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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陣乾坤

  劍術,乃百刃之君、諸器之帥。可惜縱使劍氣淩雲,屈跡於萬夫之下,也依舊改變不了人生可能出現的三個變故:樂極生悲、無事生非、絕處逢生;也仍然逃避不了人生經常出現的三種失意:求之不得、熟視無睹、欲速不達。愛情亦是如此。有些事,明知道是錯的,也要去堅持,結果求之不得;有些人,我們明知道是愛的,也要去放棄,結果熟視無睹;有時候,明知道沒路了,卻還在前行,結果欲速不達。


  相遇不過大夢一場,人人皆是過客。隻是回憶成為擱淺在歲月裏的一往情深。終是無緣一別兩歡,曾經的滿心歡喜變成形同陌路。隻是原本沒有開始,努力想要掙脫彼此世界的彼此,卻在命運的折騰下,一次又一次的邂逅,最終將往事煮酒,一身落拓,隻因愛情同人生一樣,皆如酒,要經曆時間的沉澱,在於珍藏,愈久彌香。


  且說當日被困於北鬥七星絕殺陣中,隨著時間推移,白衣帷帽男子與對方的交手程度越發激烈,刀劍和鳴,不絕於耳,雙發的身法都快到了極致,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以快打快,所過之外,塵沙飛揚,勁風呼嘯,一道道金光漣漪疾閃而逝,往往是第一招還未完畢,第二招已經跬步不離,讓在場的賓客和群豪直覺霧裏看花,看得應接不暇。


  麵對對方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腰則首尾皆應的強勁攻防守勢,白衣帷帽男子在敏捷的出擊、縱橫的劈刺的時候,采用剛柔相椎招數,以淩厲迅猛的庖丁解牛手法完成迎戰。幾番下來,彼此雖是不相上下,但自己卻精力耗竭較大,有些氣喘籲籲,他不禁頷首一笑,讚道:“妙哉!這陣法布局精湛,有意思!”雖是嘴角含笑,卻也深知如果繼續這樣打持久戰下去,自己的體能和內力隻能消磨殆盡,必須盡快找到破陣方法,不能坐以待斃。


  對於破陣而言,無外乎兩種方式,第一種暴力破陣,以強勁無比的內力和真氣衝擊陣法,把陣法的結界打碎;第二種,找出陣法的連接網絡,以自身功力和手段摧毀其中關鍵連接,從而打亂陣法運轉突圍。不過對於此陣而言,一經催動,陣法瞬息萬變,黑衣勁裝騎士時不時地左穿右插,虛實互易,不由讓人眼花繚亂,頓感撲朔迷離,陣法之精妙,一時極難抵擋,體現了“二流擺陣打一流、一流擺陣打絕頂”的布陣宗旨。


  白衣帷帽男子剛剛理定了思緒,忽然覺得陣法中七人眾加速了攻勢,腳步錯雜,然而進退趨避,步伐越來越快,手持的刀劍舞動也越來越疾,被北鬥七星絕殺陣所包圍的圈子範疇則不斷在縮小,空間被擠壓,有限的陣地內釋放的真氣對衝得更加厲害,龍騰虎嘯般爭奪著製高點。這一切,仿佛是漁翁在出海捕魚,剛開始的時候,都是把整張大網拋灑出去,隨著魚兒不斷落網,白帆點點,銀麟雀躍,便一點一點地往上拉收網,且興致勃勃,士氣高漲,誌在必得。當下,自己就是那條落網之魚,正在被等待白魚入舟,結果是否會淪為“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下場,就看千鈞一發之際,要麽等待束手就擒,要麽拚個魚死網破,要麽力爭魚躍龍門。


  便在此時,隻聽得一個女子珠圓玉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雖是嬌弱輕柔,卻似曾耳聞過,如同炎炎夏日裏股股噴珠吐玉的清泉,疾呼道:“小心,花信子!”,縱然是簡潔明了的幾個字,卻如醍醐灌頂,頓時讓白衣帷帽男子心中豁然開朗。他再仔細看陣法,六名黑衣勁裝騎士手持青鋼劍各自站的點位,如果不看作位居於大熊座北鬥七星的鬥身和鬥柄,便也構成六片花瓣風信子似的列陣。北鬥七星被民間聯係起來想象成為舀酒的漏鬥,而風信子的整個花型也正如漏鬥一樣,頂上的花苞先開放,一層層往下開,等到花全開,組成繁花似錦的花球,六片花瓣密密麻麻地簇擁在一起,每一朵似乎都難以舒展,蹙眉含怒。


