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大禹國·與神初見
記得那是大禹國景樂二年的春日,上元佳節,京中的紫桐花開的甚好,如霞似錦。
而我與他的故事,便始於那個桐花豔豔,桃花含苞待放的好時節。
亦或許,該是更早點……
“時年始春,萬象更新,新皇即位,恩澤天下——”
“皇令下:上元佳節,普天同慶,遵祖例,召舉國文武百官,進京朝會,於青祥宮設上元大宴,與君同樂。王侯伯爵,不得缺席,得令者,即刻啟程,不得延誤,違令者,必重罰!”
“皇上萬歲、萬萬歲……”
“遵先皇遺旨,召鎮國安南侯,入京定居,輔佐新皇,共參朝事——”
“外侯入京參政,這可是咱們大禹國史無前例之事啊!陛下,您可得三思而後行,鎮國安南侯手中可是握著咱們整個大禹國五成的兵力!自古擁兵必自重,那鎮國安南侯便是隻抿著毛的老虎,把他留在京中便已算是引狼入室了,更何況還讓他參政……陛下,臣懇請陛下,收回聖諭!”
“荒唐!你是想讓朕落得一個抗先皇旨意不遵的不孝罪名麽!你難不成想讓朕矯旨!朕相信先皇的眼光,也相信朕的兄弟!朕召他安南侯進京,又並非是允他將整個安南侯府搬過來!
他的兵力都滯留在江東呢,朕下旨召他進京定居,江東那邊不覺得朕是在押他做人質,便已然是他安南侯信任朕了!朕隻允了他帶一千隨從進京,旁的侯爺都是三千五千的往京中湧,朕都做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想讓朕怎麽做!”
“陛下息怒,臣隻是憂心陛下,憂心社稷……”
“趙丞相還是多憂心憂心自己吧!趙丞相與秦樓楚館的歌姬一夜風流之事,可是鬧得滿城風雨!趙丞相若實在閑得發慌沒事可幹,就去憂心憂心如何給自己擦屁股吧!滾,滾得遠遠的,朕最近三日不想看見你!”
“咳,是,臣回家,麵壁思過三日。”
“殿下你說,這位鎮國安南侯,究竟是什麽樣的大人物啊,奴婢見這幾日總有人來勤政殿向陛下諫言此事,那些原本對陛下掏心掏肺的老大人們好像都挺不希望安南侯進京的……”
“嗯,花藜你想啊,一個大西瓜,三個人分,沒人都能分到客觀的份額,可若是多個人分,那勢必就會損傷其他三人的利益。如今咱們就把權利比作一個大西瓜,眼下皇兄剛剛登基,那些昔日與皇兄走得近的幾位忠心老臣,可謂是將朝政把持在手中,握地緊緊的,如今這整個朝堂都快成他們的天下了,他們沆瀣一氣,在朝中呼風喚雨的,小日子過的可舒坦了呢,皇兄這時候突然把那位安南侯召入京,允他參政,以安南侯的實力……以後在朝堂說話算話的人,肯定又要多一個,到時候他們可就不好再把控局勢了!”
“殿下您可真是,上元朝會那麽重要的場合,你竟然為了躲避麻煩裝病騙陛下,不去參加朝會!聽說這次從各州府來的地方官員們中,可是有不少的未婚青年才俊!原本陛下還想著讓你瞅瞅哪個年輕小郎君合眼緣,他好給你調至京來,許你們先培養培養感情,合適了再賜婚呢!”
“賜婚?我哥哥他可一點兒也不愁我會嫁不出去!八成是最近閑下來了,身邊沒樂子可供自己消遣了,就想借著給我選駙馬的幌子,留幾個倒黴蛋在宮裏看我耍他們,他好自個兒也開心開心!”
“殿下、殿下啊!陛下若是曉得咱們又躲在水車裏偷跑出宮上街遊玩,一定會又拿鞭子嚇唬咱們的!”
