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涉險

  驟雨連江激起千層驚濤駭浪,江船獨釣的蓑笠翁捋著胡子,看著踏浪而來的少年,笑的意味深長。“這麽快就到老夫這裏報道,衍明少使,您剛下山,這往後這路還長著,別想不開啊!”


  “哈哈哈哈!您沒聽說過,人不輕狂枉少年~”子鳳偏頭吐掉嘴中斜叼著的無名野草,語調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


  蓑笠翁猛拉一下釣竿,一尾五六斤的肥美鱸魚上了勾,他一麵嫻熟把魚往簍子裏裝,一麵隨口說道:“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裏。少使可明白其中真意?”


  “嗬!您這可是真難為我了,我在峯天淵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什麽詩啊、詞啊的,我聽著都頭疼!我來隻想來問一句,我的活兒,您接還是不接?”子鳳直截了當地說了句。


  “嗬!接不住!”


  “接不住還是不敢接?”子鳳蹲身饒有興致平視著蓑笠翁,“晚輩想請教,這出沒風波裏是為了什麽呀?打魚的沒魚吃,還要賣命,您老人家真會甘心?!”


  “嗬嗬,衍明少使,知足者長樂,你莫枉費唇舌了!”蓑笠翁說完,又把吊鉤重新扔回了江裏,再不理會子鳳了。


  子鳳見他再不說話,起身歎氣道:“師叔派人來勸我的時候說:人呐,一輩子是很漫長,但關鍵處就那麽幾步。時機等你,你抓不住,到頭來能怨誰呀?嗬嗬,師叔他老人家說的很對,隻可惜他手底下的蠢貨太多。所以即便他占盡優勢,還是被後來者居上了。既然你想繼續在這兒飄,那我也管不著。想通了給我帶信,回見了您!”子鳳說完,飛身下了小船,他像雨中的飛鳥,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數日後,子鳳收到了一張地圖,他獨自離開瑨陽前往清風閣。


  某天傍晚,醜奴兒打外麵回來,向趙恒月匯報近日江湖發生的大事,提及清風閣魔君在巡查腹地途中遇襲。


  “誰有這麽大的膽子?”蕭玉在趙恒月房中診脈,聽聞此事,頗有些驚訝地追問道:“魔君可受傷了?”


  醜奴兒點一下頭,客觀陳述道:“那刺客當真膽大包天、非同小可!雖然任務失敗了,但整個江湖為之震驚。魔君發雷霆之怒,命清風閣不遺餘力搜捕刺客同黨,寧願錯殺一萬也絕不放過一個!”


  這樣的江湖事,蕭玉從小到大都在聽,她也沒往心裏去。隔了幾天,她早把這事忘了,她剛從自己娘親房裏出來,準備到院中透透氣,忽然朱雀疾步入內,一把將她拉出了屋。


  “你個瘋丫頭,你幹嘛呀你!”蕭玉剛想發火,朱雀間不容發掏出個細小銅管塞進她手裏,眼神慌張並壓低聲音在蕭玉耳邊急切道:“那個鄉野蠻子真不見了!”


  蕭玉聞言,麻利從銅管取出細細絲薄展開,上麵隻有一行小字:“聖姑馭下不嚴,恐獲其罪!”


  蕭玉愣怔片刻,強自鎮定問道:“這是誰給你的?送信者人呢?”


  “我不知道,昨天我去山城辦事,有人放我枕頭底下的!今早回來,我馬不停蹄去南囿,那裏的掌侍盡無一人知曉那個蠻子的去向,甚至連他什麽時候走了的都不知道,隻說好久也沒看見了!”


  “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他們個個都是睜眼瞎嗎?”蕭玉氣惱不已。


  “不過一個替您喂寵物的雜役,誰會去關心他的死活?更何況那個鄉野蠻子一向沒規沒矩……”


  朱雀話還沒說完了,蕭玉將銅管拍在她身上,徑直往門外去。


  “小郡主、小郡主,您等等我啊……”朱雀一路追出了門,蕭玉奪了玄武的馬鞭,翻身上馬往南囿去。


  她跟朱雀衝進柴房,看著滿屋橫七豎八、塌陷散落一地的柴火,蕭玉眼中露出少有的焦急落寞。她跟朱雀巡查一圈,想看看子鳳走時是否留下了什麽東西,可是找了半天,子鳳什麽都沒有留下,就像他從不曾來過這裏一樣。


  與此同時,子鳳已在水牢被陳罹昧連續嚴刑拷打了十數日。


  “嘖、嘖、嘖,真是一條硬漢!我能想到的酷刑全用盡了,盡還問不出閣下半句老實話!不過,縱然你是金身,到此也算全廢了!可惜、可惜、可惜了!”陳罹昧不無唏噓地說。


  “嗬!黔驢技窮!”子鳳吊著最後一口氣,輕蔑冷笑一聲。


  陳罹昧瞬間被激怒了,他抬手捏住子鳳下巴,邪魅陰狠道:“現在在我的地盤兒,誰是驢,心裏沒點兒數嗎?你放心,看在大家都是從峯天淵出來的份,哥哥我一定叫你物盡其用、丁點兒都不會浪費!來人,把他抬下去給新進醫女練手!”


