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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大禹國·良辰美景

  所以該怎麽同他解釋這件事呢……


  心裏發虛的縮了縮脖子,我昧著良心艱難點頭:“啊,是啊,方才一不小心,撲草地上去了。”


  內急出門方便還摔了一跤,這說法聽著怎麽這樣別扭呢!

  他深沉的眸底有笑意一閃而逝,拎著紅燈籠,負袖轉頭回看端坐正殿的那尊山神神像,“是鷹舌草,這種草,有溫養女子精魄的藥效。女子常服用,對身體好。”


  我也陪著他一起看那尊長胡子渾身放金光的神仙塑像,佯作不知的訕笑道:“是麽?這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那群殺手已經從山中撤回了,你與你的丫鬟現在安全了。還不打算,自報家門麽?”他清冷淡然的問。


  我挑挑眉,慚愧的瞧著燭光映照中的山神像,開口回答:“我是從京城來的,此去要往江都臨熙。路上許是丫鬟仆從太多,惹了人眼,所以才招來了殺身之禍。”


  “江都臨熙?”他的聲音裏毫無波瀾,餘光睨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江都已經數月大雨了,水患嚴重,你往江都跑做什麽?”


  我雙手環胸裝深沉,歎了口氣,道:“我家有個親戚在江都,我父母聽見了江都遭水患的消息後,很是憂心我家的那個親戚。奈何父母二老俱已年邁,我哥哥也體弱多病常年下不了床,家裏人都無法親自趕往江都探望慰問我家那位長輩親戚,所以探親的這個重任就交到了我這個健全人的肩上了。


  臨走時我家人害怕我在路上會逢上什麽事,於是就往我的馬車裏塞了不少金銀珠寶,還特意挑了不少有武功的家丁伴我同行,隻是千算萬算沒算到,這等大陣仗反而更招那些武功高強的殺手惦記了,我們剛進這片山域的時候,就有殺手突然出現,拖住了我的隨行仆從,我身邊會點武功的大丫鬟冒死駕車帶我逃進了深山,但沒過多久那些殺手就追了上來,數量還愈發增多了,我家大丫鬟一人頂不住幾十人圍攻,便讓我帶著貼身侍女先跑路逃命。


  我和我的貼身侍女一路跑到了斷崖邊,被拿刀行凶的黑衣蒙麵人堵住了所有逃生的機會,為了不受辱,我和丫鬟便隻好選擇跳崖一死了……早先掉進你的溫泉池子裏,實屬意料之外。那個,我其實什麽都沒看見的,真的一點兒不該看的都沒看見!”


  我著急擺手向他表清白,他的俊臉紅了下,刻意別過頭緩了少時,才道:“那些殺手個個都是身懷絕技,不像是普通攔路打劫的匪徒。應該,是你家的仇敵吧?”


  我不避諱的點頭:“是啊,富貴人家,哪個沒有兩三個死敵仇敵。他們沒機會找我哥哥父母尋仇,就隻會欺負我!”


  “於他們而言,但凡是與你家沾上關係的活人,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是不會管你是否無辜,是否該殺的。”


  我抿了抿唇讚同:“嗯,都是我那個臭哥哥造的孽啊!如今兄債妹償,好似也沒毛病。”放鬆了心情,我偏頭問他:“你呢?你又是哪裏的大人?這深山老林的,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看你身邊的侍衛個個訓練有素,功力高強,你應該……也不隻是一名普通的小小地方官那麽簡單吧?”


  他倏然輕笑:“哦?那你覺得本官是個什麽官?”


  我摸著下巴打量他,揣度道:“看墨風哥哥你這氣質,這言談舉止……至少也得是個知府吧!”