“就玩半日,玩半日就回,哎呀花藜你別這麽膽小嘛,學學你家殿下我!寧肯把皇兄氣炸毛,也絕不讓自己受委屈!”
“殿下……”
“侯爺,此來京城,侯爺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其實這京城的風景,的確比咱們潁州要繁華熱鬧的多,就連這孩童的小玩意兒,都比咱們潁州花樣多。”
“皇令不可違,既然是他的意思,本侯就留下吧!”
一次擦肩而過,那熟悉的感覺直湧心頭,是隔世重逢,亦是故人新知……
“殿下,你看什麽呢!”
“沒什麽……就是,剛剛那個穿白衣的男人走過時,我倏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熟悉感……”
“啊?那是誰啊,看見長什麽模樣了嗎?”
“沒……”
“那你覺得熟悉!”
“就是、那種感覺嘛……”
春風十裏,送君歸來。
君來,我定不相負……
“如今江都臨熙水患嚴重,百姓情緒極難安撫,多地都出現了暴亂,還有賊寇趁機興事。調查當地官員私吞賑災銀的事情,朕是萬萬不可能交給你涉險的!安撫百姓情緒也不是必須得皇室帝女親自前去,大不了為兄挑個宮中女官假扮你,借你身份趕往臨熙穩定民心,至於賑災銀的事情,朕會另派欽差前去明察暗訪的!幾十萬兩雪花銀而已,錢財再重要,也沒有朕的妹妹重要!”
“哥,如今災區流言四起,說什麽江都水災是老天不認同哥哥做大禹國的君主,從而降下的警示……近來的情勢已經十分不容樂觀了,再不想個緩解百姓心中怨念的法子,哥哥你恐怕得受更多人中傷。
哥哥你本就是新帝登位,現在正是穩定皇權的關鍵時期,可不能再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趙丞相說的對,帝女也是一國皇族的象征,有些事情皇帝不便親自出麵去做,帝女身為皇族大公主,是有資格也有責任代勞的!
大禹國的百姓現在正在遭受苦難,若臣妹這個帝女能去與受苦受難的百姓們風雨同舟,百姓一定能感受到哥哥對他們的重視的!
就算臣妹此一去,有負使命不能為哥哥查出賑災銀的去向,至少也能讓百姓們安下心,曉得皇家沒有拋棄他們,哥哥沒有忽略他們。哥,你就讓我去吧!”
“奉,天承運,帝王詔曰:江都水患已久,朕心甚憂,水患一日不平,朕寢食難安。今特令涼娍帝女代朕親往江都,安撫民心,賑濟災民,全權掌管救災之事,所到府衙,盡數聽其令,得旨,不得有誤!”
“臣妹,領旨——”
——
崎嶇山路上,獵獵西風卷的枯葉狂躁亂飛,鸞鳥九燈馬車外,兩吊銅鈴震得嘩嘩狂響,馬車狂奔疾行在碎石坎坷的山道上,隔著一重錦簾,外頭駕車的姑娘扯嗓子高吼:“駕——”
啪啪兩鞭子甩在了一雙小馬兒的身上,穿耳聽的我一陣心裏痛……
我扶著腦袋上的鳳凰發冠,被馬車顛的都快要坐不住身子了,鬢角珠玉步搖叮叮當當碰撞不止,隨著姑娘的一聲高喝,馬車驀地一聳,我身子猛地失重往後一撞,脊背頓時與馬車後壁來了個親密接觸……
親娘啊!再這樣下去本帝女這嬌弱的身子骨不得被顛得四分五散!
馬車外風聲呼嘯如獸吼,馬車內我捂著胸口暈的想吐——
“殿下,殿下!”花藜也被顛的神魂錯亂,頭昏眼花了,比我還誇張的撲倒在地一路艱難的爬著往我腿邊湊。
小手顫顫巍巍的搭在了我的膝蓋骨上,花藜垂著頭,鬢角鬆亂的青絲遮住了她半張嬌俏容顏,哽哽咽咽的賣力發出聲,關心問道:“殿下、你沒事吧!奴、奴婢要……嘔——”
我一個激靈往馬車後壁擠得更緊了些……
可別吐我身上了!
