地方,除了桌上的瓶瓶罐罐和金銀首飾以後,還有地上放著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舊物,長短不一,有刀有劍。
就連頭頂的天花板,亦是掛了不少叮叮當當的東西,有各種扇子,有材質不一的風鈴,也有一些無風自飄的彩帶,不一而足。
這些東西在這裏究竟放了多久,水晶的手指頭可算不過來。
每一次進來這裏,水晶就會很不舒服,尤其是她的一顆小心髒,撲通撲通的亂跳,又喜又悲,好像她與這裏的每一件物品都有什麽關聯似的。
以前,她有事沒事,總會旁敲側擊的去問冰鬼,有關這艘船的曆史與這些東西來去的秘密,冰鬼每一次都會這樣說:“水晶,你要的答案,就在每一位到來的客人身上,好好招呼他們吧。”
汗,這就是她的師父!
明明擁有一張比花月更好看的俊顏,卻不常笑。
讓人恨不得,氣不得,愛不得。
他時而熱心如焰火,讓她胡思亂想。
他時而冰冷如寒潭,懷疑變天,該去收衣服了。
他時而嚴肅的要命,該是她去學習古今知識的時候了。
他時而捉摸不透,像雲像霧,又像是一根隱藏她心中的軟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