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殷勤

  結果,所有人都留在他家吃飯,坐在床上的鄭老爹望著院子裏圍成一桌子的人,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們還真像是一家人。


  吃飯的時候,水靈猶猶豫豫地望著李晏,望著那張沉穩堅毅又沒有什麽表情的臉,想說的話咽下去。吃了一個豆角,味道不錯,想不到平日裏不露聲色的李大哥會做飯,而且還做得不錯,真是真人不露相。


  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李大哥,過年我們聚一下,你要不要來?”


  李宴望都不望她一眼說道:“再說吧。”


  鄭水靈望了李風眠一眼,那件事隻能再說了。


  李晏比他們這幫孩子都大兩歲,不像他們這幫人這麽愛瘋鬧,一直都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十歲就跟著爹下田務農,還會做一些木工活兒,十村八店裏挑出來他這麽好的手藝。


  他今年十九歲,已經有了自己的兩塊農田,甚至還買了三塊田地,準備來年開春大幹一場。


  哪像他們,不務正業的不務正業,遊手好閑的遊手好閑,一生碌碌無為真是慚愧。


  秦大夫好奇地問:“你們過年聚什麽?”


  封縝說道:“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鬧鬧。”


  就你嘴快,鄭水靈朝他翻了個白眼,水靈不想讓這個從城裏來的秦大夫覺得他們這幫人不務正業,挺丟鄉下人的臉。


  既然已經說了,水靈就要有所表示,秦大夫可是他們家裏的救命恩人:“您願意來參加麽?”


  “過年時候啊。”秦觀言若有所思了片刻說道:“成。”


  鄭水靈又望了眼李宴,他依然眉目不動專心致誌的吃飯,算了,她可沒那個膽子再問第二遍,等一會兒讓李風眠自己跟他哥旁敲側擊去。


  吃完飯之後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封縝一直跟前跟後的不肯走,甚至還十分殷勤地幫她洗碗,一邊洗一邊跟她東扯西拉,不過是張家長李家短的碎子事。


  “誒,你知道不,我昨天在鎮上看見馮三了,那小子又進賭坊,那小子遲早把他哥的豬肉鋪給賭沒了。”


  “你可不要跟著學壞。”鄭水靈一邊接過他洗過的碗一邊勸:“賭博這個東西貽害無窮,你可別沒娶上媳婦就把自己給坑了。”


  “我,你放心,我現在一切以事業為重,絕不會像馮三那樣不學無術的。”封縝頗為自信地說道:“雖然我現在是個短工跑腿的,但是那家掌櫃很重視我,說不準年後就會提拔我做管事,到時候一個月兩錢銀子,家裏吃喝就不愁了。”


  “那可真是好,可別再掉到錢眼裏去就行。”水靈也替他高興,封縝一向是個驕傲自負的男人,最大的缺點也是最大的優點,非常愛錢。


  俗話說得好: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她是有點擔心他為財走上歧路,那還不如回家種地安穩一生。


  封縝橫了她一眼:“視金錢如糞土的人都窮得揭不開鍋,我愛財怎麽了?我隻要不坑蒙拐騙錢來的正當就行。”


  “你還不坑蒙拐騙,還記得你七歲那年騙我們錢的事了嗎?”


  封縝甩了甩手上的水說道:“我騙你了嗎?到了最後還被那個死丫頭給攪和了。”


  他說的死丫頭就是楊金鈴,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那小時候過年發生的事情,他們本來玩打紙牌的遊戲,誰的紙牌翻麵,誰就贏,一般這種遊戲男生比女生玩得溜,因為男生力氣比較大,輕輕一拍紙牌就翻了麵。


  本來大家玩得挺開心,可是腦子聰明的封縝偏偏覺得沒有意思,就跟大家提議輸的人要接受懲罰。什麽懲罰呢?就是哪個人輸就要像大柳樹底下賭博叔叔伯伯們一樣貢獻一文錢,反之,如果贏了就可以得到一文錢。


