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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郡主的長夢

  “花言巧語!你與他有何幹係?要給他出頭?”羅謙旁邊那位剛剛出言譏諷的書生見吳逸言語辱罵,也忍不住還口。


  “無親無故,我隻是好奇……”吳逸悠悠回道,“幾位口口聲聲鄙視這位兄台看的雜書,難道看的都是聖人之言不成?”


  提到聖人之言,羅謙的頭揚得更高,更是自信:“那當然,我可有功名在身,不是他這等閑人。”


  “哦~”


  吳逸拉長了聲音,立馬就攥住他的手,高舉起來,用讓所有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喊道:“那這個,又是什麽啊?”


  隻見他以不容掙脫的力道迅速拿著羅謙的手腕,高高舉起,那手裏卻正好拿著一本書,上頭赫然印著幾個顯眼的大字。


  “金陵戲花圖……喲,羅公子也喜歡這種書啊?”吳逸似笑非笑的念了出來,同時餘光偷偷瞧了一眼這羅謙側邊不遠的書架。


  還好這書架裏剛好有能用的,就恰好用雲體風身拿來塞到了他手裏。


  這《金陵戲花圖》,是市坊間常私下傳看的風月畫集,販夫走卒,工匠農丁,不管識字不識字都愛看。


  用吳逸前世曆史上的名詞來說,就是“春宮圖”。


  這羅謙平時仗著府學第一的功名,雖隻是個秀才,但行事做派,都愛附庸風雅,眼高於頂慣了,陡然發現自己手上多了一本平時眾人眼前壓根瞧不上一眼的雜書,立時心中嚇了一跳。


  不可能……我是什麽時候拿了這本書的?


  “你你你……”


  羅謙慌忙扔了書,麵色漲紅,左顧右盼,見外頭一幫人都是看熱鬧的架勢,心中又急又羞,指頭不停指著一臉微笑的吳逸,“你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我可不是亂說的啊,你再看看你衣服裏都藏不住了。”


  吳逸幾乎快要忍不住臉上掛著的壞笑,一把扯下羅謙的外袍,露出內裏的白底衫,隻見那腰帶處,也夾著好幾本名色不一的風月畫集和幾本名字一看就不是特別正經的的話本小說,什麽《龍太師與我娘之二三事》,《吳閑雲夜偷寡婦門》,《閑雲居士三宿寶玉庵》……


  幾本書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大庭廣眾之下。


  “怎麽會……這些書哪兒來的?”


  這下不光是門外的百姓看熱鬧,就連羅謙身旁原先跟著嘲諷的幾個書生,也紛紛對他投來異樣的目光,急得羅謙語無倫次,滿腹詞藻都在一時噎在喉裏,半句也發不出來,“你……你……”


  他實在是有苦難言,這書怎麽就跑到他衣服裏來了?

  “哼!”


  一口難敵眾舌,羅謙羞憤之下,當然全沒了剛剛盛氣淩人的氣焰,狠狠拉起被吳逸扯下的外袍,拂袖轉身,連一旁的幾個書生都不理會,連拉帶扯扔下身上這幾本書,快步走出了門外。


  鬧事的主走了,其餘幾位書生也都識趣地離吳逸與楊景賢遠了好些距離,挪步出門,不敢再生事。


  吳逸轉過頭來,望向縮著頭的楊景賢,隨手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撫:“沒事了,老兄啊,以後買書呢,離這些人遠些。”


  說完之後,楊景賢才反應過來,抱著書低頭道謝,卻發現吳逸已經大步流星,直接走出了出去,沒了蹤影。


  他又望著這剛買來的書,手裏悄然加了幾分攥緊的力道。


  寶象府城北將軍府裏,此時經曆了數日休整,府中破壞的房屋樓層,都被穆天洪設壇施法,拘來五鬼猖神,將一眾碎石殘壁,盡都搬運到了城外。


  剩下的一片雷擊之下的焦土,也逐漸褪了高溫,被另辟作了一片地基,準備重新建屋。


  而穆天洪,恢複日常公務後,在這一日,將軍府設在書閣內的一頭虎頭燈盞上冒出的輕煙有了異動。


  穆天洪察覺到時,外頭已飛來一隻白鷹,掠過書房上方,鷹喙一點頭,便從嘴裏扔下了一卷信件,落在了將軍桌上。


  “這是……定南王府的白鷹!”


