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回憶那一年
聞海光第一次遇見柯澤義,是在新加坡的讚美廣場上,他自彈自唱了一首《突然好想你》。
本來以為隻是一麵之緣,她平靜地指出他不適合唱這首歌,轉身離去;他亦傲慢不屑,不予理睬。
後來,在他們大學的那條紅楓路上,他們再次相遇,而這一次,隻有柯澤義看到了她。她穿著一件米白色長袖,下身是牛仔褲,頭發披肩,在紅楓下帶著耳機行走,透著青春的美麗,和他擦肩而過。
那時柯澤義並沒有放慢腳步,隻是一眼,心裏覺得這個女孩子,長得還可以,貌似並沒有初見時那般莫名其妙和討厭。
要說到認識,應該是聞海光那天痛經,遲到了“惡魔”教授的選修課,本來想著從後門偷偷溜進去,沒想到一頭撞上了從教室裏出來的一個人。
動靜太大,教授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一口英文厲聲道:“我的課也敢遲到和早退?全部給我當後麵站到下課,然後跟著後勤部去打掃花圃!”
聞海光臉色蒼白,有些挫敗地抬頭,就見那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男孩子,眼底有幾分慍怒和無奈,瞪著她一言不發。
“怎麽哪都能見到你。”柯澤義冷冷地說話,聞海光就站在他一米旁的位置,和他靠牆站著,目光直視前方。
教授正在如癡如醉地教課。
“你認識我?”聞海光淡淡回複。
斜了她一眼,“這會兒給我裝失憶了?我隻是沒想到,你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聞海光覺得小腹墜墜疼痛,懶得和他多費口舌,小聲地說:“彼此彼此。”
柯澤義瞥了她一眼,女孩幹淨白皙的側臉,嘴唇微微發白。
跟著後勤部修剪花圃結束已經傍晚時分,聞海光已經漸漸撐過那陣疼痛勁,動作到後麵愈發麻利了起來。
她和柯澤義分別分配到兩個不同的區域,修剪過程中她還在想,沒想到廣場上的那個孩子,居然是自己學校的,而且還同時被教授抓到,來這裏做苦力。
所以人們才常說是福是禍躲不過。
把工具搬回儲藏室後天已經黑了,她邊背著包拿著課本往外走,拐角處就聽見一個人在黑暗中“喂”了一聲。
她還是被突如其來地聲音嚇得抖了抖,吐了口氣才發現是他,心裏對他的印象分又打了折扣。
最討厭這種嚇女孩子的男生了。
“怎麽了嗎,同學?”
聞海光見那個高大的身影步步向自己走來,揪著背包帶子莫名有些緊張。
“你……有事嗎?”她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蹙眉。
他笑了,這是她這幾次見他以來第一次看見過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柯澤義挑眉,緩緩道:“你很怕我?”
她狡辯:“我怕你做什麽……”
說話就說話,靠得近就算了,還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臉色。
“身體好點了嗎?”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聲音卻比之前都放鬆很多,不再是傲慢緊繃的樣子。
她終於想起他給人的感覺像誰了,很像《傲慢與偏見》裏的達西,當然她不會是伊麗莎白。
自然也不想。
聞海光抬頭看了他一眼,黑暗中他那雙眼睛很亮,她有點不習慣,低了低眼,“你怎麽知道?”
“上課時站在後麵就發現了,臉色這麽白,跟見鬼一樣。”
就不能說得好聽點,“沒事了,肚子疼而已,沒想到還沒教授抓個正著。”她撇撇嘴,不願再逗留,“今天也算意外,既然工作都做完了,我要先走了,再見。”
他沒有說話,她也不在意他是否回複,擺擺手後就走了。沒走多遠,身後傳來腳步聲,下一秒她的背包帶子被什麽拉住,她愣了愣往後看,一個溫熱的呼吸就湊近耳邊,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秋日夜晚微涼,梧桐樹下人影淺淺,聞海光側頭看著男孩俊朗不羈的麵容,微微恍惚某一年那個在樹下拍她頭的少年的模樣。
“你……挺可愛。下次見。”柯澤義低低在她耳邊說道,勾了唇角,放開抓住她背包的手,雙手插進外套口袋,揚長而去。
柯澤義自然有一切辦法找到聞海光的聯係方式,知道了她的宿舍號,還有她所有課程的課表。
聞海光對此感到很頭疼,怒目而視自己的舍友,是誰出賣了她,可是她們紛紛無辜地搖頭,說自己並不沒有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本來以為隻是巧合,每天都可以在各個地方遇見他,後來連舍友和班上同學都投來曖昧的眼光,她忍無可忍,終於在一次晚自習後,堵到了準備回宿舍的柯澤義。
結隊而行的男生們曖昧的目光在他倆身上遊移,最後識相地一溜煙全部散完了。
皎潔月色下,柯澤義目光淺淺笑意,落在她身上。
聞海光看著他說:“柯澤義同學,請問你有時間可以和我走一走嗎?”
柯澤義彎起唇角,“樂意奉陪。”
走到南湖畔,夜裏涼風習習,聞海光轉身,對站在她身後的柯澤義說:“柯澤義同學,你是不是想追我?”