索性這一嘔,並未吐出個什麽糟蹋人的東西,隻是小丫頭嘔完後……突然口吐白沫了!
“花藜,花藜!”我一把握住了小丫頭的細胳膊,擔憂的勉強穩住身子重心,使出了吃奶的勁才把花藜拖回了自己身邊坐著,幫她安頓下來。
無奈衝馬車外揚鞭趕路的姑娘抬高聲喊道:“蓮枝你能不能慢點,你再這樣玩命的跑,本帝女與花藜今天都得掛你這!”
一簾相隔的姑娘聞言又啪啪兩聲利落的抽在馬屁股上,挽著兩條韁繩嫌棄的回話:“殿下你可安生些吧!咱們這是在逃命,逃命啊!跑慢了咱三現在就得掛在這!”
我一嗆,頓時無語緘默了……
抱住口吐白沫的小花藜,我揪著心坐穩身子,一手還死死的抓住了馬車的木窗子,以免這姑娘又突然來個顛簸將我們兩個人都給丟出去。
“那、怕什麽!不就是幾個小殺手而已,你可是宮中的大內高手!以一敵百不成問題。”我自信滿滿的堅定道。
簾外的姑娘沉沉歎了口氣:“帝女你也忒瞧不起自己了,幾個小殺手,配得上您這身份麽?”
我咂舌:“那、再不濟還有本帝女呢,本帝女可是會法術的!”
“就帝女你那法術,單打獨鬥還可以,敵得過幾百個高手同時群毆嗎!”
“幾百個!”我大吃一驚!“剛、剛剛不還是,才一兩個嗎?”
“那一兩個被禁衛軍給拖住了,屬下帶你逃出來的時候,後麵又趕上了好幾撥!現在正提刀在馬車後狂攆呢!看來陛下算的對,你這一出京,有不少人都著急要你小命呢!搞出來這麽多武林高手,真是下血本了!”
馬車又在不覺中加了速,我抱著花藜躲在馬車裏迎風淩亂:“嗚這群不要臉的狗東西,我又不是皇兄,緊攆著我不放做什麽……要去刺殺,也得刺殺皇帝啊!刺殺皇帝多倍有麵!”
“……陛下若是知道殿下你在他背後這樣說,一定又會拎你耳朵了!當心像上次一樣,陛下遣大內高手裝成刺客去嚇唬你!”
“噯你這樣說,我也突然想起來了!你說這次的刺客,該不會又是哥哥派來的吧!怕我們在途中寂寞無聊,整點刺激給我們活躍一下氣氛?”
“不可能!”
“為什麽啊!”
“因為這些人是真的在和我們玩命啊——”
“……”
好像,真是這麽回事……
說話間那些高手便已運輕功禦風朝我們逼近了過來,馬車頂部忽然砰的一聲,我立時便反應過來是有人落在上麵了。
簾外的姑娘驚吼一聲:“帝女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快刀哢擦穿透了鸞鳳車頂,半截都插進了鸞車內。
幸而我動作敏捷,猛地推開了懷中病殃殃的小花藜,身子往反方向一撤,那把長刀插進來的那一刹那,我正好全身而退,躲得及時!
瞠目結舌的瞪著那把插在眼前的鋒利刀刃,我擰緊眉頭,很不高興的拂手往刀口上一揮,明晃晃的鋒利大刀頃刻便化作虛無消失不見了。
但,萬萬沒想到落在車頂上的那個王八蛋見狀忙亢奮喚幫手來:“帝女就在這駕馬車內!快來!”
你大爺!敢情是在試探老娘!
