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金箍
東勝神洲。
這是吳逸在此世第一次遇見,來自東勝神洲這個地方的人。
盡管早知道這閻浮世界分為四大部洲,但這彼此之間相隔何止十餘萬裏,當初自己蒙騙黑山將軍說師門來自西牛賀洲時,對方已覺得天高地遠,如今真見到了眼前自稱是來自東勝神洲的少女,多少令吳逸有些意外。
不知道這世界的東勝神洲,是怎麽一番風景?
不多時,一團金光裹著汪象旭,黃太鴻二人也飄然到了城門前。
汪象旭一落地,就擊掌而歎,兩眼驚喜道:“我說是什麽神通如此快,一葉飄神步,竟然是東勝神洲妙慈院的那位女首席?”
宋棠音抹了下鼻尖,嘻嘻笑道:“不敢當。”
她晃了晃自己的空葫蘆,又很是自來熟地拍了下吳逸的肩膀,朝汪象旭二人道:“現在葫蘆裏酒也空了,咱們進城喝酒去!”
吳逸瞥了一眼她那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素手纖長,再看她那一張時刻帶著三分驕縱表情的清麗容顏,不得不暗歎一句,這就是反差嗎?
四人暫時成了伴,進了寶象府城中。汪象旭二人一身道袍裝扮,盡管如今城中妖書案告破,禁令已解,但對於道士入城,還是盤查了一回,士兵看了幾回兩人的道士度牒,才放行。
至於宋棠音,由於她一身綾羅短衣,身上又是環佩瓔珞,穿金戴玉的,完全沒有道士模樣,反倒沒人以為她是個道士,臨到關卡,也隻是讓她出示路引。
吳逸在她身邊,餘光不小心瞥見她自胸口雪嫩一片的衣領裏拿出一張路引證明,隨手遞給士兵時,慌忙躲閃著移開目光,卻聽見士兵隨後的一句:
“原來是定南王府人士,失禮,這就放行。”
吳逸猛然將目光再移向她。
定南王府?
定南王府不是在南疆嗎?她一個東勝神洲的還和王府扯上關係了?
四人一道過了城門關卡,一邊閑聊,一邊尋著能落座喝酒的地方。
說是閑聊,其實大多還是吳逸聽汪象旭與黃太鴻二人在互相聊,至於宋棠音,一如之前自己跟蹤她那樣,她仍是大步流星,銀鈴一路晃蕩在道路兩旁各處攤販中間,左看右看,全不理會身後的吳逸幾人。
從他們的談話中,吳逸大概知道了前些日子,奎牛之亂至於星宿下界,究竟引發了多大的震動。
汪象旭與黃太鴻二人有別於張風府和這裏的將軍穆天洪,不像神霄宗那樣以符籙施法為主仗,是主修丹道的太乙全真。平時居於寶象府北方四千裏外的五真山,除了雲遊寫書就是煉丹。
這一次寶象府的奎牛之亂,據二人所說,四木禽星下界,導致奎,角,鬥,井四宿齊齊移位,盡管從天象上看,這點異動細微到常人難以察覺,但那時天下宗門凡有觀星象的,都陸續觀察到了四宿異動的奇觀,一時間天上往來許多修士,各色劍光遁光穿行,在各大宗門之間來回往返。
據他二人閑聊時所說,這似乎已經是過去一千五百年都難得一遇的奇景。
而汪象旭二人此行,一來是為了撰寫見聞錄,二來是因為寶象府城近日星宿臨凡,周圍土地靈氣滋潤,適合采土煉丹,機不可失之下,就幹脆啟程了。
吳逸在一旁傾聽,時不時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表示附和,雖然閑聊時大部分聊的都是丹道用語,但有提到寶象府相關的,還是被他聽在了耳裏。
他們兩個人是為了煉丹,那這個宋棠音,也是為了煉丹來的?
吳逸瞧向走在最前麵,步子邁的最瀟灑的少女宋棠音,相比較汪象旭兩個人,她實在是看不出來半點修士的樣子。
不過自己這副樣子,好像也沒什麽資格說她就是了。
四人行了幾條街,在宋棠音的吆喝下,進了一家叫萬壽樓的酒家喝酒。
才剛落座,宋棠音就一拍桌案,高聲叫道:“小二上酒!”
那嬌顏之下,滿是全無遮掩的豪氣。
小二快步上前,半彎著腰殷勤道:“來嘞,客官要點什麽?”
宋棠音伸出一根纖白玉指,脫口便道:“來一壺玉湖春,一壺百歲紅,二斤熟牛肉,一盤大包子。”
她點完後目光流轉,瞥向吳逸三人:“你們幾位呢?”