  一文錢啊!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他們來說可是巨款,大家都興致勃勃地玩起了遊戲,其間男孩子中封縝和馮三贏得最多,女孩子中楊金鈴輸得最多,鄭水靈不輸不贏。


  本來大家都玩得挺高興,問題就出在輸慘了的楊金鈴身上,這孩子不是輸不起,隻是輸了太丟麵子,而且又一直不贏,她就哭了起來,哭聲驚動了一直伺候她的婆子、


  婆子知道他們玩這個遊戲頓時大驚失色,六七歲的孩子竟然學會賭博,二話沒說挨家挨戶去告狀,所有孩子都被拎回去打了一頓板子。除了李家兄弟,因為李家兄弟當時就沒有參與這項無聊的遊戲,一個努力讀書,一個努力學做木工。


  “那是你活該,誰讓出一些餿點子坑人又坑已。”鄭水靈笑罵他,拿著幹布給他擦了手,看著外麵天色說道:“你趕緊回去吧,好不容易回一趟村裏,連家門口都沒有人就為我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家裏的父母該說了。”


  封縝也抬頭看了看天說道:“行,那我走了。”剛準備出門,鄭水靈叫住他。


  “等等。”她匆匆忙忙地跑到廚房後麵的小屋,從小屋的櫃子裏拿出一小壇子酒遞給封縝:“我知道你今天無事獻殷勤是什麽原因,不就是想喝我釀的桂花酒麽,喏,這裏剛好有一小壇特地給你留的。”


  封縝眉開眼笑地說道:“知我者,水靈也。”


  水靈拍打了他一下:“還不錯,知道拽文了。”


  水靈笑鬧著把封縝送出了門,剛關上門就傳來敲門聲。水靈一愣,今天還真是熱鬧,自家的客人還沒有斷過,這真是拜那兩個喪門星所賜。


  “李大哥。”她打開門有意外看著來人。


  李晏側著身子走進來問:“鄭老爹洗漱了麽?”


  “還沒有。”


  “燒水了麽?”


  “燒了。”


  “那裏把水打到西廂房,我替鄭老爹洗漱一下吧。”說著,他已經不由分說地往西廂房走去。


  水靈愣了半晌連忙追上去說:“李大哥還是我自己來吧,這樣太麻煩你了。”


  “你。”李晏回頭打量了她一下說道:“等一會兒到隔壁喊救命的人都沒有。”


  什麽意思!水靈眨眨眼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她是個女流之輩搬不動自己父親。


  水靈跑到屋子裏打好水送到西廂房,然後抱著膝坐在院子裏等,空氣很冷,她冷得難受也不太想動。


  為了節省銀錢,他們家已經半個月沒有燒火龍了,家裏剩下的半袋火龍得留著除夕的時候用,這是習俗。


  有幾日真的冷怕了,她就爬起來打一杯燒好的熱水捂著,直到有點溫度再去睡。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也不知道這樣冷的天什麽時候才會過去。


  屋子裏傳來窸窣窣的聲音,不用回頭看,她也知道是李大哥在伺候爹洗漱。這個從小就沉穩的李大哥真是能人,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不知道誰家姑娘將來會有福氣嫁給他。


  “嘭,嘭。”屋外又傳來敲門聲,剛服侍完鄭老爹洗漱完李宴掀了屋簾走出來。


  門外的水靈已經打開了門,清俊儒雅的李風眠站在門外朝她喊了一句:“水靈。”就瞥見了回廊站著的大哥。


  他驚訝地說道:“哥,原來你在這兒,我在家裏才說一句要過來幫水靈照看一下老爹,想不到你竟然就捷足先登了。”


  水靈回望了一眼李宴,彼時天色已晚,暮色濃濃,夜色之中看不清李大哥的麵容,隻覺得他沉穩眼眸似海水般深沉,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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