  “是!”門外候著的侍衛三兩下就將子鳳放上擔架,抬了出去。


  “……!!這一灘的爛肉,還怎麽練手?”新進醫女那邊的掌事姑姑死活不接,侍衛隻好又送去下一個地方。如此轉了好幾手,各司醫女對這樣一具軀體都很嫌棄,侍衛長隻得灰溜溜向陳罹昧複命。


  “那人實在被拷打過甚,軀體不能用了,做菌體培植皿怕都勉強……”


  “死了嗎?”陳罹昧不以為然地問。


  “還沒?”


  “嗬!看來兵家這些人,果然個個體格強健、不同凡人。那就直接抬去特屬好了,這人還沒斷氣,髒器總該還有用吧!”


  “這……”侍衛長本還想再說點什麽,但一見陳罹昧的臉色,隻得趕緊識趣退下。很快特屬遣人來報,說水牢剛剛抬過去的重犯好似與主人所要的血型也匹配,但由於傷勢過重,還沒辦法進一步試驗。


  “靠!老天爺賞他這麽大個臉麽?”陳罹昧一拳砸在桌子上,莫名其妙就發了火。原來蘇玉有言在先,隻要是血型匹配的,都不能擅自處決,必須要等到髒器適配的結果出來才能當醫用垃圾處理。陳罹昧正想命人再去把子鳳抬回水牢,忽聽得外麵一陣嘈雜聲,一位氣質高貴的華服女子在一眾侍衛的簇擁下硬闖了進來。陳罹昧的手下剛想拔劍迎上,陳罹昧先他一步出去了。


  “嗬!秦箐姑姑,原來是您啊,怎麽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也好親自來迎啊!”陳罹昧剛剛還黑雲壓頂的麵色,一見來人,立刻和煦明媚如三月暖陽。


  “聽說你這又有一具藥人血型匹配,上麵讓我帶去重陽宮進行下一步驗查。這是交接的文書,你簽核一下!”那女人十足冰冷,口氣更是不容拒絕。


  雖是例行公事,但是陳罹昧心下奇怪,這才多大時辰的功夫,怎麽重陽宮那邊就如此迅捷派了人來。他做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遲疑道:“倒不是什麽藥人,而是一名重犯。刑司那邊拷問過重,若並不適配,姑姑豈不是要白跑一趟?要不然……”


  “主人要的急!”不等陳罹昧說完,女子果斷打斷了他。


  “那好吧!”陳罹昧不動聲色,麻利就把交接文書簽好了。等人一走,他當下派了心腹前往重陽宮秘查。沒過幾天,心腹帶回確鑿消息,說抬去的人,重陽宮那邊尚未適配,就報了不合格。然後接手的,便名正言順不再是素女姑姑那幫人了。


  當天晚上,陳罹昧借著巡查七十二司之名,到帝都皇城之下的隱秘囚室,見了一個早該死了的人。


  “嗬,罹昧,五年了,你才來看哥一次,可真夠兄弟!”那人常年不見陽光,白的發亮,他的軀幹似不能動彈,全身上下插滿了各色軟管,他好似就是依靠這些管子輸送的液體才得以活命的。


  “哥!”一向冷血如魔鬼的陳罹昧,聲音盡哽了,“不是我狠心,是一旦有人知道你還活著,那些追隨我們的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早該聽我的,把我了結了!我這副樣子,活著不如死,還白白拖累你,何苦來哉?”那人艱難地說。


  “哥,不要說喪氣話。大仇未報,咱們誰都不能死!他們現在已能替人更換髒器了,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為你更換一具新軀體。這麽多年,我忍辱負重、聽憑差遣,不就是盼著那一天早點到來?元君他老人家向來自詡算無遺策,可以我看,他終於也有失算的時候!”


  聽了這話,黑暗中的咳嗽聲劇烈起來,“罹昧啊!咱們隻管報仇,你千萬不能卷進教內的紛爭中去。你是祖宗江山,唯一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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