  眼看白衣帷帽男子在北鬥七星絕殺陣中纏鬥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交手了數十招,體力有些不支,逐漸處於下風。場賓客和群雄的眉頭遽然皺起,雖然接連看下去,刀光劍影晃眼,視覺有些疲憊,但仍半垂著眼簾,目不轉睛地凝望著戰局,眼波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擔憂的微瀾。


  白衣帷帽男子改變了攻防姿勢,原本他打算從戴氈笠的男人下手,首當其衝,全力攻擊,以期將其所處作為陣法連接星的衝要之地擾亂,進而打破平衡北鬥七星絕殺陣的靈元之氣,最終實現突圍的目標,但是經過嚐試,這個破陣的方向似乎錯了,每一次在與七人眾交鋒周旋之後,對天權星發出攻擊,都會感受到有一股雄渾猛烈的力道向自己反噬過來,讓手中劍氣運轉不靈,仿佛被人“借力打力”,使之內力外泄。


  通過女子的點撥,他立刻頓悟了,北鬥七星絕殺陣雖然看似源於玄真教天罡北鬥陣的陣法,觸類旁通,破解之法理應與破解天罡北鬥陣之法相似,實則卻是拿了天罡北鬥陣做了掩飾,欲蓋彌彰,其陣法隱藏了原本屬於日月神教的吸星大法招數,可以吸食他人內力轉化為自家真氣存於丹田氣海中。如果破陣之人,一心想要通過主動擊潰位於要衝之地的天權星,不僅不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取得“拆卸關鍵部分,全線瓦解整體”的預期效果,而且還會將自己的內部,拱手相讓給他人,一舉被陣法中位居於天權星的對手所吸食,化為己用。難怪自己在不到一炷香時間的時間,竟然覺得內力消耗極大,已經力竭一半。


  想到此,他不僅打了一個冷顫,心中陡然一緊,暗忖道:“此陣法果然城府深沉,卻是用心險惡!”對此,他怔了一怔,神色陡地一凜,唇角卻蘊著一絲淺笑,似乎已經參悟了破陣的玄機,一步飛身躍起,盈盈地道:“陣法之道,固然講究故弄玄虛,不過連名字都要欲蓋彌彰的陣法,我在人生中還是頭一遭遇到。實在是:佩服!佩服!佩服!”他一連說了三個佩服,清眸揚起,神色平靜如水,話語的鋒利卻藏在悠然語調中,飽含鄙夷之色。


  戴氈笠的男人的目光倏地一跳,頗為意外,盯著白衣帷帽男子,微微語塞。倒是一旁站在玉衡星的黑衣勁裝騎士的聲音陡然響起,且麵帶冷冽,將質問之聲高高拋向雲際,持劍斥責道:“你在這裏說什麽鬼話!臨死之人,莫非就要鬼話連篇了嗎?”


  白衣帷帽男子笑意更是輕淺,並不憤然,更不畏死,迎著對方怒斥的目光,喃喃道:“主子都沒有來得及爭辯,奴才倒搶先一步,滿口鬼話了!”說著,他的手腕一擲,頓時寒光一閃,一枚暗器朝玉衡星的方向直飛過來,說話的黑衣勁裝騎士聞聲急忙側身避開,卻不料被對方來了個聲東擊西,隻聽“哎喲”一聲叫喚,自己的左右臉隨即被迎麵而來的劍氣,各扇了一記耳光。雖說身為高手,黑衣勁裝騎士不至於如常人會眼冒金星,但頓感火辣辣,如同酷炙熏蒸的暑氣掃蕩了麵龐,他悚然一凜,回頭一眼,不料想所謂的暗器竟然是虛晃一槍,乃白衣帷帽男子為吸引眼球,故意做出發射暗器的手勢,真正的意圖是要趁其不備,給自己留下兩記耳光的教訓,其出手奇快,根本避閃不及,啪啪兩響,正中臉頰,甚是清脆爽辣。


  對此,白衣帷帽男子保持著矜持沉靜的容色,屏住心氣,沉聲道:“這兩記耳光,一記是替你爹娘教訓你,在迎戰時不要輕易分心,免得亂了陣腳,妄辜送了性命;一記是替你主子教訓你,不要目無尊卑,在主子還沒有發話的時候,搶了主子的風頭。”


  頓時,被打的黑衣勁裝騎士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搐起,仿佛太陽穴突起的青筋一般,昭示著發自心底的憤怒。其他黑衣勁裝騎士相視而看,微有惶然之色:他們分明在迎戰時候沒有絲毫分心,卻依舊沒有看清楚白衣帷帽男子是如何出手彈出劍氣,也絲毫沒有察覺對方竟然使出虛晃一槍。


  正當一眾黑衣勁裝騎士對準白衣帷帽男子怒目而視,紛紛驚怒呼喝,準備齊劍並發取其性命之時,戴氈笠的男人眼皮輕輕一跳,右手再次揮起,示意眾人保持克製,不要被情緒左右失去方寸,以免影響了陣法功效。他目如深潭般沉默片刻後,肅然問道:“如果不叫北鬥七星絕殺陣,那麽它的名字應該叫做什麽?”