簾外女子唰的一下拔了刀,亦是飛身落在了狂奔的馬車車頂上,與我們頭頂的那個人哐哐對打了幾招,冷不防又有刺客同夥落了下來,頭頂的兵器碰撞聲愈發雜亂,不多時,也不曉得哪個遭天殺的敗類竟然一道劍氣揮過來,把顛簸的馬車劈成了五六瓣!
“帝女!”
馬車炸開花的那一刻,狂風汩汩迎麵掀了過來,猛地扯亂了我的一身尊貴紫衣。我不假思索的撈住了小花藜的細胳膊,拽她起身,踮腳便運輕功帶小花藜飛離了隻剩個車底車軲轆還在的殘破馬車。
指尖攏聚靈力,我攜著小花藜輕飄飄的從天而降,雙腳沾地,暫且躲過一劫,隻可惜了那兩匹受驚的馬兒,現在還拉著那架空車沿著崎嶇山路撒腿跑的特歡,一陣煙就化成小黑點消失在視線裏了……
“帝女,快走啊!”一身窄袖武者裝的俠女提著兩把長劍抵住了敵手的進攻,分出餘力,扭頭衝我興奮嘶吼。
我也不想給她添亂,抓住花藜的手就帶她趕緊逃命,隻是那些人的目標本就是我,當下見我跑了,也顧不上群毆蓮枝了,齊齊運輕功像大猩猩似的,一跳一躍逼近了我……
我與花藜一路往前跑,最終成功被那些刺客逼到了斷崖前。
“殿下。”花藜小臉蒼白的抓住我胳膊不敢放,我目光警惕的留意著那些愈逼愈近的黑衣蒙麵刺客,本能的攜著花藜步步往後退。
為首的刺客頭子將此時氛圍烘托的剛剛好,便上前幾步提刀發表起了成功感言:“上羽涼娍,你跑不了了!今日,我們就替天行道,先殺了你這個狗皇帝的幫凶親妹妹!待來日我們斬了狗皇帝,就拿他的頭顱,去祭奠我英王府的上千名亡靈!”
“英王府……”我有點被他們搞迷糊了,天真的問他們:“你們不是江都派來的?你們是英王府的餘孽?所以,殺我的人,到底有幾波!”
賊首提刀蒙著臉冷笑:“哼!你上羽皇室惡行昭昭,天下人人得而誅之!刺殺你的人自然不僅僅隻有我們這一波!長公主莫要怪我們心狠手辣,不懂憐香惜玉了,要怪,隻能怪你那位殘酷不仁的哥哥太沒有人性了!不殺你兄妹二人,我英王府亡靈在天不安!”
言罷,輪起大刀就要帶人圍攻我和花藜。
挽著我胳膊的花藜顫巍巍後退了一步,腳下一空,差些從崖上摔下去:“啊!殿下我好怕!”
“怕?還有更怕的呢!”眾人跑近我,大刀揮向我頭顱時,我毫不留情的手上一甩,運掌一推,狠心絕情的將花藜先推下了萬丈懸崖……
“啊殿下——”
而我則不卑不亢的麵向眾刺客,大義凜然的嚎了句:“本殿乃大禹帝女,寧死不受辱!”
嚎完這句話,我也緊跟著花藜的步伐,轉頭縱身一躍,跳進了萬丈高崖——
“上羽涼娍!”殺手們見狀瞬間惶亂了,奈何衝過來想扯我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已經一身紫衣翩翩的從崖上墜落下去了……
身子急速往下墜著,我在狂風呼嘯中用靈力穩下了身體重心,於半空中禦風飛行,著急去尋剛被我推下來的花藜。
找到花藜時,她正身體平躺著往下墜落,大抵是呼救把嗓子叫啞了,是以這會子連嘴都懶得張了,一副:你摔死我算了的樣子。
我接住了她的身體,用靈力維持住我與她墜落的速度。
她落進了我懷裏,睜開眼瞧了瞧我,然後又義無反顧的把眼睛閉上了,一臉不高興的警告我:“殿下你以後若是再這麽不吭一聲的就對奴婢下手,奴婢可真要生氣了!”
