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定風波(中)
“王妃、王妃!您這是怎麽呢?怎麽呢?!”趙恒月在急速奔馳的馬背上,突然滾鞍摔下,幸好護衛身側的醜奴兒飛身接住了。
“疼!好疼!蘇……蘇玉……”趙恒月麵色煞白,額間冷汗直流。
“王妃,蘇醫師、蘇醫師現在在臨安,就連素女也被您遣送回去了。哎!左領,這可怎麽辦?咱們出來的時候忘記帶個醫女!”斷念急道,她以為趙恒月是想傳喚蘇玉過來診病。
“蘇玉怎麽呢?醜奴兒……蘇玉……去救蘇玉……”趙恒月在地上疼的已經語無倫次。
聽了這句,醜奴兒、斷念,還有趕過來的絕塵子、黑虎等人全都不明所以,他們都當趙恒月是疼糊塗了,所以沒人動。
“你們都愣著……幹什麽?想我死……是不是?!蘇玉……蘇玉……呃!誰?……誰……”趙恒月話還沒說完,就疼暈過去。
“左領,現在怎麽辦?還是返回別院吧!”黑虎建議道。
“咱們一路飛馳了一個多時辰,現在王妃的樣子,怕是一刻都耽擱不得!”斷念道。
“斷念說的對!老哥,你看看能不能就近找個醫師?”醜奴兒扭身對絕塵子道。
“咻~”絕塵子一吹口哨,一隻海東青傳林而來,他看一眼海東青飛出的方位,道:“活閻王的人在此地!”
醜奴兒也看見了那隻海東青,眼下活閻王跟冥王還為了閻羅殿的話語權爭的你死我活,趙恒月的主張是坐山觀虎鬥,現在去活閻王那兒似有不妥。
“左領,別瞻前顧後了,王妃的命更要緊!”斷念看出了醜奴兒的顧慮,說了一句。
醜奴兒看看大家又看看趙恒月,最終點了頭。然而一行人剛進活閻王管轄的地界,趙恒月就醒轉過來。她一看四周環境,當即勃然大怒道:“醜奴兒,你怎麽回事?!我跟你說過多少次,眼下咱們不宜再卷入閻王殿那攤子事!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嗎?!”
聞言,醜奴兒及一眾死士當即跪下請罪。就在這個時候,林中傳來一聲老邁滄桑的咳嗽聲。“晚了!你們前腳一踏進林子,冥王那邊就得了信兒!咳、咳、咳!”
一聽這個聲音,趙恒月瞬間有些慌亂,她起身搜索聲音傳來的方向,內心翻江倒海、五味雜陳。“劉叔,是您嗎?……”
“老夫墳頭尚未長草,你就來了,老天垂幸運,厚待我劉權了……咳、咳、咳……”劉權身姿佝僂,瘦的已不成樣子。原本斑駁的頭發,現在已經全白了。趙恒月見他被兩個力壯的仆人攙扶著,還一副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當下心疼不已,兩步迎上前要去扶,劉權卻“噗通”一聲給她跪下了。
“丫頭,趁我棺材板兒還未釘上,親口跟您說聲對不起!自始至終,都是我……都是我……”劉權聲音哽住了,老淚縱橫。
“劉叔、劉叔啊……您這是做什麽?!齊衍都跟我說了,您別這樣!……這些年,您總躲著不見我,我……”趙恒月也哽噎了,“我這一身的本事都是您教的,隻要人還在,什麽東西都會有,您別這樣,快起來,起來!”趙恒月扶不起劉權,就也跪下了。
“丫頭、丫頭哎……不值得、不值得!為我這樣一個人,您跟瑨王真的仁至義盡,我做牛做馬都還不清了……”劉權叩在地上,花白的腦袋都在顫抖。
“哪兒的話?當年在牢裏要不是您一念心善提點一二,就我那死硬脾氣早也骨頭成灰了,還能有今天?如今商路在您手裏,我不止一次聽雲兒說,您可是為邊貿繁榮出了大力,我感激您還來不及!”趙恒月發自內心道。
“咳、咳、咳……”劉權又一陣猛咳,他難受地晃動花白腦袋擺擺手,艱難說道:“要不是閻王殿和大小商盟利益牽涉盤根錯節,老夫……老夫早也把北境十三線全……全交給雲世子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讓北境十三線全部變成公家的,當年你就說……不想一家富,想……想瑨陽家家戶戶都富……咳、咳、咳……這麽多年,你跟瑨王的確憑一己之力做到了,當年人家一提瑨陽,那就像個流放之地。可現在呢?現在……現在是人人都想搶的肥肉!”劉權滄桑的臉上露出笑容。
“不、不……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樣美好!”趙恒月歎一口氣,搖了搖頭,她道:“到了現在我才明白,這是一條無休止、沒有盡頭的路。就像您當年警告我的,蕭國是個爛泥坑,一腳踏進去,就永遠別想著出來。瑨陽這朵荷花能繁盛幾個夏季?不好說,真的很難!雲兒我是放心的,那雲兒之後呢?誰說的清?……蕭齊衍當年問我,匹夫之勇如何能改天換地?非常之法又怎是長久之道?我當時年輕氣盛、不以為然。如今,後悔已然來不及,我隻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聞言,劉權不禁抬眼,他了解趙恒月,這句話裏大有深意,他意外且震驚地問道:“丫頭,難道你……你真的染指了帝都之事?!”