  白衣帷帽男子麵色依舊平靜,仿佛一碧萬頃的無際青綠,波瀾不驚,話音卻如同鋼刀般利落而下,定定地道:“其實叫什麽都無所謂了,唐代第一名將衛國公李靖的‘六花陣’被爾等移花接木,嫁接在了全真教的天罡北鬥陣上,也是一種創舉。更何況還融合了日月神教的吸星大法,真是博采眾家,取其所長。”說著,他的眼眸一涼,表情又如同深秋裏被冰霜凝凍寒氣透骨的湖麵,不過目光清澈如許,冷冷道:“天罡北鬥陣講究是七人聯合協調攻防,隻要一人出現狀況,整個陣法的攻擊力即刻會大打折扣。如果出現狀況的人又恰巧處於要衝之地的天權星,那麽整個陣法就等同於土崩瓦解—你們故意以‘北鬥七星’冠名,是趁機誤導,想讓人先入為主,對破陣之法產生執念和偏差,進而步步為營、招招入勝,達到‘絕殺’的目的。”


  此番話一出,立刻語驚眾人,在場賓客和群豪無不覺得後背徹骨冰涼,目光虛浮在遠處,仿佛十冬臘月裏有冰水摻雜著無數冰塊從頭頂澆灌而下,一時間嗓子眼張不開,閉口翹舌,渾身麻木。


  戚然相對,倒是戴氈笠的男人在詫然片刻之後,旋即釋然,唇角浮現出一星傲慢依舊的笑意,揚了揚手,居高臨下地道:“越是交手,就越發喜歡你了!雖不知你的相貌麵容,不過可以肯定,但凡連男人的喜歡的男人,就不知道會讓多少女人為之傾倒了。”說著,他清眸揚起,笑容轉瞬即逝,眼波一凜道:“可惜談論這些,已然沒有價值了,在生死大事麵前,情情愛愛都是不足掛齒的細末之事!”眉宇之間,飽含著殺氣和怒意,如同石投水底,激起的一圈圈瀲灩,迅速擴散開去,無須遮遮掩掩。他不相信,耗費心血創建的陣法,縱是組陣的黑衣勁裝騎士都才初窺門徑,又豈能是白衣帷帽男子片刻就能洞悉的。


  話音剛落,七人眾出手更加淩厲,氣氛更是緊張激烈,一片殺氣騰騰愈發彌漫,不僅覆蓋了整個陣法,還囊括了方圓數百米範疇,無數蘊含著真氣的刀氣劍氣向白衣帷帽男子身上擊去。隻見七人眾眼中厲芒一閃,雪亮的青鋼劍有如風暴般席卷而出,出手便是全力,務求在數招內擊殺。倏忽之間,戴氈笠的男人陰陽雙刃所迸射出的淩厲劍氣,已經逼近白衣帷帽男子的身前三尺,兵器散發出的雷霆之勢,因為通過“吸星大法”汲取了對方的不少內力,更加凸顯霸氣側漏,無論是在威力還是速度方麵,都要比之前要強上數倍,以至於淩厲的劍意,衝擊在白衣帷帽男子的的身上,讓他感覺到勢如燎原之火,大有“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氣場,不由向後退了三步。隻見對方淩空撲殺而下,自己舉劍相抗,身影矯捷,躲過的巨石上,已經被劃出一道道深三寸,長三尺的累累劍痕,可見幹淨利落,下手狠辣無情。


  麵對七人眾刀組陣來勢洶洶地斬殺,以及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劍法和刀法,他在劍光耀眼中負隅而立,目光如空,隻有憑借自己深厚內力和高超輕功才能勉強抵擋,當真使得自己手忙腳亂,險象迭生,卻目光如炬,不放過每一個破陣的最佳時機。他的確已經參悟到了破陣的玄機,靈感啟源於花信子的花語:隻要點燃生命之火,便可縱享豐盛人生及重生之愛。這句話道出了克敵的關鍵。他從小便在豫州世家長大,家族聲望顯赫,與隴西李氏、太原王氏、弘農楊氏、陳郡謝氏、清河崔氏等五姓世家,形成了橫掃中原九州的六大名門望族,世代不僅沿襲了獨步天下的空手劍術,還確立了“讀書為本,以儒為業””的祖訓,家族雖是如今已經是一脈單傳,但是人才輩出,擁有“三代五尚書,七科八進士”的耀眼光環。在家族基因和教育氛圍的熏陶下,他性格高潔,自然天資聰穎,博學才多,對於養花、茶道也頗為精通,各類花語信手拈來。


