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初次入宮
“牧雲和你不是一起行動的嗎?”
“他一月前已經離開了拳場,最近一直住在這裏,他昨晚剛剛解決掉前塵往事,正準備洗手退出。我不想再拉他入泥潭,於是沒有告訴他,但他還是找了過來。”
簡平星抬起手,像是想伸去牧雲的臉旁,可最終,理智讓他把手放了下來。
看著哥哥踟躕不前的模樣,簡安月心裏爬滿了難過。
她抱住哥哥,簡平星也把頭埋進妹妹的懷裏。
“他終於找到了仇人。就是把他養大的蜥師傅。”簡平星的聲音充滿痛苦。
“人販子在牧雲九個月大時,殺死他全家人,生生從他母親肚子裏把他挖了出來,然後賣給了蜥師傅。蜥師傅帶著他一邊四處流亡,一邊將他訓練成能夠在陰影裏自如行動的殺人武器。”
“為什麽?”
“錢。牧雲這般難得的雪豹將,你知道派他殺一個人能賺多少錢嗎?”
真是可笑。
簡平星難受地抱住妹妹,想要求得一點安慰。
他又道:“牧雲在北境的時候,知道了蜥師傅在騙他,他的人生不過是個充滿黑暗和謊言的悲劇。於是他殺死蜥師傅,替他的父母報了仇,可他的仇人遠不止如此,他要找到當年把他賣給蜥師傅的人販子,於是混入了地下拳場,然後與我又重逢了。”
窗外烏雲遮住了殘月,慘淡的星光也隱去蹤跡。
房裏的人兒被痛苦包裹住,求不得解脫。
天快亮了。
簡安月要先回去跟家裏人說一聲,再拿些物資過來。
“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受傷的事,也不要讓人知道紫竹居和牧雲。”
“我明白。”
簡安月回去了,踏著第一縷日光回來的時候,正巧從窗框裏看見此生難忘的一幕。
柔美的晨曦之中,簡平星守在牧雲的床邊,恬靜地進入小憩,眉間仍是鎖在一起,不得舒展。
他身旁的少年已經清醒了過來,望著身旁熟睡的人兒。
牧雲稍稍偏過身子,輕輕地將臉送過去,接著,溫柔在簡平星眉心落下一枚細吻,想要替他去承受這份痛苦。
少年的吻是那般虔誠,那般美好,而又那般小心翼翼。像極了用初晨的霧珠泡出的茶,清新但又溶著點點苦澀,細細品味,才能從杯底嚐出一絲的甘甜。
不過,即使是為了這極淡的甜,少年也願意用他的性命去賭,去博,用盡一生的默默守護,換回那人的一個微笑。
簡平星悠悠轉醒。
他看見了牧雲眼中的擔心與驚慌,於是主動握住了牧雲的手。
下一刻,牧雲吻上了簡平星的唇角。
簡平星沒有回應,也沒有避開,或者說他是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的突發情況。
……
等到牧雲躺回去,簡安月才提著東西進了屋。
簡安月此生永遠也不會向旁人說出,這天她看到的少年與哥哥,還有這靜謐的紫竹林裏的秘密。
此後幾個月,簡平星一直往紫竹居跑,有幾晚還留宿在此。
簡安月一直給他打掩護,直到牧雲的傷好徹底。
後來的後來,簡安月成為皇後之後,有一次她問過牧雲,問他為什麽願意與簡平星分隔兩地,成為她的暗衛,陪她在王宮暗中守衛她。
“因為你是他的珍寶。”牧雲聲音低沉,卻少有地帶上了笑意,“我此生注定是活在暗處的影子,既是如此,我願意為了我的珍寶去做一個守護者。”
簡安月不理解,當時的她認為,愛人就應該在一起,兩個相愛的人衝破世間的枷鎖奔向彼此的懷抱,這是世上最美好的衝動。
牧雲難得主動摸了摸她的頭,就像簡平星以往摸她一樣。
“我的人生一直是一片痛苦的泥潭,充滿了恐懼謊言與黑暗,可是你哥哥是一束光,他照了進來,不知道何時播下一粒小小的種子,那粒種子慢慢長大,結出了一顆能夠帶來幸福的果實。我不求能夠與光明相擁,我隻願好好守護他。”
她似懂非懂。
但是從現實來說,她又明白了一點。
簡平星他是鎮西侯之子,繼承父血的雲鷹,世人都覺得,他會娶回一群風姿各異的美人,然後生下一窩小鷹,將血脈沿著子嗣流傳下去。
誰都不明白為什麽,簡平星到了二十多歲仍沒有娶妻生子。
簡平星跟別人說,他的雄心壯誌未報,不敢沉溺溫軟。
每當這時,簡安月都會覺得她是最懂哥哥的人,她為他感到痛苦。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哥哥遲遲不願娶妻的原因,不止是牧雲。
牧雲對簡安月說過一番話。
“我的救贖是平星,可平星的救贖卻不止是我一個。你也是你哥哥生命中的其中一束光,所以,我願意守在你身邊。不過,即使我與你哥哥不會在一起,他仍是我生命裏,最美好的存在。”
彼時的少女哪裏能體會?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她才會明白他的意思。
此刻,她還有專屬於她的煩惱要去解決。
某一天。
簡伯伯找到簡安月。
“淑慎班開課,你爹爹讓我給你報了名。”
“什麽淑慎班?”