  穆天洪眉頭一皺,望了一眼白鷹遠去的一點影子,拿起那卷信件拆開便看。


  定南王府是立國以來的元勳貴戚,南疆裴家。因為開國前夕,裴家獻土歸順有功,就被封了做定南王,總領南疆十二府。


  話雖如此,但由於東秦建國前天下大亂已久,各地諸侯亂戰,開國後所封藩王名義上雖仍是總領幾府藩土,但從分封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按照高祖遺訓規定:東南西北四邊諸王,有爵而不治事,有祿而無權。


  就是名下統領幾府幾州,實則並無權過問轄下領土民政一幹大事,更無兵權在手,隻享治下府州的小部分稅祿,以及朝廷的供養。


  說白了,就是有爵有祿,位居超品,卻偏偏沒有職權。


  如此藩王,平時裏也大都深居簡出。穆天洪曾經應邀赴會定南王的八十大壽,與王府也有些私交,知道定南王年事漸高,開始禮佛,少有出得自己藩府,如今怎麽……


  他有些不可置信,再看了一眼那信件上所述的內容。


  信件上並不是王府正式的往來文書,而是定南王自己手書的書信,上頭沒有王府大印,而是定南王自己用來蓋印書畫時的私刻。


  上頭文字簡練,意思也很明確:

  定南王要來了!


  在這不到半日之前,遠在寶象府東北側幾百裏外的一條平坦的長長官道上,馬蹄聲有序而浩大地像地麵傳達著震動,金杖鉤戟如林,白色虎紋旗獵獵飄揚,陣列齊整,有如長龍。


  前後一群錦繡金甲騎兵排頭,掌旗的儀仗隊兵簇擁兩側,護著兩架三馬同駕的輦車,輦車上珠簾玉帶,頂上各有一座白虎探爪戲珠的雕像,威容聲勢,都殊非等閑。


  處處都在昭示著,輦車駕上之人的身份尊貴,不同凡響。


  輦車珠簾裏處,一個身著錦白色四爪龍袍,外頭套著一件虎皮錦裘,須發皆白的老人,正凝神靜氣端坐於輦內的蒲團上,座旁一爐香輕煙嫋嫋,口裏似動非動,念念不斷。


  而龍袍老人座旁,坐著一個黑色道袍,虎須劍眉的披發道人,手執拂塵,背上一把青鐵劍,盤膝而坐。


  輦車行走極穩,不慢不急,毫無顛簸。龍袍老人緩緩睜眼醒來,一雙老眼裏露出三分疲累,輕歎道:“道長,此行當真有用嗎?”


  虎須道人也睜開眼來,麵色平靜,淡然頷首道:“大王安心,貧道若無把握,也不會妄出海口。”


  定南王稍稍撥開珠簾,透過一點縫隙,遠望著遙遙遠方,寶象府的方向:“道長說,寶象府有星宿臨世,這寶象府的前塵往事,本王也大概知道一些,幾十年前,那兒封了一處妖魔,如今時過境遷,又有星宿顯聖,不可謂不奇。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解了本王的心頭之病啊……”


  這須發蒼白的老王爺身量闊大,但言談之間,滿是力不從心的疲累。


  “大王,聽貧道一言。”


  那虎須道人表情上沒有半點變化,隻接著道,“郡主的病,固然世上罕有,百年難遇,但那寶象府受上天護佑已久,雲氣自有神妙,眼下王府幾位高僧俱都無法可救,貧道見了,自然沒有見死不救之理,這寶象府,如今是唯一能救郡主之地,隻有在寶象府,貧道方能施設壇作法,煉出良方。”


  “唉……也隻能如此了,但願能如你所言,伯眼大仙。”


  定南王沒有看他,一雙老眼往外望了一眼前路,又往後深深看了一眼後駕的輦車,眼神中百般情緒,難以言說。


  而此時定南王所居後方的一架輦車裏,一場無邊際的惡夢,正在上演。


  無邊的漆黑色。


  天上的雲是一片烏黑,不見日光。


  地上城垣破敗,宮牆毀棄,石頭上,地上,牆上,裂縫裏,躺著一具具燒成了焦黑的幹枯人形屍體。


  狂風與火光在天上與雲間呼嘯,地上一個鬢亂釵橫,紗裙玉帶的少女,在四周都被黑暗籠罩的絕境之下,無助奔跑著。


  這一次,更清晰了……


  她每一次進來,都被這無盡的黑暗折磨得幾乎崩潰的同時,也在逐漸看清這四周逐漸清晰的環境。


  是定南王府。


  盡管已經毀得隻剩亂石斷壁,但她還是認了出來。


  這是她自小長大的家。


  每進來一次,周圍景色都更清晰一分,這次她甚至直接看到了破碎殘垣之下的幹焦屍體。


  原本隻是黑暗下一無所知所造成的恐懼,現在,已經慢慢變成了家破人亡,一切盡歸於無的恐懼。


  是誰?


  是誰要害她?是誰要害她的王府?


  少女瘋狂奔跑著,在破碎的大地之上,當中幾次因為碎石而絆倒,但少女卻沒有感到應有的痛感。


  進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天上淒厲的風聲與火光在肆意飛舞,似乎在以居高臨下的傲慢俯視著弱小的少女。


  黑色旋風裹著萬道火光,在天空中穿行,火光越盛,竟開始逐漸凝成一個猙獰的笑臉。


  那笑得如同天上張開血口的野獸。


  而少女也在這一刻,耳裏不由自主地,聽到了宛如來自幽幽深邃之境裏的邪氣低語:

  “吾乃……禦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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