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病相憐
鳴皋養病的地方離蕭齊衍的書房並不遠,她幾乎每日都能聽見蕭齊衍的琴聲。以往在趙國宮中,琴師的彈奏她沒少聽,然而卻沒有一個能與蕭齊衍的彈奏水準媲美。
“想不到他還彈得一手好琴?”鳴皋在驚訝之餘,也漸漸聽出弦中真意,“將軍一直未娶正妃,原來是一直在等他的心上人。”鳴皋被冷冷七弦下的深情打動,然而寂寥痛楚之意又令她悵然若失。她站在牆這邊發呆,珍兒從屋裏出來,拿了件衣服給她披上。
見她在發呆,珍兒不免問了一句:“你又在想些什麽呢?”
“我還能想些什麽?”鳴皋回過神來。珍兒扶著她進屋躺下,又有丫鬟端了藥進來。珍兒低著頭不說話,就要服侍她喝藥,鳴皋自己拿了碗,大口就喝了。
自從蕭齊景來了一次,六皇子府上下這才知道,短短月餘光景,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盡已成了帝都博馬場最賣座的騎師,還擁有了紫竹居那樣的豪宅,所以丫鬟們都不敢再狗眼看人低,對鳴皋變的格外客氣。可是鳴皋心裏知道,丫鬟們在客氣的同時,也很嫉妒她,因為她冒似同時攀附上兩位皇子。
“你看著我做什麽?”鳴皋喝完藥,見珍兒還在看她,沒好氣問了一句。
珍兒忽然歎了一口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麽你就說吧,我聽著了!”
珍兒猶豫一下,這才遲疑開口道:“想必您也看見了,在殿下身邊,不管是妻是妾,哪怕是一個侍妾,都出生富貴。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人,但我還是想多嘴勸您一句,您這麽好的年華,找個踏實本份又疼愛你的好人家,雖然日子會過的清苦一些,但也總比依靠這些皇子的一時新鮮牢靠!”
“誰說我要依靠他們?他們又有什麽值得我依靠?”鳴皋知道珍兒是好意,也不想對她多加責難,她道:“過些時日等我稍微好些了,我就打算離開蕭國再不回來了!謝謝你的忠言,我銘記於心!”
養病的這些時日,鳴皋斷斷續續聽珍兒講了一些蕭齊衍的過往。原來這個不受寵的皇子,十二三歲便被送到了軍營。從無名小卒到現在的龍首軍主帥,蕭齊衍是真刀真槍用血汗換得。他與林尚書的嫡女林羽兒幼年同拜一師學琴,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蕭齊衍一心想著,等立了大的軍功,就請旨迎娶心上人,卻沒想到被太子捷足先登了。轉眼之間,心上人變成自己的嫂子,也難怪他,會做出如此有違本性的事。
“雖是有緣無分,可林家小姐得到了世間少有的真心。她何其幸運?”鳴皋聽完珍兒說的故事,不免感慨一句。
“你也喜歡殿下對不對?”珍兒問。
“你說的是哪種喜歡?他的真本事我喜歡,他大丈夫的作風我喜歡,他重情重義我喜歡。但是唯獨沒有你想說的那種喜歡!”鳴皋坦率道。
“難不成你是喜歡九殿下?”
“喜歡他高超的馬球技藝,喜歡他輕言細語、溫文爾雅的姿容儀態,可是還是沒有那樣的喜歡。”
“你騙人!”
“不信算了!”
“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珍兒沒有聽到想聽的答案,就賭氣般說了一句。
“好吧,隨你怎麽想!反正別人都覺得我心機叵測,一心想攀龍附鳳來著!”鳴皋對珍兒的這種語氣一笑而過。
隔了些時日,蕭齊衍的生辰到了。蕭王對這個兒子漠不關心,蕭齊衍府邸更是冷冷清清。
“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如果將軍問起,就說我到城郊散心去了!”鳴皋換了一身衣服,她身體已經好多了。
“我陪你去吧!”珍兒忙跟了出去。
“你會騎馬嗎?”
“會一點兒!”
“那好吧,我們就一起,免得你交不了差!”鳴皋隨和地說。
出了府門,鳴皋在街上一通采買,她本想也買件東西送給蕭齊衍當生日賀禮,珍兒卻忙不迭製止了她,“您可知,為何兩位夫人都不敢提為殿下慶生一事?”
“蕭齊衍是她們的夫君,送不送都一樣吧!可我客居於此,以後與他也不會再有來往,算是臨別前的禮數了!”鳴皋隨口道。
“不是這麽一回事!你若送禮,恐怕會適得其反!”
“這卻是為何?”鳴皋皺起眉來。
珍兒想了想才壓低聲音對鳴皋道:“如果林小姐沒被太子看上,她今年這個時候就應該嫁到我們府裏的!”
聞言,鳴皋選禮物的手僵了片刻,難怪蕭齊衍昨天就未露麵了,想來應該是去哪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借酒澆愁了。
“那就不送了!”鳴皋很幹脆地轉身出門,在帝都熱鬧的街巷裏,她撞見一人在叫賣手裏的孔明燈。
“貴人買幾個孔明燈吧!年關將至,留著祈福也好啊!”
“祈福?”鳴皋心中一動,對珍兒說,“珍兒,不如我們買些給將軍祈福,這樣就不算送禮了吧!”
