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劍鋒歸鞘
“雨晴,確定就這樣放他走了嗎?”隻見一個穿著墨色緞子衣袍的男人坐在閣樓上,袍袖露出泛黃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頭發以羊脂玉發簪束起,背對著街頭鬧市,端起酒杯,淺淺啜飲了一口琥珀酒,唇角輕揚起柔軟的弧度,淡淡道,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帶有重力般的磁性。
“叔叔,您這是明知故問”。柳雨晴走上前,撥一撥額前碎發,緩緩道:“對付這樣的毛頭小子,我根本不屑於出劍?”女子語氣冷若冰霜。
“當然如此,莫說出劍,就是用一根手指,他也走不出這集市了”。男人眉目間含了一重如珠的溫柔光澤,嘴角露出一分澹澹的微笑,仿佛水麵上的一道漣漪,溫和道:“你真的長大了,學會得饒人處且饒人了。”說著,他轉過身來,原來戴著的鬥笠,用鮫綃玉色煙蘿輕紗蒙了麵,提起酒壺來又斟滿一盞,鮫綃既可掩麵擋風,又不妨礙視物清晰,把剛才發生在樓下街市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年輕人氣盛,說話調子大,雖然少了禮教,多了浮躁,但還是知道死活的。若是一個人既不願在麵子上輕易放了他,又不想就這麽殺了他,最好的選擇便是嚇跑他了!”男人埋頭將就杯中酒一飲而盡,脆聲道:“不像有的人,習慣躲在暗落裏自以為是,卻一不小心做了其他人的棋子,當了炮灰。”說著,男人輕輕歎了一口氣,仿佛甚是惋惜,便舒展了廣袖,準備起身招呼店小二再送一壺酒來,不料腳底一沉,顯得四肢乏力,幾乎要癱坐在椅子上,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叔叔!”柳雨晴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鬆弛,眼眸中迸發出焦急的光澤,立馬上前欲要攙扶起男人。正當此時,一股濃烈的殺氣自耳邊襲來,伴隨寒劍逼人。她及時地移開步伐,疾風勁急般用手中劍鞘抵擋住襲擊,並丹田運氣把寒劍震開。隨後側身凝視,隻見一張皮笑肉不笑的黃蠟色的臉正對著自己和鮫綃蒙麵男人的方向,此人獐頭鼠目,約莫四十多歲,手持一把七星劍,頭頂上插有一個似碧紗宮扇的羽毛帽,穿一身黃裝,甚是不協調的裝束。身邊還有五、六個幫手,手持各種兵器將酒樓的包廂圍了起來。
“嗬,小丫頭片子,還有兩把刷子,等爺們再出手,你可要小心了喲。”來人盈然有笑意,不懷好意地提醒道。
“是嗎?以為自己插了幾根孔雀羽毛,就變成火焰衝天的鳳凰了,到了大半夜還不是照樣打鳴的料。”柳雨晴輕蹙蛾眉,睨他一眼,不屑一顧地嘲諷道。
對此,來人旁邊有一個手持龍須鉤身穿灰色襴衫的幫手,打量了下眼前的這個冰美人,青絲垂肩,長簪斜插,即使是素顏朝天,不施脂粉,也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柔柔一笑,半是戲謔道:“小妞子頭發長見識短,竟敢對我們堂主這麽說話,讓爺們好好調教享樂後再說。”說著,眼底泛起了一絲淫光。
“她隻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何必汙言穢語!”鮫綃蒙麵男人眼神微微渙散,捂著胸口強忍住疼痛,勉力道。
“嗬嗬,孩子?這世上隻有兩種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隻有男人把女人給辦了,才能有孩子哈!”灰色襴衫的幫手放聲大笑,言辭間充滿了調謔,眼睛在女子身上打晃一圈,湊上前俯身對來人耳語道:“老大,這妞兒水滴滴的,待會兒收拾完‘貨物’後,把她孝敬給堂主您。”來人聽聞後眉眼間皆是春色得意。
“錯了!”鮫綃蒙麵男人神色冷寂下來,眸中有幽暗火苗暗生道:“這世上的確隻有兩種人,不過是死人與活人罷了!”話音剛落,隻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手持龍須鉤者的眼睛竟被一雙筷子戳瞎了,出手之快,還沒看清楚方向,甚至鮮血還沒來得及“噗噗”噴射出來。
圍觀的殺手不由驚呼了一下,相互對視一眼,卻無人主動上前,一時間任由灰色襴衫的幫手帶著悲戚的痛苦哭聲在地上來回打滾,頓時殷紅的血液噴湧而出,血流如注,撒了一地。見狀,或許對其鬼哭狼嚎的聲音感到了厭倦,被稱作堂主的來人索性親手一劍了結了手持龍須鉤者,神色微慵道:“真是廢物一個!”