我摟著她的小腰,不好意思的衝她嘿嘿一笑:“方才那情形,本殿著實不好對你吭一聲嘛,事出有因,你別生氣嘛!生氣對智力不好。”
小花藜嘟嘴撒嬌:“都是借口!殿下你壞!你最壞了!”
我無奈握住那丫頭的一隻小拳頭,沒心沒肺的笑道:“我若是真壞,就不下來救你了,讓你摔成肉泥。”
“……啊!我不理你了!”小花藜要被氣哭了,小臉紅彤彤的,像個頻婆果似的。
我寵溺的屈指扣了下她的腦門子:“乖,本殿……”話說一半,我倏然耳尖的聽見了崖頂傳來了咻咻兩聲異響,昂頭一看,我的娘親啊,漫天箭雨!
我這一驚,身上的靈力竟要命的突然鬆了下!
手上一滑,小花藜從我懷裏掉了下去……
“啊——殿下你又騙我!”
而我的身子沒有了靈力的支撐後,亦是同花藜一樣,失重的猛地往崖底掉了下去——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真的會要命了!
但,老話說的好,人算不如天算。
便譬如此時此刻,我以為我要和花藜一起掉下去被摔成肉泥肉醬,英年早逝了,可老天爺卻是讓我掉進了一片桃花深處,摔進了一池春水溫泉……
噗通一聲,我一頭杠進了白霧繚繞的溫水裏。
“侯爺!”
老天爺啊,你還是摔死我吧,我不會遊水啊。
身畔的水澤裏好似有動靜,我渾噩睜眼,隻恍惚見到粼粼水麵上有一抹白玉雕成般的人影,健碩的長臂,又寬又結實的後背,有型的窄腰,還有烏綢子般的青絲……這身材,正正好啊,這皮膚,真白。
這背影誘的我心尖顫動,情不自禁便咕嚕咕嚕吐出了兩個泡泡。
隻不過水麵上的人並未給我再多看兩眼的機會,聽到身畔有動靜後,便白衣一揚,嚴嚴實實的將自己的好身材給裹緊了!
窒息的痛苦感充斥著頭顱與心脈,我閉緊了口鼻,在深水中胡亂掙紮著,眼睛因沾了水而變得愈發迷糊,我想高聲呼救,可一張嘴,便是大口的溫水嗆進了肺腑。
張嘴嘔咳,一個個小水泡跟著領頭的大水泡徑直往水麵上升了去……
好難受,好痛苦,我要被淹死了,真的要被淹死了——
手在胡亂往上抓時,突然被一隻溫暖的掌心給握住了,我一怔,下一瞬就是被人連胳膊帶身體的猛地一扯,嘩啦一聲,拎出了水麵。
重見天日的感覺,令我陡然發現,整個世界都變美好了!
一口染著淡淡蓮香的清新空氣吸進了嗓門眼,啊,舒服!
晃了晃還沒緩過神,仍有幾分昏沉的腦袋,我抬起另一隻手抹了把臉上水漬,昂頭朝撈我出來救我性命的那抹白影看過去——
視線模糊複又清晰,對上男人那張舉世無雙,俊逸溫潤的容顏時——我瞬間呆住了!
“是你!”欣喜的言語脫口而出。
“是你……”
我與他的聲音同時響起,我說這兩個字,是因為我被驚喜到了,而他說這兩個字……是他沒忘,他沒忘記我!
