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還剩兩個時辰
秦大夫的孫女小滿兒,看著時不時從街上走過的軍隊,兩隻小胖手撐在櫃台上,大眼睛在往來的軍兵身上轉悠。
來的人不多,隻有幾個人,拿著一張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念了念,爺爺就指了指上麵的藥櫃,讓學徒采藥去了。
“爺爺,怎麽這些多官兵都來街上買藥啊?我看見隔壁家藥鋪也有官兵呢。”她等到官兵拿藥走了,才向爺爺秦大夫問道。
須發皆白的秦大夫專心稱量著藥,一邊嗬嗬笑道:“官兵買藥有他們的用處,咱們可管不著啊。”
“哦~”小滿兒望向藥鋪的門外,水靈靈的大眼睛裏全是企盼。
大姐姐什麽時候能再來呢?
藥鋪裏又來了一個客人,這回是一個長衫年輕書生。
“大夫,能幫我按照這上麵的方子抓藥嗎?”
秦大夫接過一張薄紙,習慣性地用老眼看了一眼,隨即,他那雙老邁的白眉,皺緊了一二分。
“這藥方……客人是從何處得來的?”
“一位仙長所賜。”
“客人,容我多問,這應當不是你要治病吧?”秦大夫拿著藥方,端詳著說道。
“額……是我一個朋友要治。”吳逸遲疑了片刻,便答道。
秦大夫拿著藥方撫須沉吟,接著道:“你這朋友,是中了‘黑眼定身法’?”
吳逸一聽眼前這位老大夫將病症脫口而出,心下咯噔一聲,這大夫竟然知道?
“是,她不知是惹了什麽妖怪,被變成了獸身,我依照此方所載,特來取藥,大夫,這方子,真能解去妖術嗎?”吳逸見他身無修為,看不出特異之處,卻能語出驚人,應該是遇見了良醫,於是也虛心相問。
秦大夫麵色凝重,又仔細地瞧了幾遍藥方,才撚須道:“確是《青囊玉經》上記載的藥方不假,隻是沒想到,多年後,竟還有人被此法所害……”
他從座上起身,走出台前,拿了藥秤與鉗子,到吳逸身前:“小兄弟,為防萬一,你確定那朋友是真中了這等邪法?”
吳逸想起《證道書》上所載,“黑眼定身法”上的症狀描述,與自己開啟鳳目所見,白蓮衣當時的情況都一一吻合。
“應當不假。”
秦大夫聽了回答,轉過身打開一旁藥櫃,用鉗子拈著藥歎道:“唉,老夫看了半輩子病,沒成想,師傅遇見的病,今天也讓我遇見了。也算你運氣好,晚來一兩天啊,老夫就不在寶象府嘍……”
雖然不懂醫理,但吳逸看他抓藥手法感覺上嫻熟老道,這個人身上又似乎有一種莫可言說的氣場,給了他一種奇妙的安心感:“老大夫,以前您也遇見過這種病患?”
“那是東秦建國以前的事了,那會兵荒馬亂,老夫我跟著師傅雲遊行醫,偶然在北方見過一次,那是妖祟留下的邪法,罕見的很,要不是《青囊玉經》上有載,這病也解不了。唉……”秦大夫一邊念叨著往事,目光裏時而透出一線落寞。
“青囊玉經?”吳逸又聽見了一次這個名字,初時還不以為意,但聽這位老大夫反複念叨說,這藥方在上頭有記載,也不禁稍微有了想法。
因為按《證道書》上的記載,這“黑眼定身法”本來就極罕有,隻有少量醫書有載,並且原典毀於戰火,知道的人更是少。
如今竟然被他碰見了?
“那可是本好醫書啊,不光有各種奇難雜症的病症解方,甚至還有些可解妖術的修士宗門流傳下的靈藥藥方,可惜啊,兵禍一來,一把火燒了幹淨……”秦大夫也不知是在回答吳逸的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八十一味藥,秦大夫手鉗輕撚慢夾,妙入毫厘,左穿右走,在藥櫃裏幾乎翻了個遍。
每樣都隻一點,全放在藥盤裏,有些分量。秦大夫將藥包作一包,對吳逸問道:“小兄弟,可會熬藥?”
吳逸剛要點頭,可突然間想起,雖然《證道書》上寫了藥方和製法,但這種奇藥,在熬煉上會不會還有什麽特別的講究,便請教道:“會是會,但不知道這藥有何講究?”