“專門給各家小姐辦的德行班,教一些禮儀之類的。”
簡安月一聽這個就有些頭大,正在想辦法拒絕。
簡伯伯:“你不去也得去,太傅院那邊班服都給你做好了。”
誰知,一聽到太傅院,簡安月的頭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
“那不是要去王宮上課?”
“是的,十天休息一天……”簡伯伯正想再繼續說教時,聽見簡安月一句。
“我去。”
看見伯伯有些沒聽清楚的感覺,簡安月又重複了一遍:“我去。”
“啊?啊,好,好。”
簡安月從伯伯那兒回來之後,一直心下打鼓,可同時有些小小的酸甜散開。
兒時的童言稚語浮出腦海。
“小鴿子,我來娶你了。”
簡安月趕緊擺擺頭,把不切實際的想法趕走。
她在想什麽?
李叡可是太子,怎麽可能隨隨便便與她牽上關係?
更何況,她對於李叡而言,可能不過隻是一個名字而已,他肯定和她一樣,早就把對方的模樣忘記了。
不過,簡安月還是抱著有一絲幻想,幻想著能夠跟李叡重拾童年友誼。
她一直記著李叡也不是因為其他,她隻是單純的覺得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玩伴而已,畢竟,不是誰都能跟太子見麵相識的,更別提做朋友了。
李叡,李祐基。
簡安月躺在床上,心裏偷偷摸摸的把李祐基三個字描摹了許多遍,直到進入夢鄉,夢裏的先生都還在教她寫這幾個字。
終於到了開課那天。
楊高枝的轎子早早停在了鎮西侯府外。
“簡姐姐!快些出來呀!”
架不住她熱情邀請,簡安月和楊高枝共乘一轎往王宮去,就是可憐那幾個轎夫勞累了。
一行人到了東端門。
她們到時,已經有幾位小姐在等了。
看著朱金雙色的城牆城門,簡安月心間有一隻小蝴蝶翩翩起舞,說不清是激動更多還是敬畏更甚。
“進去就是王宮了,皇室住的地方。我跟娘親去過幾回後宮,瞧過楊皇後和德妃,聽娘親說,楊皇後是我本家,我要叫她一聲表姨。”楊高枝小聲跟她介紹。
不多時,領班嬤嬤過來了,帶著眾人從偏門進宮去。
簡安月新奇地四處悄悄張望著。
她先前還有些興奮,繞過幾道彎之後,隻覺得到處都是宮牆,有些莫名地胸悶和壓抑。
她們沒有直接去太傅院,而是先去了禦花園。
眾人進去就跟著嬤嬤給裏麵的大神行禮。
原來楊皇後也在。
簡安月那天第一回見到那個生下太子的女人。
她偷偷抬起一點頭來,最初心下還是有些敬佩的。
畢竟楊皇後和致寧王李齊二人協作,聽政七載,共同擔任攝政王的職務,替下一任天子守住了江山。
楊皇後與她想象中有些不同,簡安月原本覺得楊皇後應該是像書中女帝那般威嚴四射,但是主位上的那個女子眉眼裏盡是溫柔和藹,像是一個普通的長輩而已。
於是她心中不禁生出幾分親切。
楊皇後沒有多留,她隻是聽所有的小姐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跟每一個人都微笑著寒暄了幾句,接著就離開了。
楊皇後一走,眾人嘰嘰喳喳炸開。
嬤嬤讓她們在這裏等,專門教她們的太傅和禮儀嬤嬤又還沒來,於是眾人聊起天。
“你們知道嗎?聽說這回是借著淑慎班的名義,挑選太子妃呢!”
“你亂說,選太子妃這麽重要的事情,豈是這般兒戲潦草?”
