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何為心痛
簡安月:“她爺爺不知道從那裏聽到的消息,跟致寧王請示過後,派遣來的。”
“我也替你去找把遮陽幔。過一會兒,日頭要毒起來了。”
簡安月拉住楊高枝:“不要了,我正好曬一會,想些事情。”
“想什麽事?”
簡安月不言,隻是喊她趕緊回去。
“你等我,我去找人。”
楊高枝留下這樣一句,然後回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
簡安月透過窗台,一直看著院裏的一株正紅玫瑰發呆。
那玫瑰獨特,花瓣邊緣一圈生有一線金色,芬芳濃鬱,似乎都飄散到了院外。
突然,簡安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簡小姐,殿下讓我來照料您。”蔡公公帶著幾個宮人來了,親自給簡安月豎起了遮陽幔,還支起一張小桌,擺滿了小食飲品和玩具書籍。
簡安月看這架勢,問他:“這是幹什麽?”
“殿下特意囑咐的,都是您愛吃的,乏了還有物件和話本解悶。”
簡安月心裏翻騰,她有些糾結:“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李……太子殿下派你來看我幹什麽?”
“我跟你說實話吧。殿下現在也在東宮禁足呢,不太方便來看您,於是派我來守著。”
“他又被禁足了?”簡安月急忙詢問。
蔡公公尷尬地點點頭。
對於昨晚上慈寧宮發生的爭吵,他雖然不在現場,沒有親眼看見,但親耳聽見了楊皇後摔杯子的聲音。
昨晚,房裏伺候的宮人都被趕了出去。
李叡跪在楊皇後麵前,盯著地板等候問責。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氣得連杯子都握不穩,灑出幾滴茶水出來。
“你可知她是什麽身份?”
李叡:“鎮西侯簡行儉之女,簡姬安月。我未來的妻子。”
他雖沒有抬頭,但語氣堅定,不容質疑。
楊皇後:“她隻是個西戎子生的!”
聽此,李叡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他母後:“她姓簡,是大陳子民,她身上流著五獸將的血。”
楊皇後走過來,收住火氣,盡力輕聲細語勸導兒子。
“你還不懂。她不過是個女人,而你今後會有更多的女人,你想要誰就能擁有誰。”
“我隻想要她。”
“你糊塗!”楊皇後壓低聲音,“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快拉攏心腹,將他們的女兒接進宮來。不是談什麽情情愛愛的!”
李叡難過地皺起眉頭,握拳凝語。
片刻之後,他艱難地開口:“她爹爹是戍邊大將軍。麾下十餘萬精兵,此外,還有雲鷹營六萬雲鷹將。文沙司關,朝中景都禦史,黃巡撫都依附於鎮西侯。”
楊皇後揉了揉眉頭:“鎮西侯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惜他隻有一個西域女人,生了兩個半血。”
李叡沉默垂眸。
楊皇後:“選秀名單我老早已經擬好,月餘前就送到你手裏了。母後還是疼你的,讓你自己從裏麵選兩個,你若還是遲遲選不出來,那就隻能母後替你決定。”
“我已經選好了。她叫簡安月。”
楊皇後一聽又回到了最初的對話,頓時鬱火攻心。
她走回椅子旁,將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深呼吸半天,楊皇後終於冷靜了一點,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兒子。
“明日開始,你繼續禁足,等到你冷靜了想清楚再來找我。好了,你回去吧。”
李叡還想說什麽,最終忍耐下來,行禮告退了。
時間一晃,到了第二日。
李叡正在書房與祁太傅商量事情。
忽然聽見宮人來報說有一個小姐求見。
他喜出望外,可一看時間還早,不是簡安月平時來的時間,於是有些好奇,趕緊親自來迎接。
誰知,等他走到院裏,看見的卻是楊高枝。
“怎麽?很失望嗎?”楊高枝給他翻了個白眼。
“有什麽事嗎?”
楊高枝把簡安月跟人打架受罰的消息簡略地跟他說了一遍。
“那個什麽辜萼兒在一旁好吃好喝的被人伺候著,哪裏是什麽罰站,分明是去看風景的。”
李叡:“既得了我四皇叔的準是,你我也不能說什麽。”
楊高枝:“那你就這樣看著?要知道我簡姐姐可是因為你才受罰的!”