說罷,來人雙眸微抬,盯住鮫綃蒙麵男人,疑雲頓起,凝神道:“這蠍尾毒無色無味,往酒裏一攪和,根本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算時辰,你應該中毒不淺了,已經深入骨髓,怎麽還有力氣出手?”
“不錯!但是拿起一雙筷子的力量,還是勉強有的!”鮫綃蒙麵男人眼神有些迷惘,氣息漸次微弱了下來,仿佛命如遊絲。
來人“嗤”地笑了一聲,放心道:“拚盡全力逞一時之勇,那就受死吧!”
“等等,雖然我活不了,但是你們不怕被報複,遭她反殺嗎?”鮫綃蒙麵男人入鬢長眉輕輕一挑,似乎在說臨終遺言,卻是替準備殺害自己的人考慮後顧之憂。
“會嗎?”隻見來人一反手,劍氣勢挾勁風,將鄰桌的菜肴一並卷起,劍鋒在空中快刀斬亂麻般揮舞,待菜肴落下,拚湊成圖,已經構成了一幅似碧紗宮扇的圖片。“怎麽樣,我的劍夠不夠快?”
“堂主無敵,堂主無敵!”手下的一眾殺手神情昂揚,隨聲附和道。
“她呢,她的劍又能快到什麽速度?”來人眸中一閃,迸出幽幽的亮光,一雙黑瞳直溜溜逼到柳雨晴的身上,用劍尖指著她的額頭,喃喃問道。
“談不上速度,根本無法相提並論。”柳雨晴容色平靜如同一泊清水,直言道。
“那麽執劍能有什麽用?”來人愈加得意,輕蔑的目光從柳雨晴的臉龐刮過。
“執劍用來嚇唬人或者殺人。”柳雨晴手握劍柄,神色如常,一字接地一字心平氣和道。
“嗬嗬,真是嚇壞我們了!”來人和手下一幹的殺手忍俊不禁地大笑,輕巧道,“我說美嬌娘,就你這纖弱的樣子,能殺得了誰?”
“你們,一個不剩!”柳雨晴纖長的睫毛一閃,冷言冷語道,語氣卻鏗鏘有力。
話音落地,劍鋒已經橫掃了一周,形成合圍之勢的殺手還未來得及四目相觸,有片刻的靜默,就在片刻的靜默中被一劍封喉,劍氣縹渺無跡,雲淡風揚,隻見被殺者喉嚨的肌肉還在微微顫動,卻已經等不到張嘴伸出舌頭,就已經一命歸西了。
“怎麽會這樣?”來人環顧四周,見獨自剩下了自己一人,也失去了剛才身為堂主被手下吹捧的威風凜凜,怯聲道。
“因為我是一個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柳雨晴素手冉冉而立,麵色依舊沉靜無波,還不等來人出劍相抗,她的劍鋒已經安然歸鞘,來人的眸光在一彈指的時間黯然了下去,仿佛被拋入冰水的燭火,瞬間失去了光芒,此時他方才知道:到底是誰與誰的劍術不可相提並論。
“叔叔,你並未中毒,為何要佯裝中毒一般。”柳雨晴轉身凝視著鮫綃蒙麵男人,唇角含了疑惑的笑意道。
“如果我的確中毒了,隻是這毒暫時取不了我的性命,因為我的身體由於酒精長期攝入,已經能夠以毒攻毒了,你會相信嗎?”鮫綃蒙麵男人莞爾一笑,如同春風拂麵,旋即如常微笑道。
柳雨晴知道男人是在說笑,便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但還是放心不下,擔憂他長期酗酒傷身,蹙一蹙眉,似有不悅道:“喝酒勞神傷肝還損胃,叔叔你是一個聰明人,怎麽還是要執意喝這不要命的東西。”
鮫綃蒙麵男人麵上的肌肉微微一抽,蘊了幾分淡然,撫腮而笑道:“剛才斃命你劍下的那幾人,又何嚐不是聰明之人,卻依舊還是要執意做這命喪黃泉之事,可見世上偏執的人不少,多我一個人也不算多。”
說著,他又自顧斟上了一盞美酒,饒有興致地啜飲之後,笑聲爽朗而開闊道:‘’這不,剛剛有一群活人變成了死人,這會兒又來了兩個不怕死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