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霧隱山（上）
隔天一大早，蕭玉和朱雀趴在床上屁股還痛著了，一道飛影急如閃電，眨眼就到了二人近前。
“郡主、朱雀，你……你倆這是……幹什麽呢？”一個幹淨陽光的美少年皺眉不解道。
“還能怎麽？挨打了唄！昨天晚上，真是邪了門兒了！”朱雀一嘟嘴，抱怨一句。
“邪門兒？昨天晚上我也遇見邪門兒事了！”美少年道。
“玄武！你別學她神神叨叨！不是叫你去大郡王府看著點兒嘛？你跑回來做什麽？”蕭玉費力爬起來，斥責一句。
“我要說的邪門兒事就是這個。昨晚子時，王爺帶著兩個穿鬥篷的人進了大郡王府，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輛馬車就從裏麵出來了。我見駕車的，就是跟王爺進去的那兩人，我趕忙偷摸著跟了上去。然而跟著跟著，就在永昌巷的死胡同裏，馬車和人突然穿牆而過、憑空消失了！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感覺跟撞見鬼一樣！等我緩過勁兒來，我把那巷子都快掘地三尺，但是，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找到！”
“……”聞言，蕭玉跟朱雀兩人麵麵相覷，玄武遇見的事跟她兩昨天遇見的差不離。
“郡主，世上不會真有鬼吧？！”朱雀麵白如紙道。
“朗朗乾坤、浩然正氣，哪裏有鬼？鬼都在人心裏！”蕭玉沒好氣。
與此同時，玄武昨夜所見的馬車，正飛馳在前往霧隱山的隱秘山道上。霧隱山，山如其名，終年濃霧不散，難見天日。因為此地的確詭譎，所以就算常年行走江湖的高手，也輕易不進這山。
“主帥，前麵就是白礁峽穀！”左邊駕車的人脫了鬥篷，擼袖子像是要大幹一場。
“嚴平，不至於吧！不就一哆嗦的事兒？！”坐右側的人也把鬥篷脫了，但他沒擼袖子，而是從懷裏掏出個羅經儀，這人就是占卜過蕭瀚吉凶的隱士高人老骨。
“嗬！難怪你懷裏鼓鼓囊囊，你這吃飯的家夥什，帶的夠齊全的呀！”嚴平笑一聲。
“那是！一丈開外霧茫茫一片，沒這東西能行嗎？你少說廢話，把馬眼睛罩上，別等下馬不敢跳咯！”老骨道。
“哈哈哈，這倒是！”話音一落，嚴平飛身而起，迅捷無比把兩匹拉車的馬眼都罩嚴實了。馬看不見路，車身驟然一抖，老骨扭身對車內喊道：“主帥，您護著點兒大郡王，坐穩扶好！”隨即，馬鞭一揚，“啪”一聲狠抽下去。兩匹馬同時騰空而起，說時遲那時快，蕭齊衍反手一按機關，車頂及車身四壁同時彈出軟墊，刹那間，車“哐”一聲落地，軟墊又自動縮了回去。
“主帥，您跟大郡王無礙吧！”嚴平問一句。
“無礙！”蕭齊衍掀簾看一眼車外，濃霧遮擋視線，隻有馬蹄涉水而行的聲音。
“一晃二十年，主帥，您還記得當年初進這山，咱們幾個生瓜蛋子，被那些老兵欺負的多慘。可是最後活著出這山的，就隻有你、我、老骨、宋稼軒、賀展、寒昌明、杜仲幾個。嗷喲，那個時候，前一秒還看見兄弟好端端在前麵走，下一秒要不是踩空跌進懸崖下，就是中機關當場見了閻王，嘖、嘖、嘖，真是不敢回想，能不能活命，簡直全憑運氣！”嚴平不無心酸地感慨一句。
此言一出，蕭齊衍、老骨都沉默了。若真有孤魂野鬼這一說，那這山裏，條條路上都有戰友。
“還是老規矩，見人骨就下車埋，管他認識不認識！全當一份心意！”蕭齊衍道。
山中迷霧、山勢險峻，加之猛獸、機關、陷阱充斥其間，不慎殞命於此者，比比皆是。蕭齊衍與嚴平、老骨三人，頻頻下車撿拾骸骨。若遇血跡斑斑、汙濁不堪之骨骸，必先細致擦洗一番，而脆裂嚴重、支離破碎者，都會一片片撿拾、收攏，並用麻布仔細裹好再行填埋。
眼見天近暮色，三人停下來休息，嚴平、老骨找了一塊岩石坐下，蕭齊衍則隨便依靠一棵大樹仰頭喝水，馬車就在不遠處的平地上停著。蕭齊衍喝完水，蓋子一蓋，把水袋扔給了老骨，嚴平則甩了張麵餅給他，三人就著幹肉一起嚼著。
“這怎麽好像又回到了行軍打仗那會兒，咱哥兒幾個中途打尖，哈哈哈！”嚴平一邊嚼饅頭，一邊笑。
“是啊！那時，咱們是前鋒敢死隊，時常深入胡族腹地，能天天幹肉配烈酒！哎呀，雖然腦袋別在褲腰帶，別人不敢，但咱哥兒幾個還心裏美滋滋！”老骨咋吧著嘴，回憶道。