“姑娘來過寶象府嗎?點菜如此熟練。”吳逸此刻看她點菜的做派,江湖氣息十足,點的玉湖春,百歲紅這些還都是寶象府當地的名酒,好奇之下便問了一句。
宋棠音一捋額前青絲,嘴角一扯:“一年前來過一回,這兒的酒還算不錯,就記下了,來,別客氣,點啊。”
口氣大方得宛如不是自己付錢一般。
也對,確實不是她付錢,吳逸輕歎了口氣,也隨便點了一壺清酒和一盤果子。
汪象旭與黃太鴻二人,因為自持戒律,各點了一壺清茶和幾盤素菜。
這酒家上菜的也快,不多時酒菜上了桌,四人便開始邊吃邊聊。
與此同時,餘象鬥的建陽書坊裏。
幾個布衣黑帽的匠工弟子,排排坐於桌前,個個動手飛快,手中繩線不停,將一疊疊書稿有序裝訂成冊。
餘象鬥兩手負在後頭,來回踱步巡視,口中還不住道:“沒想到反響如此之大,看來還得出第二冊才行。”
他原本發行話本,隻是瞧著城裏妖書案結案的風頭,趁熱打鐵,出一本話本賺些錢,讓許秀才連夜寫稿,他派人發往各家書坊刊印。
沒想到這第一冊話本一出,剛印的不到兩日就銷售一空,城裏各家戲班子也準備預先定了話本,等刊印一出,就要給他們送過去,編成戲文,搭台唱戲。
他隨手拿起身邊一冊薄薄話本,一雙如縫般的細眼瞄向書坊樓上的一側房門緊閉的房間裏。
養了他一年,沒看出來這小子放下架子還是能寫些東西的。
建陽書坊新出了個話本,名叫《奎星下界降邪祟》,這一兩日開始在寶象府城中流傳。除了識字的百姓買來傳閱以外,各家酒肆勾欄,常有說書人駐留於其間說書。
由於城中大亂剛過,許多百姓雖然因公文布告知道了是有妖邪作祟,被神將顯靈降伏,但也僅僅隻是知道而已。
對於其中關節如何,過程怎樣,基本上是一點不知的,如今有了這樣的話本流出,雖不說真假幾成,但多多少少,也滿足了百姓們的一些好奇之心。
好巧不巧,吳逸等幾人所在的酒家裏,也有說書人開始,講了這一出話本。
一個細須圓臉的文人搖頭晃腦,搖著折扇,在幾桌客人圍簇之下,老氣橫秋地講道:“今天單表,無名氏著《建陽刻本奎星下界降邪祟》……”
這個世界寫話本小說的,大都是書坊雇的失意文人,讀書人仕途不成,又拉不下臉去寫這類難登高閣的市井小說,但又想養家糊口,便隻能假托化名,或幹脆以無名氏之名冠之。久而久之,無論是看的人還是寫書的,印書的,就都不大在意了。
吳逸喝著酒,聽到“奎星”二字,也不由得將注意力轉向了說書人那。
有人把這事寫成書了?
宋棠音則是一手拿著不知第幾個酒壇子,大口叼著熟牛肉,全沒個吃相,好似對說書內容渾不在意。
“話說這寶象府,人傑地靈,許是有上天保佑,幾十年都沒天災侵擾,妖鬼為禍。但俗話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此地承平日久,就有一個妖邪,名喚奎牛,它乃是久居山間幾千年的牛精,在深山中修得一身呼風喚雨,地動山搖之法,見得這寶象府人間安樂康泰,某一日就有了覬覦之心,想著竊取此地人命,以增長道行,成就大羅神仙……”
說書人口若懸河,侃侃而談,從奎牛下山,說到奎牛化身妖道,散布妖書,再到將軍府請神降魔,說得繪聲繪色,吳逸聽了,也不禁頗有些覺得他說的情節起伏,抑揚頓挫。
除了情節大部分都沒說對以外,都挺好的。
倒是這時,咽下了牛肉的宋棠音一張俏臉,不知為什麽,似乎是在憋著笑一般,嘴角似是而非的揚起,頰泛三分潮紅,也不知是酒後微醺,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吳逸看不出個所以然,就湊近了一點點,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這故事有什麽好笑的嗎?”
宋棠音眼眸滴溜溜一轉,她朱唇輕啟,同樣帶著三分竊笑對吳逸答道:“沒什麽,我在笑寫這故事的人半點也不懂,胡亂編的,這寶象府將軍的修為平常的很,怎麽能請的動奎星下凡,更何況,還是四宿齊至,等閑絕不能辦到。不過既然是話本,也就罷了。”
吳逸湊近了聽她回答,不由得心裏打鼓,對方畢竟是修行人,也不知道是什麽境界,奎木狼等四木禽星是自己招下界的事,還是別輕易露餡的好。
正當他聽著說書,一邊喝酒時,耳旁傳來一陣奇異的斷裂聲響。
吳逸循聲望去,恰好卻見到酒家門外對麵的一間房屋門口的梁上,有什麽東西,崩裂著往下墜落。
是匾額!
而匾額下方,恰好站著一個低著頭的一兩歲孩子!
命懸一線之際,吳逸差點就要運起雲體風身去救人時,他卻也看到,同一個瞬間,宋棠音剛剛還有三分潮紅,酒意未褪的臉上,淡然一笑,她抬起纖長玉指,在自己額前銀箍一側輕輕彈了一下。
霎時間,銀箍泛起金光,飛出一道金圈,以極快的速度,精準地箍住了即將被砸的那小孩的腰間,將他整個人移出了匾額落下之地。
匾額哐當落地,小孩被救出了一丈之外,腰間金箍也倏然間飛回了宋棠音額間,與銀箍合為一道。
這一切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吳逸愣愣地看著這個少女剛剛的神通。
這又是什麽個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