“當然要做。你先回去等著便是,黃太傅雖然性子軟,但是可喜歡跟我母後告狀了,等會發現你不在,該罰你了。”
楊高枝走後,李叡思量一會兒,叫來蔡公公,給他吩咐了幾句。
隨後他往寢殿去,祁太傅跟過來。
“殿下,我們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還請老師先去聯絡九王爺與陳尚書幾人,將今日所謀也告知他們。剩餘我們明日再議。”
李叡轉過來給太傅行禮,抬起頭來時,少年的眉宇間不再是純粹的稚嫩,而是帶上了幾分屬於男人的深沉。
祁太傅點點頭,先出殿去。
李叡目光沉沉,恭敬地送走了老師。
不過片刻後,他又變回那個春風滿麵的少年郎,一路小跑著去了寢殿,步伐透著歡快。
又過了一陣。
蔡公公領著一眾宮人,提著大袋小袋往太傅院去了。
他們特意從辜萼兒麵前招搖而過。
辜萼兒疑惑:“這不是太子的貼身公公嗎?他們來幹嘛?”
然後,她就眼看著一眾人跑去了簡安月那邊的牆角,給她鋪開一眾伺候。
“難道?太子真的跟她?”辜萼兒滿是震驚,手裏的零嘴都掉去了地上。
另一邊。
蔡公公和幾個宮人陪著簡安月罰站。
“簡小姐,您要喝些涼茶嗎?”
“不用了,你們把水留下,然後其他東西都撤下吧,人也回去。”
“可殿下讓我們陪著小姐,殿下的命令奴才不敢不從啊。”
簡安月一直看著牆裏的玫瑰:“你們也辛苦,把茶喝了吧,我拿杯水就好。”
一個禁衛軍打扮的人用一隻手把瓷杯遞了過來。
簡安月伸手去接,結果被遞水那人握住手,然後將瓷杯送到了她的嘴邊。
她急忙抽回手避開,然後皺眉轉頭看那人。
正想發難時,簡安月愣住了。
隻見剛剛給她遞水的那個禁衛軍站在她麵前,帽簷下是一張讓人魂牽夢縈的笑顏。
“李……”她小聲喊出聲,被李叡按住,沒有喊出來。
李叡站近一步,借著她寬袖的遮擋,再次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蔡公公和宮人們默契地站成一圈,把二人圍住,從旁邊看,根本看不見他們的小動作。
“張嘴。”李叡另一隻手舉起瓷杯,親自遞到她嘴邊。
簡安月本還有遲疑,可看著李叡的笑容,她還是忍不住聽話照做。
李叡順著她微微昂起的頭,配合地將瓷杯裏的液體喂到她嘴裏。
盡管動作輕緩,還是有幾滴液體灑了出來。
正在吞咽的少女顧不上這一點水漬,隻能放任它沿著她丹唇嘴角流下,滑過下頜凝脂,抵達喉間,像是誘惑的藤蔓蔓延。
望著簡安月潔白的肌膚之上沁潤的水漬,某種聯想在李叡腦海中鋪展,他的喉結也不自覺輕輕滑動了一下。
她終於喝完了,拿手帕擦了擦嘴。
“還要嗎?”
她搖搖頭:“你怎麽來了?”
李叡放下杯子:“你不想我來嗎?”
簡安月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
她隻是注視著他,眼裏千言萬語,最終隻化為清波傳遞給他。
李叡牽著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輕輕打著轉,勾起絲絲酥麻。
“開始我還以為是真的禁衛軍呢。”
“誰讓你心不在焉,都不仔細看看旁人。”李叡挑眉問她,“怎麽樣?我現在是不是風流倜儻,格外瀟灑?”
簡安月笑著看了兩眼,又道:“你從哪裏來的衣服?”
“從第一次抓你的那個人身上扒下來的。”
簡安月輕聲笑了一聲。
李叡順著她一開始的視線望過去:“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事情。”
“不是在想我嗎?”他湊過去,跟簡安月一起看院裏。
她微笑,頓了一下:“的確是跟你有關的事。”
“什麽事?”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等我想清楚了再說。”
“好。我等你。”
李叡陪著簡安月站了一天,直到處罰結束。
日落西山,歸家之時。
簡平星今天又來接簡安月回去。
看著妹妹不同往日,似乎有些無精打采。
他問:“怎麽了?”
