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幽禁
“隻是因為這個嗎?”
楊高枝緩緩點頭:“我是太子妃,辜萼兒和徐暖夕是側妃。”
簡安月倏忽笑了一聲。
“一國之母就因為這件小事,而將太子囚禁起來嗎?我不信,我不相信。”
“我隻知道,若太子不按她的意思來,恐怕要在慈寧宮繼續被關下去。”
“真是可笑!一朝太子,未來的大陳皇帝!居然會這般輕易地被困在四方小小的院牆之中,還是被他的親生母親!”簡安月不敢相信。
她思量片刻,又問道:“陳尚書呢?去找他,一定能幫李叡。”
“姐姐,你忘記了嗎?陳尚書前天剛剛被左丞相彈劾了,如今估計已經離開京都,發往荊州了。”
“祁太傅、九王爺他們呢?”
沒等楊高枝回答她,簡安月自己想起來了。
“對啊,祁太傅走夜路摔斷了腿,九王爺被派去了南巡。”她臉上閃過恐慌。
楊高枝:“話說祁太傅的腿,摔得真是一點也不蹊蹺,好好地走路居然摔出了刀傷。”
“還有誰?還有誰?”簡安月抱頭苦思,她又想起了幾個李叡身邊的臣子貴族,可是無一例外,他們都在這一個月裏陸陸續續出了事。
這段時間,簡安月記得李叡跟她說過,讓她信任他,他會處理好一切,於是她安心地在家裏等著,許久不曾關注朝中風雲,可現在回頭看來,一件一件,都是有預兆的。
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個騙子!”簡安月輕聲罵出口,“你說你能處理好的。”
李叡還是太嫩了。
他自以為有能夠與母親談判的籌碼,熟知在她眼裏不過是兒子耍脾氣過家家一般。
簡安月想起一件事:“為什麽是你?”
楊高枝不解:“什麽?”
“楊皇後先前的旨意是,要李叡娶辜萼兒和徐暖夕兩個人,再從她們當中挑選正妃。為什麽忽然加了你進來,而且是直接封太子妃?”
“我,我也不知道。”楊高枝語氣有些閃爍,不過看起來隻是在表達困惑而已。
簡安月:“罷了,這些眼下都不重要。”
“不,我隱約猜到一些。”楊高枝又提起來,“楊皇後她似乎是想讓未來的皇後也姓楊。”
“這樣說得通。”
簡安月再次看向鸞冠,心裏已經對它不是很在意了。
她現在隻想知道李叡的情況怎麽樣。
與此同時。
王宮,慈寧宮裏。
一處偏殿內。
李叡坐在書桌前,臉上憔悴了不少,他神色淡漠,透過窗子望著院裏一隻停在玫瑰花枝頭的小雀。
楊皇後坐在他身邊,親手接過宮人遞給她的養生湯,舀出一勺吹涼送去他嘴邊。
“祐基,你嚐一嚐,母後特意差人多放了兩勺蜜,你不是最愛甜的嗎?”
李叡轉過頭,看著那碗甜蜜蜜的湯,嗤笑一聲:“兒子喜歡的口味,母後居然還記得。”
“看你這幾日消瘦了不少,母後瞧在眼裏,疼在心裏啊。”楊皇後麵上的疼愛看起來很真。
望著母親,李叡的眼裏先是無神,而後不甘心似的又點起一點光彩。
“母後,你可還記得,兒子小時候給您做過一碗赤金火龍羹?”
“那是何物?母後年紀大了,有些記不清了。”她又把手裏的甜湯送過來,“母後就記得,你小時候調皮,老是跟你琰弟弟搶糖吃,分明自己手裏還有,可偏偏就算喜歡爭奪他的,像是他手裏的糖要甜一些似的。”
李叡眼裏最後一點光彩暗下去:“是啊,我最喜歡甜的了。”
書房又走進來一個人。
“娘娘,今日的折子,臣已經全部批閱完了,隻等娘娘過去蓋章即可。”
左丞相荀令走了進來。
他嘴角兩撇長須垂下來,烏青發亮,十分順滑,像是龍須一般。
楊皇後聽畢,轉過頭來:“辛苦丞相。還是跟往常一樣,你自己去拿國璽,一並把章子蓋了吧。”
“是,娘娘,臣遵旨。”荀令象征性地舉手行禮。
他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對了,娘娘,臣有一事不知要不要與娘娘說。”
“丞相直言。”
荀令似乎有些顧慮李叡,眼神飄忽,示意楊皇後出門談話。
楊皇後收到暗示,跟著出去了。
走廊裏,二人站定。
荀令:“致寧王昨日來找過臣,說是希望娘娘今後能親曆親為,若是勞累,可以將折子送還太極殿,他來批。”
“他是這樣跟你說的?”
