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一縷過往
螢火蟲的光亮似越來越黯淡，蕭齊衍剛開始如魔似狂，但漸漸地，他如臨虛空之境。回憶沾染荷香，時光倒轉，重返十年前的某個夏天。綠柳芙蓉，飛花漸迷人眼。他攬著趙恒月坐在龍首城家中水榭裏，折了一枝花，與她交臂相聞。遠處還有蕭雲、蕭玉嬉笑打鬧的聲音。
“花會凋謝，人會老。我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但在你麵前，我還是會擔心！擔心繁華落盡、人老珠黃，不知那時候該怎麽麵對你。隻希望自己在你麵前，永遠都是最美好的樣子！”趙恒月是笑著說的，笑容明媚又溫柔。
“說什麽傻話了？你老了，我豈不是就更老。到那時候，說不定我更加笨手笨腳，惹得你嫌。”蕭齊衍笑一聲，隨手把那朵花插在了趙恒月的發髻上。他這輩子鐵血疆場，這樣兒女情常的時刻少之又少。而與趙恒月一起繾綣溫存的場景更加屈指可數。
“嫁給我，你虧了！”他不止一次對趙恒月笑言。
“我是虧了！虧死了！你整天板著個臉，讓你說句哄人的好聽話，可真是比登天還難。不過，就有一點兒好，誠實可靠、有責任有擔當，過日子這種細水長流的事，選你當丈夫還是沒錯的！”趙恒月道。
“在王府，你是一言九鼎的瑨王妃，在商行，你是說一不二的大東家。成天多少人哄你，你還缺人哄？！”蕭齊衍撇撇嘴。
“去！我說的是哪個哄？！”趙恒月白他一眼，起身就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蕭齊衍伸手扯住她衣袖。
“我能去哪兒？去看看玉兒是不是哭了，我得去哄哄啊！”
“那我替你去哄吧！這樣，連帶著你，我也算哄過了！”蕭齊衍笑一聲，麻利去前院抱蕭玉去了。
最開始，蕭齊衍認識趙恒月那會兒，趙恒月就是一副剛強的男人樣。他心裏喜歡上了，還沒表露出來，又插進來一個蕭齊景。趙恒月說她覺得配不上蕭齊衍，蕭齊衍何嚐不覺得自己也配不上趙恒月呢？那時候，蕭齊景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哄女人的本事都比他強，他以為趙恒月喜歡的是蕭齊景。
他偷偷買了龍首城的宅子，想趙恒月以後不再受欺負，想給她一個安全的家。卻不曾想，等他凱旋歸來，趙恒月已經蒙冤入獄。波波折折、坎坎坷坷，那期間的心酸、心痛不足為外人道。朝夕之間，趙恒月恢複了公主身份，還險些引發了蕭國與趙、周兩國間的大戰，蕭國朝野震動、九州更是嘩然。麵對這個陌生的趙恒月，蕭齊衍除了比別人更意外、震驚，還覺得可笑。就像窮書生看上了大家閨秀，在外人眼裏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蕭齊景想金屋藏嬌，人家都不稀罕，他這龍首城的宅子，又算什麽？更何況，蕭齊景想娶趙恒月，整個蕭國的人都知道，連他正妻吳月如都自請降低身份，讓出正妃之位。吳皇後更是親自替他兒子寫了請親書信，隨國書一道呈送趙國。可自己有什麽？作為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常年在戰場上拚殺，保不齊哪一天就戰死了。自己有什麽資格說那句：“我喜歡你！”
那時候心裏真是難受、難過。好像青梅竹馬的戀人，最後被太子搶走一樣。同樣的事情，好似又要再一次在他身上上演一遍。蕭齊衍內心自卑、憤懣、自暴自棄，甚至希望趕緊戰死算了。可他沒想到，趙恒月和趙王最後盡都選了他，而沒有選那個比他顯赫、高貴的蕭齊景。都到了入洞房，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心裏設想了無數場麵，想著婚後能跟趙恒月舉案齊眉。卻不曾想，趙恒月似對他愛搭不理，甚至拿他當空氣，反正整天趙恒月不見人，情願呆在馬廄裏也不願跟他說一句話。
蕭齊衍自知是個有血性、有脾氣的男人，他見趙恒月這個表現，心裏自然是有氣。到了瑨陽封地，隔了半年就娶了林蘭。林蘭溫順懂事，眼裏心裏都是他，對他極其依賴。可能那個時候他就是需要這樣一個女人，所以他對林蘭極盡寵愛。而趙恒月了，她就喜歡跟他對著幹，他越不喜歡什麽，趙恒月就越做的起勁。
本來，他跟趙恒月兩個人都覺得，這輩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就當政治婚姻就行了。可是，他終歸騙不過自己，他越壓抑越不想理趙恒月，心裏就越清楚自己真的愛著她，而且越愛越深徹了。他記得那時候，趙恒月一天不跟自己吵架，生活就似乎缺了東西，令他渾身都難受。戰局再怎麽凶險，他從未害怕過，但他真心害怕趙恒月拿他當空氣一樣。有時他覺得自己真是賤，這個女人在眼前能把他氣的吐血，但不在眼前，自己心裏又空落落的、想念的不行。還從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有如此矛盾複雜的心理，趙恒月真的是唯一一個。
“月兒，你怨我的，我都認了！對誰我都問心無愧，唯獨對你，我不敢、也沒資格說這樣的話！你讓我在邊境堅守沒有後顧之憂，瑨陽封地能有今日之壯大、封地內百姓能有現在安居樂業的生活，你的功勞大過我。可是，你現在怎麽就跟這些人為伍了呢？”蕭齊衍心中除了愧疚，還有萬分不解和痛楚。
“呃……”忽然，蕭齊衍似被什麽東西猛刺了一下，他全身血管痙攣、肌肉像正在被撕裂般疼痛。這種痛感使得他生生從虛空之境疼醒過來。“啊！”他發出了一聲哀嚎。
“藥人、藥人，你看見晨曦姐姐沒？”一個小女孩躬身藏在蕭齊衍所躺的浴盆後，壓低聲音小聲問了他一句。蕭齊衍疼的話都說不出來，他想看小女孩兒在哪兒，但頭都沒法轉。
“哎……藥人、藥人，我問你話呢？你聽見了沒？”小女孩的聲音略顯急切。
“呃……”他強自鎮定心神，喘了幾口大氣。這時，那小女孩拔了紮在他身上的根須又給他喂了一粒藥，蕭齊衍這才感覺好些了，這時那個小女孩小心到了他跟前，滿眼關切地看著他，又問了一句：“藥人，你看見晨曦姐姐沒有？就是那個樹精靈。”
麵對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眸，蕭齊衍不忍心直接告訴她晨曦已經死了，所以他費力說道：“那個……晨曦姑娘……她……變成螢火蟲……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