“閻前輩果然還是閻前輩!是!是我染指了,我跟清風閣達成協議!”趙恒月很爽快地承認了。
“丫頭!你想幹什麽?!你是真瘋了吧!你……你究竟想得到什麽?!”劉權已經震驚地快說不出話來。
“我想找一條長久之道!我想讓高踞天庭的君王能夠深刻反思!如果國家再按照先前的路子走下去,不用別人來打,國家內部的內耗就足以不戰自潰!”趙恒月坦然回答道。
“這是你一個女人……該考慮的事嗎?!你不自量力!咳、咳、咳……”劉權情緒激動,氣的直跺腳。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難道這句話,隻是男人的專屬?!蕭家宗室現在想把權力奪回來的心,誰人不清楚?他們早也體會到大權旁落的滋味,想把國家從泥沼中拔出,隻是有心無力。就跟您想把北境十三線交給公家一樣,不是您不想,而是您還沒辦法、沒能力處理好那麽多利益糾葛。但這吃力不討好、得罪人的事,總得有人做!不做,這事就是辦不成!您知道在蕭家宗室眼裏,做這件事最合適的人選是誰嗎?……是我的夫君蕭齊衍!哼!你說可笑不可笑?有些人又想奪權,又不想出頭、出力,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功名富貴自己占著,讓別人在前麵替死。我知道自己男人是個什麽人,他不是看不透,而是跟所有的忠臣良將一樣,會為心中的大義冒天下之大不韙。但為什麽是他去死?為什麽忠臣良將就活該去死?!就是因為他們心裏有仁義、大愛?恕我這個婦道人家想不通、也看不慣!”
“所以你就去趟這趟渾水?!”
“是!作為一個妻子,如果我能替我夫君去死,我心甘情願!可在我死之前,我要讓蕭家宗室裏的人知道,權力得之不易,是靠人命換的,要善用!要對得起天下萬民!”
“你以為天下萬民會感激你?人家過好過壞,跟你有什麽相幹?!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權力這東西落在誰手上都一樣,而天下,該餓死得人還是會餓死!該窮死的人還是窮死!”劉權吼道。
“或許您說的都對!可為什麽曆朝曆代還是有那麽多傻子,願意抱著這個美好的願望窮盡一生追求呢?君王就算不聽,有人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規勸: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
“說這話的孟子,一生也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說類似話的魏征,還差一點引來殺生之禍。像唐太宗那樣的賢明君主尚且有如此反應,你?你算老幾?!蕭家宗室看重的是瑨王的兵權,他們必須得有自己人的支持!事成之後未必會把瑨王殺了!”
“哼!你當蕭王會留一個功高震主的皇叔?!你當蕭家宗室那些人的德行,會容得下一個實權在握又美名遠播的親王?!劉叔,我從小生活在宮裏,我能不知道嗎?!”
正在劉權咳嗽不斷,兩人僵持不下時,林外忽然傳來喊殺聲,眾人回身,隻見一蒙麵人中箭倒地。
“保護好王妃!”醜奴兒一個箭步擋在趙恒月身前,趙恒月的護衛們也齊齊抽出短劍。這時一人緊急來報:“劉公,不好了!冥王的人強闖入界,您和瑨王妃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