柯澤義微微傾斜倚靠在欄杆上,漫不經心道:“如果我說,不是。”
她微微舒了口氣,回:“那就好。”
他眼眸微眯,“我說是呢?”
她眉心微皺,小嘴因為困惑微微撅起,“那樣我會很困擾。”
柯澤義一向心高氣傲慣了,又因為出色的外貌和家世一度成為眾星捧月的對象,哪裏會受得了別人這麽直接的拒絕。
他的語氣陡然冷了下來,“聞海光,看來你心比天高,眼睛長在頭頂啊?別人追你,有這麽難以接受?”
聞海光抬頭看了眼他,歎了口氣:“別人的話可能還好,你的話會更加困擾一點。我本來希望是自己想多,沒想到……”
柯澤義直接“哼”了一聲。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陣,聞海光盯著南湖看了半晌,才輕輕開口:“你這樣萬眾矚目的人,和你在一起的話會很累,我知道那樣的感覺。況且,我並不喜歡你,我以前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他和你一樣,站在頂端,我因此受了不少白眼。雖然我是不在乎,但是我目前,還忘不了他。”
柯澤義沉默兩秒,定定看向她,“是你在中國時的男朋友?”
“嗯……不是男朋友,我們沒有在一起。”
“那是你什麽人?”
“算是……青梅竹馬般的朋友吧。”
“你要多久才能忘了他?”
“我……不知道,可能是某一個釋懷的瞬間,也可能記一輩子,反正人生這麽長,能回去的幾率究竟有多大,我也不清楚,總之,先等著吧。”
柯澤義聽完譏嘲道:“你可真是長情,也許人家早就有喜歡的人了,你還在傻傻地單戀。”
聞海光恍然,微微一笑,盡帶苦澀,“對啊,喜歡他的人這麽多,我連出國前都沒有見他最後一麵,他哪裏還會記得我呢?”
那一夜兩人不歡而散,柯澤義滿肚子氣,心裏竟然有些微微酸醋味,有些羨慕那個被她傻乎乎喜歡著的人,卻還是被她的榆木腦袋氣得回宿舍降低了整個氛圍的氣壓。
可靜下心來,回想起夜裏女孩明亮彎彎的眼眸,還有倔強卻柔和的側臉,有什麽在劇烈起伏,擾亂了心底一池水。
聞海光那一晚又坐在電腦桌前重複聽周傑倫的《七裏香》,微微出神,良久。
舍友們都是中國女孩,聽到後又翻了白眼,說這姑娘又開始了,這麽迷周傑倫,又在循環洗腦播放。
後來他們真正在一起,還是因為一些事。
聞爸和聞媽的婚姻岌岌可危,奶奶去世後聞爸的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加上這麽多年來生活波折,已經磨損掉太多愛情,唯一支撐這個婚姻的,可能就是他們共同的這個女兒。
那天依舊是熟悉的爭吵,聞海光從學校回家,木然地開門、關門、倒水喝、進房,仿佛這一切都和她無關,或者已經麻木。
最後在客廳玻璃杯碎掉的聲音下,她猛地打開房門,很冷靜也很冰冷地說了句:“你們離婚吧,不要再互相折磨彼此,折磨我了。”然後跑出了家門,不顧父母在身後的呼喊。
漫步邊際地走在街上,繁華的城市景色,她木然地走馬觀花般看著路邊的景色,太絢麗,太嘈雜,也太幸福,讓她顯得這麽蕭條。
雨水打落,她也毫不知覺,直到被人猛地一扯手臂,柯澤義撐著傘瞪大雙眼盯著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聞海光?還真的是你!大雨天你當自己是鐵做的?這麽冷還淋雨!你傻了還是蠢了?”
聞海光怔怔地抬頭看他,焦急的神情,毫不客氣的語氣,有什麽在心底重合,突然放聲大哭。
柯澤義有些愣然,手足無措,隻是沉沉看了她一眼,把她緊緊地抱進懷裏。
又過了些時日,學校再遇見,她看見他時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微微一笑,沒了之前的排斥和變扭,“謝謝你。”
“謝我什麽?”他淡淡地垂眸看她。
“嗯……為我撐傘,沒有嘲笑我白癡的行為。”她吐了吐舌頭,模樣在某人眼底煞是可愛。
“想怎麽謝我?”他心情慢慢變好。
聞海光咬唇笑了笑,“除了當你女朋友,其他都可以。”
“口氣還不小。”柯澤義鄙夷,聞海光卻釋懷地鬆了口氣,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著實很奇怪。
柯澤義靜靜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說:“你上次說我在讚美廣場唱的歌不好聽,因為沒有感情?”
“啊?那個啊,你別理我,你唱得挺好的。”
柯澤義正色道:“我是在問你,哪裏不好?”
聞海光怔了怔,眼神黯然:“也許,我想到了一個人。”
柯澤義瞬間知道她在說誰,臉色很快黑了下來,語氣變冷:“下周校慶,十二號節目。”然後掉頭就走。
聞海光有些茫然,他突然停了下來,抬步又向她走來,狠狠地捏了她的臉一把,惡聲惡氣道:“聞海光!你真是不識好歹!記住你的承諾,除了不當我女朋友,其他什麽都可以。”
聞海光沒有想到,校慶上,柯澤義做了一件讓她此生難忘的事。
她就此在學校,一炮而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