“這八十一味藥所用草藥,並不少見,隻是熬煎卻要用上桃木與檀木,槐木燒的火,熬上足足九次,總計一個半時辰,不能多不能少,才能將藥力養至最純。”
秦大夫說著,拿了紙筆,筆墨運轉,在紙上寫了幾行字,連同藥包遞到了吳逸手上,“小兄台,這上頭說的是藥的熬煉事項,你隻管依照這上麵的辦,若真是中了黑眼定身法,這藥自然能解。”
吳逸小心接過藥包,順手買了個煎藥用的罐子,結賬時,秦大夫也不打算盤,瞧了一眼吳逸手上拿著的藥與罐子,就伸出了四根指頭:“八十一味藥,藥錢一共四十兩。藥罐子就當是折了價錢附贈吧。”
平時給富貴山莊添置家裏用具都要計較一兩下的吳逸,此刻反倒異常幹脆地取出身上掛著的錢袋,毫不猶豫地掏出十幾錠分量足足的銀子來。
也不等人數完,他就拎著藥包藥罐,對秦大夫點頭謝道:“老大夫,謝了。”
隨後就快步走出了藥鋪。
秦大夫將銀錠收入櫃台,望著藥鋪門口將半晌,搖頭歎息:
“唉……沒想到多年後又聽到這種病禍害人命……”
出門之後,吳逸走不到幾十步,就拐到了一家沒人的小巷子裏,張口吐出一口氣,使出“身外身”,變出了另一個“自己”。
兵分兩路,吳逸本體仍舊拿著藥和罐子,使用雲體風身,縱回富貴山莊。
而分身則念動隱身術,同樣用雲體風身,直縱將軍府。
他的目的很明確,去將軍府一探究竟,至少也要弄明白他們是為了什麽抓的白蓮衣。
“郡主!”
一個錦袍長靴的偉壯青年隨同定南王,滿臉焦急,快步走到了郡主所在的法壇之處。
郡主仍然沉睡不醒,但麵上血色已經漸漸回複,一如常人。
伯眼道人靜靜跟隨在眾人之後,這時才攏著袖子上前,對著定南王與郡馬道:“稟殿下,郡馬,郡主如今三關已過,隻差服了還龍丹,就能氣血充盈,得以醒轉。”
定南王與郡馬聽到此言,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定南王握住了郡馬的手,欣慰道:“賢婿,我聽護衛回報說,你被妖怪黑風卷了去,怎麽……如今,竟然能幸得生還?”
他從剛剛就想問了,隻是郡馬從昏迷中醒轉後,就急切地要見郡主,等到來了法壇所在的房裏,才有機會開口相問。
郡馬此時一身滿是破口的錦袍還不及換,但破口上卻沒有傷痕,麵上也是雖然披頭散發,但也隻是多些灰塵,並沒有受傷的痕跡。
他向空虛抱了一拳,又對定南王道:“多謝父王憂心,孩兒不才,被那妖魔一陣子風吹上天,飛過了數十裏,本來以為就要墜落至地摔死,不成想,卻被一位仙人所救,這才免於一死。”
“仙人?”說話的是靠在門梁邊上一直打著嗬欠的宋棠音。
“正是,他自稱截教空空真人,一瓶仙藥將小婿身上被黑風侵入的邪氣驅散,治好了小婿之傷,這才留的一條命在,回來見得父王與郡主。”
郡馬朱烈言辭懇切,說得定南王握住他的手,連聲歎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伯眼道人瞧著這翁婿二人情深,眼裏餘光不可察覺地透出了一分冷意。
差不多了。
“殿下,郡馬。”
伯眼道人幽幽道:“如今三關俱過,郡主體內氣血流失之竅已經彌補,眼看隻差一枚還龍丹便能康複,而害得郡主郡馬夫妻離散,郡主玉體受損的元凶,已經抓獲,是否等喂下還龍丹後,當即處決妖魔,斷絕妖鎖?”
此話一出,郡馬那威武的麵容上也現出憤恨之色,道:“說的是,此怪害得郡主與我險些陰陽永隔,不除不足以息我胸中仇氣,道長,如今,也該到了將此妖就地正法之時了!”
定南王聽他們提到妖邪,本來還喜笑顏開的和藹麵容霎時間染上了一層肅殺之氣,渾身氣場陡然一變,四爪龍袍下擺一甩,轉頭向穆天洪道:“穆將軍,此妖如今在何處?”
穆天洪低頭應道:“已被押至後方校場,關押虎豹之處。”
“道長,這丹藥多久方能好?”定南王沉聲問向伯眼道人。
伯眼道人低頭淡淡對道:“藥材既至,已在丹爐中以武火淬煉,隻要不到兩個時辰便可丹成。”
“將妖魔押上來,等到郡主喂得丹藥,就將它就地正法!”
“臣,遵命!”穆天洪領命照辦。
房外的一角天窗處,隱身的吳逸分身探出一雙眼睛,正透過窗葉的縫隙,將裏頭的狀況一覽無餘。
分身繼承了吳逸本體的耳目感覺,裏頭的對話,自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同時,分身出於本體,這些訊息又幾乎同時被遠方城內某處的富貴山莊裏,搖著扇子熬煎藥湯的吳逸給接收了。
看來,他們認為白蓮衣是傷害了他們郡主和郡馬的凶手。
吳逸用扇子扇著風,看著藥罐嘴上緩緩冒出的輕煙,心裏也在思考著對策。
他是不大相信,白蓮衣會是做出這種事的人,結合在場的人裏有一個妖道,反而那人更可疑些。
那邊還有兩個時辰,就要處決白蓮衣。
吳逸於是心念一動,驅使分身:再探!
眼下隻能繼續跟蹤看能打聽多少東西,到時候實在不行,說不得就隻能讓分身動手阻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