簡安月勉強扯起一個微笑道聲無妨。
他從小看她長大,自然知道她有心事,可簡安月死活不肯開口,就連簡平星半道帶她去買花糕也哄不好她的興致,就這樣一直別扭到了家裏。
到了就寢時間。
放晴多日的京都突然落起雨來。
由開始的淅淅瀝瀝,頃刻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閃電過後,響起驚雷,一道借著一道,氣勢頗為嚇人。
簡平星剛剛躺下,聽見有人敲門。
“哥哥。”簡安月抱著外衣站在房門外,“我今晚能在你房裏休息嗎?”
簡平星剛想說她已經長大了不合適,可話到嘴邊,他隻是探出頭看了看外麵的一片漆黑,確認了四下無人。
又一道驚雷炸開,借著先前的閃電,簡平星看見了妹妹臉龐上有水漬的反光。
他稍加思忖,輕輕拉過簡安月,讓她進了房裏。
等到簡安月進屋來,簡平星才看清楚她臉上的不是濺落的雨水,而是她的淚。
他急忙捧住她的臉,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簡安月隻是輕蹙著眉,馬上又要流淚,但忍住了。
兄妹兩個一起打好地鋪,分別躺下。
簡平星睡在地上,緊挨著床邊。
“哥哥。”簡安月從床上伸下來一隻手四處摸索,像是在尋找黑暗中的一點依靠。
簡平星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與他相比,感覺還與小時候一樣,小小的一點,能夠被他整個包在手掌裏。
“不怕。床下的怪物被哥哥嚇跑了。”
“嗯。”簡安月的聲音有些異常,帶著很重的鼻音,像是在哭泣。
她不肯跟他說明發生了什麽,此刻,無聲的陪伴或許才是最合適的安慰方式。
黑暗中,簡安月輕聲提問:“哥哥,什麽時候人的心會疼啊?”
“因病,因傷,因情,它都會疼。”
“你的心疼過嗎?”
“當然,就像現在,你若傷心的話,我的心也會疼。因為你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珍寶,你流的淚,會腐蝕我的心。”
聽到哥哥的話,簡安月的淚水順著臉頰又落了下來。
她逐漸控製不住,嗚咽聲漏了出來。
“小月?”簡平星察覺不對,起身來坐到了床邊,輕輕撫摸著妹妹的頭,為她擦淚。
簡安月坐起來撲進哥哥懷中,將頭埋在他肩頭,放聲哭起來。
窗外乍起的雷聲蓋過了她的悲傷。
“為什麽?”她問。
簡平星環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靜靜地等待她將心中委屈發泄出來。
等到簡安月哭出來,稍稍能夠收住淚水之後,她才說出下一句來。
“我好害怕。”
“今天在宮裏受什麽委屈了嗎?”簡平星的一雙糙手給懷裏的小人兒溫柔地順著毛。
簡安月搖搖頭,稍後,又緩緩點了點頭。
“告訴哥哥,哥哥替你出頭。”
簡安月沒有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他,而是問道:“有一個心上人,不應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嗎?為什麽我會這樣心痛?”
“是太子李叡的事?”
簡安月:“和他沒關係。”
簡平星似懂非懂:“你不是喜歡他嗎?”
不知是哪個字刺激到簡安月,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我不能喜歡他!”
“為什麽?”
“我也想問為什麽。可是我就是不能喜歡他,不然最後我的心會痛死的。”
簡平星又不懂了。
簡安月:“他是太子,今後宮裏會有佳麗三千等著他,每一個都會守在殿裏期盼著能夠得到他的寵幸。而這偌大後宮,不會有我的位置。”
“你是不是聽到什麽閑話了?”簡平星凝眸。
他與妹妹同出一母,她聽過的惡意,他自然也遇到過。
一個有異邦血統的公子,在大陳權貴圈是特立獨行的存在,鎮西侯之子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半血西戎子。
為此,剛到京都時,他沒少與人打架,靠著拳頭讓那些人閉嘴,幾架之後,他很快就在公子圈站穩了腳步,得到眾人信服和尊重。
可簡安月不同,她是女子,那群個小姐可不是單純靠武力能夠教訓的。
他雖然對這些事不通透,但至少也知道一點。
太子妃或是皇後,絕不可能會是異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