“那你說楊皇後為什麽來了?”
“反正就算不是選太子妃,肯定也和選妃有些關係,說不定最後結業成績高的小姐會被接進東宮呢!”
“天哪天哪!我方才在楊皇後麵前沒有失禮吧?我可不想給未來婆婆留下一個壞印象!”
“話說,你們見過太子嗎?”
“我沒有。”
“我也沒有。”
“太子一直深居王宮,輕易不見人的。”
簡安月被一群小姐吵得有些頭疼。
她走去一旁,楊高枝跟她過來了。
“隻知道選妃選妃,心裏能不能有點其他的?”楊高枝跟她抱怨。
簡安月安慰楊高枝不要聽她們聒噪,不過心裏卻落入俗世,她回想起剛剛楊皇後問她的話。
“簡姬安月。好。”楊皇後笑意盈盈,“你的眼睛很美,是隨母親吧?”
“回皇後,是的。”
“你父親是大陳的一塊瑰寶,隻是可惜。”楊皇後話說一半不說完,停頓了一下,“若是他能留在京都該有多好。”
“臣女父親心係國家,縱使身不在京,心之所向,神之所往,皆是在王宮。”
楊皇後仍是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你呢?若是有機會,你會想留在王宮嗎?”
簡安月有些始料不及,她回:“臣女從未考慮過這事,但是臣女與父親一樣,不管身在何處,心裏都裝著大陳。”
她不懂楊皇後什麽意思。是在打探他父親的衷心嗎?
忽然,幾個人的竊竊私語傳到簡安月耳朵裏。
“鎮西侯之女是半血,母親是個異色瞳的西戎子。”
“噓,別被聽到了。”
“鎮西侯是為了聯姻?還是不小心把她留了下來?西域是不是沒有好的滑胎藥?”
“不過她哥哥長得的確挺漂亮的,還有幾分西域男子的風情。”
“聽說西域的人都有一套特別的床笫之術呢,不知道她哥哥和她會不會?”
幾個人嘻嘻偷笑起來。
楊高枝也聽到了,她睜大眼睛,提起裙擺就要上去跟她們理論。
簡安月趕緊拉住她。
“她們詆毀你!姐姐你放開我,我要去跟你討公道!”
簡安月歎口氣:“你跟我身後,站遠點。”
“姐姐你要幹什麽?”
“我怕等會兒誤傷你。”
說完,她轉過身來,從地上撿起幾塊卵石。
接著下一瞬,卵石便擦著剛剛說話的那幾個小姐的嘴邊而過,帶過風做的針線,給她們縫上了嘴。
“哎呀,投偏了,我聽見有蒼蠅叫,嗡嗡嗡,嗡嗡嗡,聒噪死了。”簡安月故作驚訝。
一個小姐恐慌大喊:“你明明就是朝著我們扔過來的!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
簡安月:“你又是從哪座山裏來的九品小官的庶女?”
楊高枝也過來了。
簡安月:“你們平日身上臭慣了不知道,這禦花園裏啊,隻能容得下名貴花種,不管是如何結果的,血統總歸是旁人羨慕不來的。我方才隻是想修剪修剪爛花殘枝而已。”
對方氣急敗壞:“你個西戎子!”
簡安月走過去,準備跟對方用手再好好“理論理論”。
誰知有人比她先一步。
一個跟她一樣,頭上戴花的小姐過去,叫停了罵簡安月的人:“夠了,快跟人道歉。”
“徐暖夕,你不要多管閑事!”那人回她。
徐暖夕:“我都聽見了,是你先罵別人的母親的。”
“那又如何?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既然如此,我回去與姨母也將今日之事實話實說。”
聽見徐暖夕這樣說,那人氣焰明顯地弱下去,她轉身跑走了。
徐暖夕歎口氣,過來跟簡安月賠不是。
簡安月搖搖頭:“不。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你又沒惹我,要道歉也是剛剛那人來。反過來,我要謝謝你維護我。”
說完簡安月微微欠身給她行禮致謝。
徐暖夕給她回禮:“我舅舅是浪鯊營大將軍徐卿,算來我與簡小姐也算有緣,皆是武家女兒,今日不妨結下情誼。”
簡安月嫣然一笑,方才不愉快皆拋腦後去了。
幾人交談了一會兒,簡安月有些氣悶,於是想去獨自走走。
“太傅就快來了。”楊高枝提醒她。
“無妨,我就在附近轉轉,馬上回來。”
說話間,簡安月已經走到十餘步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