“年輕時，咱們把生死離別看的很淡！這到老了，反而看不開！戎馬一生，本以為心境平實，卻不想仍為家中諸事煩憂，還連累各位兄弟與我一同受累！哎，本王慚愧！”蕭齊衍道。
“哎，主帥，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當年要沒有您，哪兒還有我們的今日？還記得，你剛來軍中時，不光我們幾個，我敢說全軍沒有一個想拿正眼兒瞧您的。結果，你分到我們這一組，當時我跟老骨、杜仲幾個還眼巴巴兒想瞧您的笑話，不成想，你這皇子盡是比我們這些山棒子還耐打、還能吃得苦，就算擱現在，我等照樣心服口服。就像您常說的，咱們龍首軍，不管什麽時候，國家有難，召必回。戰友有難，無二話。你能遇事想到哥兒幾個，那是真拿我們當了生死兄弟！”嚴平敞亮道。
正在三人坦誠相待的功夫，突然老骨與嚴平所坐的岩石猛然一顫，嚴平當即背身翻下，老骨就坐在他邊上，下意識用手去拉，也跟著栽了下去。蕭齊衍眼疾手快，當即餅一扔飛身撲上，好在他撲的快，他抓住了老骨的手，而老骨抓住了嚴平的手，下麵是懸崖絕壁無疑。
“嚴平、嚴平，你沒事兒吧？”蕭齊衍趴在絕壁邊緣費力喊道，即便隔的這樣近，他也隻能看見老骨的腦袋，而餘下的，全是化不開的茫茫霧氣。
“主帥，我沒事！”嚴平除了能看見老骨拽他的手，和同他一樣懸垂在空中的身子，其餘也什麽都瞧不見。
這峽穀很深，他們又是在半山腰上，現在喊出去的話都要過好久才能聽得見回聲。此時此刻，嚴平、老骨兩人的重量都集中在蕭齊衍一人手上，加之他肩膀上的傷沒全好，他隻感覺整條胳膊下一秒都有可能被扯脫臼了。然而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用盡全力想把二人拉上來。撐持了好一陣，終究還是老骨、嚴平兩個人的重量超過了蕭齊衍一人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他也被動被拖拽，身子一點一點往下滑著。
下麵的老骨和更下麵的嚴平也快堅持不住了，嚴平率先喊道：“主帥、老骨，容我先走一步，下輩子咱還做兄弟。”說完就要掙開老骨的手。老骨急了，氣急敗壞吼道：“你他娘的，說的哪門子屁話？！你要敢鬆手，老子跟你沒完！你再掙一下試試，老子踹死你丫的信不信？！”
他倆這一折騰，上麵的蕭齊衍又往下滑了幾寸，眼見著就要滑至絕壁邊緣，蕭齊衍慌忙用手摳住就近一塊凸起的岩石。那岩石著實鋒利，為了能攀住，他寧願岩石刺穿了他手掌。下麵的嚴平、老骨尚不知情，蕭齊衍額頭大顆大顆汗水滴下，全身也被汗水浸透，然而他始終不吭一聲，那隻鮮血淋淋的手，終究是把岩石攀的結結實實。
又撐持片刻，三人都臨近體力所能承受的極限。老骨仰頭看向一直不鬆手的蕭齊衍，費力喊道：“主帥，放手！再不放手，我們三個人今天都要折在這兒！”
蕭齊衍咬牙堅持，隻說了句：“哪有主帥放棄自己的兵？！”
“主帥，我跟嚴平早就活夠本兒了！我兩現在既無雙親要贍養，又無妻兒老小可牽絆。可您不一樣，此番來霧隱山，就是為了大郡王的病。何況，瑨陽百姓還指望著您，龍首軍也缺不了你，王府上上下下……哪一樣離得了您？快……快放手！”老骨發自內心喊道。
“不！我蕭齊衍絕不會做這種丟下兄弟，獨自苟活之事！瑨陽百姓有雲兒，他一定會比本王做得更好！”
一直撐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蕭齊衍始終沒有放開手。三人因脫力同時從懸崖摔了下去。“嗵！”天助勇士，他們墜入的懸崖之下並非是岩石，而是穀底深潭。入水瞬間，三人被水擊暈過去。
“同袍之誼，果真感天動地。師尊！這第一關，三人算是全過了吧！”一個仙姿俊逸的道士，問邊上一人道。
那人望著漂浮水麵、人事不知的三人點了點頭，隨即吩咐一句：“素聞瑨王蕭齊衍文韜武略、忠肝義膽，還彈得一手天地玄黃之音。如此英雄蓋世、文武全才，本座很想求證一二，去把本座的琴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