立在池水氤氳中的俊逸美男生的劍眉星目,天人之姿,飛揚的劍眉恍若一筆畫成,幽深的眸子清澈透亮,眸底隱隱泛著幾點淺金色的光澤,鼻骨挺立,薄唇輕抿,棱角分明,神情溫潤柔和。
麵若冠玉,俊美的五官如精心雕刻而成,身上雖隻著了一件皎白色的貼身裏衣,但卻絲毫不損他清貴儒雅、威儀超然的天人氣質。芳蘭竟體,縱未著華服,渾身上下,裏裏外外也都透著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帝王風範……
這儀態,這氣質,這不怒自威、臨危不亂、泰然自若、溫和爾雅的好品性,便是我那位皇帝哥哥與他站在一處,也要遜色兩三分。
墨發鬆散在肩後,額前兩縷墨發一絲不苟的垂在肩上,男人看著我的目光也略有驚訝,一隻手臂負在身後,一隻手還將我的胳膊舉得高高的,保持著剛拎我出水麵的姿勢。
我呆呆地瞧著眼前這位清風明月般的俊朗神仙良久,直至寒風過境,拂落桃花,擦過我裸露在外的一截雪臂時,我才驀地清醒過神……
“神仙哥哥!竟然是你!”我不顧他的驚惶眼神,歡喜至極的一頭撲進了他的懷中,管不了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亦忘卻了我們如今還在水裏待著,我與他皆是渾身都已濕透,這樣摟在一起的場景委實不甚雅觀……便迫不及待的抬起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腰,喜極而泣的埋在他胸口同他訴說他不在的這些年裏,我對他有多麽的思念:
“十二年了!你終於出現了!十八歲,我今年十八歲,你果然沒騙我!神仙哥哥你終於來找涼娍了,嗚涼娍差些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神仙哥哥了呢!涼娍還以為,神仙哥哥要涼娍守一輩子的活寡呢!神仙哥哥,你來的真晚,涼娍一點都不開心,神仙哥哥……”
一把眼淚抹在了他胸口的白衣上,他愣愣的僵在了水中,很久都沒下一步的動作。
發現了他的異常,我從他懷中傻傻探出頭,淚眼朦朧的可憐兮兮問他:“神仙哥哥,你怎麽了?你怎麽不抱涼娍了?”
他喉間哽了哽,垂下清冷的眸光,對著我這張臉沉默了一陣,半晌,才極糾結的咳了咳:“你、認錯人了,本、我,在下、你以前,從未見過在下。”
“從未見過在下……”我喃喃重複了一句,吸了吸鼻涕,將眼淚憋了回去。不太敢相信的舉目繼續將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看他眼神堅定,一本正經,一派明人不說暗話的樣子,以及那臉上似有似無的淡紅……不像是說謊,大抵,是真的忘記了。
師父曾說過,天神若想久留在凡塵,與凡人結姻緣,便僅有投胎轉世這一個法子,以一世庸俗,換一段情緣。
這樣講來,他就算現在不認識我,也是正常反應了。
不會錯的,一定不會錯的。他的眸眼,他的容顏,還有他懷中的溫度,衣上的淡淡清蓮香……都是我最熟悉,一十二年一日也不敢忘記的執念……
盡管物有相仿人有相似,世上可能真的會有兩副一模一樣的麵容,可他身上的氣息,他舉止間的高雅風範,他凝望我時的溫和目光,是別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來的。
有些事,他忘記了,我還銘記著。
即便他現在已經不曉得我是誰了,但,隻要我還記得,隻要我心知他就是神仙哥哥,未來,就還可期。
不情不願的默默將胳膊從他腰上鬆了下來,既然不記得了,那也不好再占便宜了,畢竟……他們男人應該都不太喜歡行為太過膽大,刻意主動親近他們的姑娘吧?
“對不起,我……”
正當我不曉得該怎麽開口胡謅誆騙他才合適時,水岸邊快步行來了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提著劍駐足水畔便向他著急詢問:“侯……”
嗓中半個字還沒完整的蹦出來,就被他抬手打斷了。
“本官無礙,不必擔心。”簡短的八個字,卻格外有震懾人的威力。
“本官……你是個官?”我又一次遭受到了驚嚇!
是官啊,是官好啊!這下都不用哥哥費心幫我選駙馬了!直接騙回宮請旨賜婚不就得了!
