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夜晚來的他
被他帶到了像是餐廳後廚大小的廚房,默默鄙視了一遍資本家,去籃筐裏找蔬菜,“你們這種人應該都是吃新鮮的蔬菜和肉類吧,這樣的話應該是當天才會有食材,這些剩下的都不新鮮了,你還要吃?”
“你煮好,我就吃。”他道。
早知道就應該隨聲帶點藥,趁機下點,毒死他!
她麵不改色地對他說:“有雞蛋和麵條嗎?”
他走上前,“你找找,應該有。”
“這又不是我家廚房,況且還這麽大!”收拾得幹幹淨淨,去哪找?
他繃著臉:“我又不進廚房,我怎麽知道。”
“.……”
最後簡單做了碗雞蛋番茄蔬菜麵,他拉她一起吃,她說不餓,他差點就要用嘴喂她,慌得她和他一人一半分了那碗麵。
後來她在廚房收拾料理台,洗碗,他就倚靠在一旁細細看她,目不轉睛。等到她把最後一個碟子放入櫥櫃時,他從身後擁過來,掐著她的下頜,讓她側頭,俯身噙住那抹粉嫩。
順從,安靜,冷漠,她不掙紮不反抗,他定定凝視那雙不曾閉上的雙眸,那裏麵擒住了他的靈魂,可這一切都和他沸騰的血液和顫動的心髒格格不入,那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那種難過。不知為什麽,他沒辦法繼續吻下去,那種他在天堂,她在地獄的感覺,他很心酸。
略微煩躁地推開她,她愣,不明白自己哪裏又惹到了他,怔怔望向他。他捏了一下鼻梁,語氣恢複冷漠:“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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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澤義喜怒難辨她自然清楚,但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著實讓她一愣。見她傻乎乎地盯著他,心底那股火又“噌噌噌”冒上來,不耐煩道:“不想?那就……”
她飛快地上樓去拿自己的包,他盯著她如小兔般難掩愉快的背影,嗤笑一聲,心中微苦。
這回他親自開車送她回去,一路上她也不敢說些什麽話惹他不高興。他讓她坐副駕駛她就乖乖坐上來,生怕一不小心惹到這位佛爺他又調轉車頭或者直接把她扔下。
他是真的做得出來這種變態的事情。
聞海光冷笑,不疑有他。
路上他零零散散問了她幾個問題,如果是一般情況下她會懶得回答,可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現下她不能這麽做。
他問:“你現在在周氏工作?”
她答:“嗯。”
“什麽工作?”
“編導。”她答,怕太簡陋,她又回:“就是負責寫婚紗係列微電影的劇本,然後拍攝,做後期。”
他說:“寫東西,挺適合你的。”
她點頭:“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
過了很久,他又開口:“覺得這裏好麽?”
她誠懇:“生活節奏難免快些,但是還應付得過來,而且離家也近。”
但是現在他在這,葉芙在這,她覺得一點都不好。
“你家是在杭州?”
“嗯。”
就這樣結束了對話,他們沒有什麽話題可以聊,兩個人在一起,最多的也是掐架,她有些累,靠在副駕駛上微微闔眼。
柯澤義瞥了一眼,“累了就睡會,到了我叫你。”
“好……”
“把後座那個毯子拿來蓋上。”
“哦……”
其實她也不敢深入睡去,甚至隻是閉目養神而已。她在他身邊沒有安全感,她不知道下一秒他會做出什麽舉動,畢竟他不是人,向來不為道德所傷,隨心所欲,隨心……癲狂。
掐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也慢慢睜眼,望著窗外是熟悉的景色時才略微鬆了口氣。柯澤義揶揄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裝睡醒了?眼睛還困嗎?”
“我沒有裝睡,隻是淺睡眠而已……”她小聲狡辯,他嗤笑一聲,懶得和女人爭辯這種問題。
快要到的時候,“柯澤義,你待會在路口停車就可以了,我走進去,那是條大路,而且有路燈,挺安全的。”
“快淩晨兩點也算安全的話,你怎麽不去睡路邊?”他方向盤打了個轉就開進了那條路,她冷漠地抽了抽嘴角,隨便他,想多開一段路就開,反正麻煩的不是她!
車停下,她拿著包準備下車,他卻不解鎖,聞海光偏頭看他,他的臉一半亮一半暗,表情難辨。其實相比起晏林晗那種標準的大眾審美的輪廓分明,清俊挺拔,柯澤義更像是言無清那種用“美”來形容的男人,不陰柔,隻是陰測測的怪異。
“聞聞,你要怎麽才能不怕我?”