  不再累述,白衣帷帽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蕭正羽。他此次慕名前往夏侯山莊賀禮,並非本人與山莊上下有何瓜葛,而是源於去年贛州發生洪澇災害,一時民不聊生,夏侯寧波慷慨解囊,當即捐贈了上千兩黃金賑濟,及時解了州府的燃眉之急。贛州有著千裏贛江第一城的美譽,隸屬於江州管轄,而江州剛剛就任的府牧正是蕭正羽的父親蕭守文,官從正二品。聽聞夏侯山莊有琴瑟合鳴之喜,蕭守文便讓兒子帶禮奔赴滎州親自上門恭賀。然而,蕭正羽不拘於官場上人情客套應酬,料想自己若是表明身份是府牧之子,必然會收到當地州、縣二級官吏的各種邀約,為了免於應酬,又能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還清一個人情,他便想到了戴上一頂胡服帷帽,帽簷垂下皂紗以作掩麵,這樣不露聲色地送禮上門,反正夏侯山莊邀約賓客眾多,不下數百人,沒有誰會在意自己的出現。這樣一來,一方麵既能不驚動他人,另一方麵也能輕鬆自己,何樂不為?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以為可以輕輕地來,輕輕地走,不帶走一片雲彩,結果卻形勢所迫,無端地卷入了一場江湖是非之爭中。


  “點燃生命之火”即寓意搖曳燭火,開啟光明,暗指破陣的關鍵點不在於鬥勺的第一顆星天權上,而在於鬥柄的最末端搖光上,正所謂《南朝》詩中“地險悠悠天險長,金陵王氣應瑤光”。“縱享豐盛人生及重生之愛”則是寓意劍氣縱橫,遊走四方,獲得重生。正所謂《秦王飲酒》詩中“秦王騎虎遊八極,劍光照空天自碧”。


  七人眾刀劍依舊守望相助,相互支援,互相照應,難留給對手下手的機會,一連環十二刀劍刺過去,淩空撲殺,招招致命。麵對著淩厲的進攻,蕭正羽能閃過的就左右閉閃而過,不能躲避過去的刀氣劍氣則揮出軟劍將其擊潰。但是縱使他形如閃電,也是疲於應付,難以支撐太久。


  最終機會來了,他一個側翻,有意躍身至鬥柄瑤光點位附近躲避砍殺,動作身法看似狼狽不堪,左躲右閃,卻是窺測形勢,伺機而動。位於瑤光點位的黑衣勁裝騎士見他有些招架不住,便眼波流動,神采飛揚,又急於立功,順勢逼近,五指並爪抓使出“鎖喉功”,向蕭正羽的喉嚨攻向。


  對此,蕭正羽心裏一驚,但是沒有立馬反應,而是頓了頓,讓對方和其他同伴認為有機可趁,能夠輕鬆一招命中,便放鬆了警惕。隻見五道鋒利至極的勁道,馬上將刺到蕭正羽的脖子上,氣流逼近猶如針紮一般穿刺,說時遲那是快,蕭正羽立馬向後忽然仰身,側身躲過了“鎖喉功”的無形穿刺氣勁,並在一瞬息回撤順勢橫掃,劍指搖光,劍鋒之迅速,形成一道傾斜的半月形黃光芒,向該星位的黑衣勁裝騎士攔腰斬去,對方情急之下,向後急躍顧命,跳出搖光星位,同伴三人見狀立即上前補位,舉青鋼劍擋架,隻覺手臂均微微一麻,疾運內功相抗,嗆啷一響,三劍齊斷,同時身體被蕭正羽排山倒海的劍氣所震開三丈之外,北鬥七星瞬間有四個星位缺位,那裏還有什麽陣法可言?