他垂眼意味深長的看了我少時,清雋華貴道:“嗯,小官而已。”
小官……就更好辦了啊!
大官不好搶,成個親還得看那堆老臣的意思,我這身份太過特殊,若真嫁給了一個位高權重的權臣,指不定那些老東西們又要如何叨叨呢!
小官就方便很多,直接一道聖旨接回春帝宮,拜個堂告個天地,以後就能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和他一起過瀟灑小日,做一對皇宮內院的普通夫妻了!
神仙哥哥啊,你這一胎投的可真好!
岸邊立著的墨衣侍衛一嗆,大抵是不好意思盯著已經濕身的我與他家主子亂看,便很有眼色的乖乖背過了身去,對著滿園清風桃花支吾回話:“是、是、大人。屬、屬下、咳,方才這位姑娘掉下來的時候,硯北來報,說他們在另一邊的溪水池子裏也、也撿到了一個摔暈了的姑娘……屬下是來問大人,該如何處置這兩位、啊、那位姑娘……”
摔暈了的姑娘?是花藜吧?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
眼前那位清風霽月的翩翩美男睿智的一下就猜到了墨衣侍衛口中摔暈了的姑娘是我同夥,眯了眯好看的鳳眸,風輕雲淡的問我:“是你的丫鬟?”
他腦瓜子這麽聰明麽?不愧是我未來相公!
心虛的扭了扭脖子,我點頭,“啊、啊是。”
“你想本、本官如何處置那位姑娘?”
我想他如何處置?他平時問問題都這麽致命嗎?這我該怎麽回答才好?!
咬住下唇,我怯怯的抬眼,對上他那雙好似染了笑意,又好似依舊冷冰冰的深邃眸光,糾結的攥緊袖子,不知所雲的嘀咕:“我、我怎麽好意思做你的主……”
他寬和大度的雙手負後:“無妨,本官許你做主。”
倏然傾身湊近我,淺淺的荷花香撲麵壓來,瞬間令我的心跳砰砰亂了兩三拍!
這該死的壓迫感啊!他一個小官,身上哪來這麽強大的氣場……
久違的慌亂感竄進了全身四肢八骸的每個角落,我不知所措的傻笑著挪步往後退:“大人你、你說笑了,我、我自是希望大人您能大、大發慈悲,放過草民與草民的丫鬟啊……啊!”
腳下倏然一空,腳底淤泥下陷了三寸,我一個沒站穩,又噗通仰進了縈著白霧的溫泉池子裏……
溫熱的池水再度填進了我的口鼻,我摔進水中被嗆得胸口疼,但好在,沒隔多久他老人家就仗義的又把我從水中撈了出來。
上半身見了水外的寒風,這一熱一冷的來回折騰,激的我趴他肩上便連打了五六個噴嚏。
他縱著我這樣伏在他懷中鬧騰,握在我手臂上的大手悄然收回,背到了身後。“還能上岸麽?若無事,便與你家丫鬟早點離開吧。”
“離開?”我捂著嘴生生把最後一個噴嚏憋了回去,看了看陰沉沉的天,又感受了一把平靜的涼風,嗯,這風雖不如崖上吹的猛,但也可稱一個寒涼。“可、天色陰沉,我們兩個弱女子,身邊又沒有奴仆相隨,這種天氣下趕路,萬一出了什麽事,多、多不好?”
事到如今,隻能先厚著臉皮賴著不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連姓氏名字都沒問,祖宗十八代都沒查,重點是生辰八字都沒套出來,我才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他呢!
他沉默少時:“本官命人送你們回家?”
“送……”送我們回家?不成不成萬萬不成!我們頭頂上還有追兵呢!況且他現在一送,我的身份豈不是要露餡了!不成,不能讓他送,至少今天不能送。
可他都這樣說了,我若是拒絕豈不是顯得我別有用心,居心叵測了?
頭一次見麵,不能給他一種我很輕佻的錯覺!