荀令一摸胡子:“致寧王他雖然沒有說得這樣直接,但意思大概是這樣,他似乎是知道了最近都是臣在替娘娘看奏折。”
楊皇後有些不悅:“四弟弟這是信不過我。”
荀令添油加醋:“是啊,眼看太子年歲漸長,該到問政的年紀了。娘娘作為太子的生母,自然是該替太子將權力收過來。致寧王自己同意了的,說是要把監國的權力還給太子,可眼下又來說娘娘管不好,要把權力又奪過去。”
楊皇後:“我知道我一個婦人,對於國事多有不通,辛虧身邊還有一個丞相你,幫著分擔了許多。”
“荀某承蒙娘娘厚愛,定是會鞠躬盡瘁。隻是臣還是有些擔心。”荀令做出憂思狀。
“丞相何意?”
“娘娘,您瞧,致寧王雖然已經放權,讓娘娘獨掌國璽,但大家都知道,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王爺他監國,朝中臣子仍是將他當成攝政王來看待,臣唯恐屆時太子殿下即位之後,仍是被王爺壓在頭下。”
“四弟弟他不是那樣的人。”楊皇後有些糾結,“他掂量得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會越距。”
“娘娘有所不知,這朝中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候。屆時,即使王爺沒有這個意思,但百官們不服太子殿下啊。”
“你的意思是?要將四弟弟也辦了?”
“一山不容二虎,大陳李王室隻能有一條真龍。望娘娘早些定奪。”
楊皇後更加糾結了:“可是,我們剛剛才把叡兒身邊的人都處理掉,這下會不會太過火了?”
“祁太傅,九王爺他們是咎由自取,居然敢教唆太子反叛您,還給太子教了些邪門歪道,留著他們日後也隻會成為毒瘤。娘娘是在替太子掃清妨礙。”
“這……容我再思量思量。我還是相信四弟弟他會處理好這些的。”
荀令:“那國師呢?娘娘準備怎麽辦?叛賊前國師是白瑟的師傅,不知道他對太子的衷心如何?”
“國師萬萬不可動。他是國祚福運所係,今後會是叡兒的堅實臂膀。”
“聽娘娘旨意。”荀令行禮,“如此,臣先下去拿國璽了。”
“嗯,丞相自便。”
荀令告退,楊皇後眉宇不展,又回到了書房。
李叡看到母親,冷冷地問了一句:“兒子假父走了?”
楊皇後怒視李叡,聲音都氣抖了,責備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兒子說什麽有什麽關係呢?反正兒子的話,和這太子的身份一樣,不過是虛位空話罷了,沒有一點用處。”
“你還小,不懂母後的心,母後都是為你的未來著想。”
李叡扯起一個笑容,眼周卻仍是苦澀:“是啊,兒子還小。”
楊皇後深深吸入一口氣:“你這幾日安心呆在慈寧宮裏,等吉日到,你的三個妃子就會入宮來。”
“我隻有一個妻子。”李叡眼神與楊皇後對抗著,這是他唯一一處不曾讓步過的戰場。
“任憑你怎麽說都好,聖旨今早已經加急送出宮去了。現在她們都應該收到了,你就安心等著吧。”
楊皇後回頭望了兒子一眼,帶上心疼。
她又轉頭吩咐道:“蔡公公,照顧好太子,太子若是餓瘦了,拿你是問!”