  蕭正羽舉劍、出劍、震劍,速猛無倫,他連使三招,不僅破了陣法,還挫敗對方數名高手,現場觀戰的人群無不駭然。夏侯山莊等一席人更是個個麵露喜色,因為看到了求生的希望。尤其是夏侯羽,不僅暗自鬆了一口氣,在硬朗的劍眉下,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更是閃爍著欣喜若狂的波光。自女子珠圓玉潤的聲音傳來之後,他始終被一抹盈然佇立的身姿靚影所牽引,那容顏似花好月圓夜下的清水芙蓉,又似煙雨迷蒙中江畔的嫋娜曼柳。他的眼角飛揚,唇角的弧線勾勒出失而複得的愉悅,以至於顧不上身上的傷痛,以及未婚妻林氏的攙扶,便如矯兔般疾步飛奔而來,拉起女子的手,凝視著她略顯淩亂垂落的發絲,含了一縷憂色,焦急地促問道:“素菲,你跑到哪裏去了?”聲音急促地如同一汪激流瀑布,在空氣中回漾,卻帶著切切的暖意。


  山莊侍衛長羅葉帶著隨從,以及隨身丫鬟紫鵑也聞聲心急火燎地趕到女子身邊,在躬身施禮之後,對她的安危滿是關切愛護之意。其中,紫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倏然落下,帶著悲聲號泣道:“是呀,小姐,你讓奴婢們找得好辛苦,山莊上上下下都不見您的身影!”


  原來人群中忽然竄出來的女子正是夏侯山莊的大小姐夏侯素菲,隻見她一襲粉色挑絲的杏花紗衣,頭上斜簪一朵玉蘭花,臉上薄施粉黛,眉目間微有黯然之色,鬢發淩亂,雲髻鬆散,胸前的紗衣還留有一塊殘缺衣襟的位置,一張玉蘭似的嬌容失了往日的姣好顏色,顯然是受到過驚嚇。


  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是盛夏裏太陽偏西的酉時,夏侯素菲垂下眉目,欣然放眼望去,杏花紗衣上的朵朵花蕾像一隻隻蝶兒震翅欲飛,在盛之後,沾染了陽光碎金似的光暈,不比豔陽高照時的璀璨奪目,卻更加讓人覺得素淨,益發顯得風采出眾,天生麗質。她心中雖掠過絲絲委屈與驚怕,但見有兄長疼愛,丫鬟貼心,心頭微甜,澹然一笑,依舊眉目溫然,恍若枝頭綻放的木芙蓉,喃喃道:“當時待我回屋換下衣裳,正欲推門跨出,不料想聽到房梁上一聲異響,以為是貓兒在梁柱上行走,又不放心,便佯裝嗔怒了一聲“何人在此?還不快速速現身!’,結果果真是來了賊人……”,說著,她便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沉了沉,心中猶蒙上一層陰翳,朱唇微動,貝齒輕啟,掛著幾分羞澀的紅潤,更似杏花春雨般瑰麗。


  見狀,夏侯羽頓時心生不妙,焦慮如焚,眼底一熱,仿佛要急出淚來,急忙追問道:“結果呢,發生了什麽事情?賊人將你如何了?”見到兄長如此憂心忡忡,夏侯素菲連忙臉上含愧,溫婉道地安撫道:“哥哥莫要著急,小妹並無大礙,隻是事情有些波折,怕一時半會兒道不清楚,還是等處理了眼前這些山莊的不速之客,再容小妹一一道來。”


  聽罷,夏侯羽方鬱然籲了一口氣,長兄如父的責任感讓他最是疼愛這個玉潔冰清的妹妹,生怕有什麽閃失愧對了父母的在天之靈。此時,他才感知胸口吐血過後的疼痛,同時擔憂起還未結束的戰局勝負如何,這畢竟事關夏侯山莊的聲譽名節乃至生死存亡,雖說白衣帷帽男子破了陣法,但是不速之客依然沒有離開山莊,危險還沒有解除。


  與此同時,夏侯素菲也把目光投向了白衣帷帽男子的身上,見對弈交鋒之勢激烈,心海陡然一跳,輕輕漾了一圈漣漪,眼中瑩然竟泛起淚光。她一來愁眉深鎖,凝望輕歎,自家山莊到了危難存亡之際,竟然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挺在了最前麵,獨當一麵,若是爹娘還在世上,又該是一番什麽光景?二來佩服白衣帷帽男子的俠義之心,這世上身手不凡的人不少,但果敢英勇的人不多;身手不凡且果敢英勇的人尚有一些,但身手不凡且果敢英勇又穎悟絕倫的人少之甚少。


  相比關注戰局勝負如何,她更留神白衣帷帽男子是否受了傷,傷勢怎麽樣。眼波流動,隨影而移,目不轉睛,夏侯素菲一貫端莊矜持的的心潮,莫名地就顫了顫,不知道那白紗帷幔帽簷之下,究竟又藏著什麽樣的盛世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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