不用看到他時一臉警惕驚恐,不用擁抱他時一身防備,不用與他親吻時依舊睜大雙眸感到迷茫無措,而是對他依賴,對他信任;讓她安心,讓她開心,讓她舒心。
可這一切,都僅僅隻是幻想。
他突然想到,如果有哪一個男人,能得到她所有的托付和安心,那他一定,會嫉妒到不惜毀滅她。
這是他當時所想,其實真正到那一刻,對上她,卻是止不住的彷徨和心軟。
聞聞,他該拿她怎麽辦?……
本以為他不會這麽快放過她,她還在腦海中想了千萬種說辭,沒想到車子突然解鎖。他的思維果然不是常人能辨,聞海光快速道了謝,打開車門像見鬼一樣急乎乎地就要跑掉。
他動作卻永遠比她快一步,從身後半摟半攔把她按在車上,她心跳飛快,他眼神清明,說明沒有發怒和動情,不會做什麽出格的動作。
她讓自己保持鎮定,他凝視她:“這麽快就急著走,也不和我道別?”
“我剛才說了!”
“那不算。”他駁回,低頭含住她的嘴唇,舌頭一勾一舔,感覺到她嘴唇微顫,他滿意地離開,“以後道別都要這樣,懂麽?”
以後?哪裏會有以後!被她發現了住處,她一定會盡早搬離這裏!
“明天見。”明白了她的抗拒,他微微一笑,補了句。
“再見。”她扯了扯嘴角,明天見?明天也不會見!後天、大後天,以後,她都不想見他!
“再見。”他也說了句,輕輕的。過了兩秒,才側開身子,讓她離開。
她如臨大赦,加快腳步就往公寓走。才走了三四步,就慢慢停了下來。
她望著站在樓底陰暗住高大挺拔的熟悉的身影,還有那雙早已沒有星光的雙眸,心下陡然狠狠一抽!
瞬間麵無血色,難看到極點的臉色。
柯澤義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十一月的夜晚很冷,淩晨兩點,那個男人身材高大挺拔,氣質不凡,一動不動地立在昏暗處,定定地望著他們的方向。不,應該是定定地望著他心上的那個小女孩,沒有聲音,猶如一尊雕像。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人身上。
那是他沒有見過的表情,巨大的欣喜背後的絕望,害怕失去的茫然無措,難以啟齒的解釋,痛苦和心碎,那是愛一個人才會有的神情。
仿佛生命被抽離般,他深刻感受到,他在失去她,他已經.……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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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本應該在北京的人,現在卻風塵仆仆地站在她樓下,淩晨兩點啊!她簡直不敢想象,他到底來了多久,等了多久,打她的電話一直收到關機的提示心裏冰冷了多久,而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後,又……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地就落了下來,不敢走上前,沒辦法上前;無法開口,沒辦法開口.……
她怔怔落淚,夜裏寒風吹得臉生疼,而她的心太痛,沒過多久就哭出了聲。
淩晨兩點的夜是那麽寂靜,她抽泣的聲音都顯得異常清晰。隻能忍住,卻又忍不住,她現在很痛苦,很煎熬,很難過,無法支撐,隻想撲進他的懷裏,讓他緊緊抱住她,在他懷中大哭一場。
可是,她不敢……
上前後,他會對她說什麽?分手?或者掐住她脖子眼睛發紅地問她為什麽偷情?控訴她的不忠?或者直接對她失望之極掉頭走掉?
她想和他解釋,告訴他不是這樣的!可是所有的語言都顯得那麽無力和蒼白,淩晨兩點,從一個陌生男人車上下來,還和他接吻,這種用眼睛就可以看到的畫麵,是誰又會相信?
而她愈發解釋,隻會在他麵前那麽不堪。他因為擔心她可以直接毫不猶豫從北京飛到上海,等她到半夜兩點,而她……
羞恥和罪惡讓她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太過明澈的眼睛。
哽咽著,腳如綁上鉛球,難以挪動。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慢慢走向他,本來隻有十米左右的距離,她足足走了五分鍾,才走了不到二分之一的距離。
她一直不停地落淚。
柯澤義依舊沒有離開,他站在她身後目光陰冷地盯著那個男人。她哭得那麽慘,那麽可憐,他居然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裏?如果待會他敢打她,或者責罵她,那他一定衝上去狠狠地往死裏揍他,然後把她帶走!
聞海光再也動不了了,她恨自己沒用,討厭自己軟弱,厭惡這樣沒有勇氣怯懦的自己!她隻要再堅持一下,再往前走幾步,站在他麵前,目光堅定地告訴他,她心裏的人隻有他,從頭到尾,隻有他!請他相信她!
不要、不要離開她……
她抽泣到心髒發悶,低下頭用袖子胡亂地擦了一下淚水和鼻涕,努力調整情緒,試著扯了扯嘴角,想要微笑,抬頭正準備鼓起勇氣再一次走向他!
她強撐著的麵容漸漸僵硬,眼眶再次紅了。
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的晏林晗,此刻已經提步向她走來,一步、兩步、三步,站在她麵前,走完了她向著他沒有走完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