但,如何才能順理成章的留在他身邊,又讓他開不了攆我走的那個口呢……
對了,或許裝暈是個好法子!
死馬當作活馬醫,我說幹就幹,故意在他懷中眼一閉腿一軟倒在了他身上。
“你、”他出臂撈的及時,有力的胳膊束在了我的腰肢上,阻止了我的身子貼著他的高大身軀往水中癱倒。
頗為無奈的在我耳邊歎了口氣,他稍俯身,另一隻健臂從我膝骨下穿過,脊背挺起,直接將我攔腰打橫抱了起來。
我乖乖閉著眼睛窩在他的懷抱裏,這種久別重逢的感覺,真好。
他抱著我蹚過嘩嘩的溫泉水,上岸,摟緊我低低自言自語道:“笨姑娘!”
案上等待的侍衛見狀趕上來替他披了一件衣衫,“侯、大人,您要帶這姑娘回木屋?這姑娘身份來曆不明,萬一……咳,大人以前出門從不與姑娘同行,這次怎麽……”
“去附近找個婦人來,再給她弄件幹衣服,讓婦人幫她換上。初春天寒,她穿著濕衣服會著涼。”
“可大人,這方圓幾十裏都沒有人家啊!哪有什麽婦人,您讓屬下去找母耗子母老虎還差不多……就算屬下現在啟程去找,等屬下弄來姑娘的衣服了,這姑娘身上的衣物也自個兒捂幹了。”
“……”
“啟稟侯、”
“咳!”
“啟、啟稟侯大人,屬下在附近發現了不少蒙麵高手,像是,在找墜崖的姑娘!”
侯大人,我的神仙哥哥竟然姓侯!好姓氏!
頭頂那道好聽的聲音淺淺響起:“一群混賬東西,竟然追殺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要不要屬下將他們處理掉?”
“不,你去弄些動物的血液,自溪邊灑至附近的狼穴。偽造一個,她們主仆兩個已經遇害的場麵。”
“得令!”
竟能想到詐死的法子,我神仙哥哥真是天下第一聰明!
“那大人,屬下還去找女人衣物嗎?”侍衛弱兮兮的問。
他安靜了片刻,道:“去生盆火吧!順便,拿一身本官未沾身的新衣物過來。”
“啊?大人您不會是想把自己的新衣服給她穿吧!大人您不是特別不喜衣物上沾染女人的脂粉香麽?”
“新衣物而已,權當是送她了。”
“哦。那大人,隻取一件麽?”
“……本官記得,硯北也帶了幾套新衣物,挑一套合適的,給另一位姑娘送過去。”
“大人您、咳,偏心!”
“本官隻是……主仆有別,不能亂了禮數。”
“屬下信,屬下都信——”
“你再胡言亂語,晚上就去狼穴睡!”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屬下這就閉嘴!”
走了大約有兩刻鍾的路程,他終於抱著我進了一間聽起來並不寬敞的小木屋,將我放在了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荒郊野外不比富貴深院,條件艱苦了些,你且忍忍。先住一夜,明日本官便帶你離開這個荒蕪之地。”
細心體貼的又幫我遮了層薄被子。
我閉著眼躺在床上沒良心的接著裝暈,眼睛在閉著,耳朵卻豎的比誰都尖,房內一絲一毫的動靜,都休想逃過本帝女的一雙法耳!
須臾,還是那個侍衛搬了火盆子進來,順道又將一件浸了清蓮香的幹淨衣物放置在了我的床頭,“大人,東西都備好了。”
他家大人嗯了聲。
侍衛步伐沉穩的又退了出去。
清雋如謫仙的男子在我床前坐了足有一刻鍾,倏然站起身,驚得我心跳一滯。
廣袖拂香落我鼻息前,他緩步走至門口,溫和嗓音若春風過林,溫水漫過小泉澗:“把衣服換上吧,別著涼了,今晚,就在這裏歇息,本官在南頭房間,你有事,可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