“別!你這有獻媚邀寵之嫌,不定人家又會在背後怎麽說你了!”珍兒斷然否決。
“今晚我打算在山中過夜,幹嘛要讓人家知道?我臨睡之前順便放了就行了!”
“你要到山中過夜?”珍兒驚詫不已。
“嗯!我在山中租了個場地養馬呀,這些時日都沒去看,我不放心!”鳴皋如實回答一句。
“養馬的地方?”珍兒心想那一定是個極荒僻的去處,心中自然不願通往,鳴皋自然也是看出來了,她便主動提出不用珍兒陪同。
“殿下會責罰我的!”珍兒低著頭,悶悶不樂。
“不會的,今天這麽特殊的日子,他應該不會回府。就算回去,恐怕也是不醒人事了。”
“你還是不要為難我了!”
“怎麽是為難?那些馬是我現在僅有的家產,我必須要去看看才放心!”
見鳴皋態度堅決,珍兒也無可奈何,她把鳴皋采買的東西拿回府去,而鳴皋獨自一人去了城郊山中。
喂馬、刷馬、整理馬廄……鳴皋累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等她把一切收拾停當也已經三更半夜了。臨睡前,她看著桌子上擺著的幾個買回來的孔明燈,想著既然買都買了,還是去放了吧,不然留在這裏又有什麽用。
洗漱完,她在山中找了塊平坦地方點燈。一個人放燈,還真是費勁,鳴皋折騰了半天才成功放起一個,看著漫天繁星下那盞冉冉升起的孔明燈,鳴皋忙不迭開始許願。
“希望蕭將軍能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庇護一方黎民百姓!”
“希望蕭將軍能得聖寵,日後找到一個能與之攜手相伴一生的女子!”
“希望……”
孔明燈一個一個升上天空、融進夜色,鳴皋在山上冷的直發抖。她與蕭齊衍並沒有產生什麽感情,隻是她想到以後天涯兩處、永不相見這個人了,還是記人之好、常懷善念。
她剛弄完準備回去,不料剛一轉身就見一個人忽然站在了她麵前。
“啊!……”鳴皋尖叫一聲,心髒差點沒嚇跳出來,“你……是人是鬼?”
“怎麽跟殿下說話的!”火把一晃,又多出幾個人來。鳴皋心依舊在“噗通、噗通”亂跳,大半夜出現這樣始料未及的場景,真是會把人嚇死。
“你們先下去,到馬場等我!”蕭齊衍的聲音清晰入耳,他還是那副冰冷、威嚴的模樣。
“將軍,你……怎麽來了?”見人都走了,鳴皋心神稍微緩和了些。
蕭齊衍沒說話,徑直往前走了兩步,鳴皋尚不及反應,蕭齊衍身上的披風已經到了她的肩頭,她抬頭望向蕭齊衍,而蕭齊衍麵無表情地替她攏好,隻說了句:“回去吧!”然後轉身離開了。
鳴皋遲疑跟上,本來走的好好的,轉彎處蕭齊衍又忽然停了,害得她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了蕭齊衍身上。
“抱歉、抱歉!”鳴皋很尷尬,趕緊道歉。
“剛剛你說的話,我聽到了!謝謝!”蕭齊衍的聲音盡少有的溫和。
“……”鳴皋隻感到窘迫,幸好自己沒說什麽別的。
“你沒有什麽要對我當麵說的嗎?”蕭齊衍問。
“祝將軍生辰快樂、萬福金安!”鳴皋硬憋了一句。
蕭齊衍的眼眸明顯有了變動,但他卻也沒再說什麽。鳴皋抬腳正要繼續往前走,蕭齊衍下意識拉住了她。
“陪我……呆一會兒,可好?”蕭齊衍語氣誠懇。鳴皋的一個“不”字剛要出口,卻在抬眼間生生咽了回去。
“你冷不冷?”蕭齊衍的聲音如夜風一樣輕。
“……”
“我知道你跟我無話可說!但我今天隻想找個聽的人!”
四目相對,鳴皋從蕭齊衍的眸子裏看到了他寂寥又難過的內心。
“找個可以看星星的地方,你說我聽著!”
“好!”
蕭齊衍與她一路爬上山頂,頭頂的星空離他們似近在咫尺。蕭齊衍坐在一塊岩石上,從腰間取下一袋酒,而鳴皋選了塊草坪躺著,一邊安靜聽蕭齊衍說話,一邊看漫天繁星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蕭齊衍走到她近前,伸手遞過了酒袋,“喝嗎?”
“不了!”鳴皋手枕著頭動也沒動。
“雖然你今天沒扮做男人,但這感覺還是跟男人很像!”
“我就當你是在誇讚我吧!”
“你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天外!”
“嗬!”蕭齊衍笑了一聲,“天外有沒有煩心事?”
“有!天外也跟這裏是一樣的!”
“說來聽聽!”蕭齊衍饒有興致。
“你想聽什麽?是尋常百姓的瑣碎,還是帝王將相間的傾軋?”鳴皋問。
“我想聽關於你的事!”
“……”鳴皋沉默了。
“算了!我不強求!”蕭齊衍放棄問話,伸出一隻手來,“走吧!”
鳴皋仰視著他,遲疑一下伸手握住,蕭齊衍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拉了起來,“永遠等不到你的一句實話了嗎?”蕭齊衍注視著鳴皋的眼眸。
“我與你同病相憐,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說的實話!”鳴皋說完鬆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