“是!”蔡公公趕緊應聲。
楊皇後離開了。
李叡看向她留下來的甜湯,伸過手去端起來,一飲而盡。
果然很甜。
“蔡公公,這湯好苦啊。”李叡笑了,手裏的碗摔去了地上,裂成兩半,宮人立即上來清掃。
“殿下……”蔡公公難過地喊了他一聲。
入夜後,夜涼襲來。
李叡站在廊道上,望著一輪明月默思。
他手裏提了一壺酒,甩開蔡公公的手,獨自走到了院子裏,立馬又被幾個禁衛軍攔下,送回了房裏。
“啪”的一聲,李叡將酒壺扔去了走廊上,他赤腳踩在上麵,似乎毫不擔心會踩上碎渣。
他忽然放聲笑起來,笑聲飄過了滿院,傳到某人耳朵裏。
笑著笑著,他的眼眶卻紅了起來。
“殿下,您穿上鞋吧,不然傷到聖體可就壞了。”蔡公公擔心地上前來勸。
“傷就傷吧,這副軀體反正不過是架傀儡而已。是強是弱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留我一口氣就好,然後再給楊家生一個孫子,我這個太子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殿下……”蔡公公歎了口氣。
“我就連我心愛的東西都不能去爭取,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李叡從走廊欄杆上翻了下去,栽倒在花叢裏。
他幹脆不起來了,夾在狹小的縫隙裏麵仰躺著,隨手拉過耳畔的一朵鮮紅放來眼前。
原是一朵玫瑰。
李叡注視著那朵玫瑰,吩咐道:“今晚就把我埋了吧,我要與這朵玫瑰合葬。”
“玫瑰可不想跟著你歸天。”另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
李叡稍稍抬起一點頭,透過枝椏細影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可奈何有些醉意,隻能看個輪廓。
“你們都愣著幹嘛?還不快把我皇兄扶起來!”李琰大聲質問著慈寧宮的宮人。
蔡公公帶幾個人急忙上去扶李叡。
可他一直掙紮著,嚷嚷說要死在玫瑰花叢裏。
李琰身旁的一個小個子侍衛上去,拉住躺在地上耍賴的李叡,接著輕聲在他耳旁說了一句話。
“可玫瑰更想與你在一起,同看每天的日出日落。”
聽到此話,李叡老實了下來,他靜靜地望著那個小個子侍衛,老老實實地任其將自己扶了起來。
李琰轉頭跟眾人吩咐:“好了,送太子回房裏。”
小個子侍衛比李叡矮上許多,支撐著李叡整個人略微有些吃力,但好歹是把人帶回了房中。
“你們都出去吧。”李琰又喊蔡公公他們都離開了。
房裏隻剩下李叡李琰和那個侍衛。
李叡麵無波瀾,定定地看著侍衛,接著忽然上手去解開了侍衛的胸甲。
結果,侍衛胸前突起兩點高峰出來。
李叡看到這一幕,傻笑起來:“你來了。”
簡安月急忙重新係好胸甲,將自己的身份隱藏起來。
她有些責怪似的盯著李叡不說話。
後者看著她傻笑了一會兒,直接上前來抱住了她。
“我好想你呀,許久不見,你有沒有想我?”
“我想你個流星錘!你怎麽被困了也不告訴我?”
雖然嘴上怪罪,簡安月還是跟隨著自己的心回抱住了李叡。
在一旁望風的李琰催促道:“你們別卿卿我我了,趕緊說正事!”
簡安月鬆開了手站好,李叡好奇地要去撕她嘴唇上粘的假胡子,被她一下打開。
“十三王爺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你為什麽這麽大的事也不與我商量?”
“我隻是去跟我母後和左丞相談談而已,又不是宮變,不要這麽緊張嘛。”
“我不要緊張?你看看跟他們談判的結果是什麽樣?你的羽翼都被砍了!你自己也被幽禁在這裏,若不是高枝跟我坦白,你是要一直瞞著我,然後打算娶太子妃那天請我來喝喜酒的時候再告訴我是嗎?”
李叡瞧著簡安月眉眼彎彎,笑得沒心沒肺。
“我娶妻那天你肯定要來的,不然我就沒有新娘了。而且我請你喝的不是喜酒,而是交杯酒。”
簡安月按下開玩笑的心思,正經道:“你打算怎麽辦?”
“我要飛走。”李叡做了一個飛翔的姿勢。
“飛走?”
“對呀,我要飛出宮裏,然後重新長出新的翅膀,等到它變得夠硬的時候再飛回來。”
簡安月看著李叡,他雖然是調笑似的語調,可眉眼深處卻是點點堅定。
“別忘了,我可是你的小鴿子啊。”少年的聲音還是那般柔意,吐息像是春風刮進簡安月的心裏,帶起天地瀲灩。
“現在朝中是什麽情況?”她問他。
李叡垂眸,微笑道:“我現下已無文臣敢用了。我甚至還未正式開始問政,他們就已經老早站好隊伍。那些想要扶持我的臣子,要麽被左丞相趕走,要麽就調隊歸屬於他。而我四皇叔,雖還在苦苦支撐替我守著龍椅,可他又能撐多久呢?如此下去,大陳還會不會姓李我都不敢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