  猜知府都有點小瞧他了。他這一身的貴氣,更像是皇室中人。


  隻奈何咱們皇家人丁稀薄,我父皇一輩子有三兒二女,最後僥幸活下來的僅有我和皇帝哥哥兩個孩兒。皇帝哥哥是容妃的長子,而我則是皇後的嫡女。原本我上頭該有個同胞哥哥的,但令人惋惜的是,我母親懷胞兄的時候身子不好,她與容妃一前一後有孕,容妃後受孕卻比她先生下父皇的長子,到了母親該臨產的時候,母親卻因身體不好而難產了,後宮的穩婆們陪著她連堅持了兩天兩夜,才把大禹國的小太子給接來世上。


  但更可惜的是,我的那位胞兄降世後隻哭了一嗓子,就一命嗚呼,夭折在了後宮女官的懷中。我父皇沒能親手抱一抱他,他就被祭司閣的祭司長給搶奪過去,設祭壇焚燒了。


  我母親也因著為父皇生了個死胎這件事,後來受了後宮與祭司閣不少欺負。


  朝中大臣們紛紛請願求父皇廢黜皇後,另擇家世背景強大的貴妃為皇後,父皇頂著滿朝文武的壓力堅持不肯鬆口應允。為了保住我母親的皇後之位,父皇讓人給母親下了強藥,在母親身子未修養好時,便讓母親懷上了我。


  於是第三年七月半,我母親又一次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痛苦了十二個時辰,才將我生下地。


  彼時民間都流傳我乃神女降世,可為大禹國帶來祥瑞的說法,朝野上下也都堅信了我是能為大禹國綿延國祚的守護神,是以我母後在宮內的處境也終得扭轉,好了不少。


  可,母親她是個福氣薄的人,好日子才過了四五年,就駕鶴西去了……


  母親走了後,後宮便隻剩下了貴妃與容妃兩個妃子。


  貴妃是在母親走後的第三年,因娘家貪汙受賄而遭了牽連,被父皇一杯毒酒給賜死了。


  至於皇帝哥哥的母妃容妃,則是在父皇病重的那年,突然便發了惡疾猝死了……


  具體死因不明,總之皇帝哥哥為此傷心了好久好久。


  母後西去後的十幾年裏,容妃還為父皇生了個女兒,隻是那個女兒也沒能逃過大禹皇族後嗣命薄的悲慘命運,於滿周歲的那日被侍女一不小心抱滑了手,當場摔死了。


  這樣說起來,我和皇帝哥哥能在世上存活下來,委實是很不容易了……


  “知府?”他溫和一笑,清雋如高居雲端的明月,攜著三分不融紅塵世俗的仙氣:“抬舉本官了,本官,並非知府,也並非地方官。”


  我一怔,驚訝回眸,“不是地方官?是京官?”


  京官裏還有這麽一號神仙人物麽?我以前怎麽沒發現!

  他將紅燈籠置在了山神神像前的供案上,慢條斯理的說道:“本官是安南侯府的人。”


  我一個激動咬到了舌頭,“安南侯府!就是那位剛被皇兄、呃皇帝,調回京都的鎮國安南侯?!你是他府上的人?”我不可思議的皺眉上下打量他,心中那個大膽的猜測脫口而出:“你不會就是安南侯吧!”


  他眉頭一挑,鳳眸染笑道:“何以見得?”


  我慌了心神,磕磕巴巴道:“我、我從上頭掉下來的時候,恍惚聽見有人在叫什麽侯爺。還有!你身邊的侍衛喚你侯公子,侯公子……那不就是侯爺麽!況且你這一舉一動,都不像是出自普通官家,像是出自皇族……你剛剛自己不也說了,你是安南侯府的人麽?安南侯府的官,不就是安南侯麽!我記得,安南侯今年也才二十三歲……你與他年齡對得上!”


  他聽罷我的分析,負袖沉笑出聲,“聽起來似乎真有點道理。不過,你太高看本官了,本官真的不是安南侯。”轉過身來,他麵向我儒雅斯文道:“本官隻是安南侯府的一名文官,替安南侯掌管手下兵將花名冊,擔了個掌事的虛銜,受安南侯器重,如今在安南侯府算是二把手。本官身份低微,是萬不敢稱侯道尊的,近日逢上了安南侯府老侯夫人的冥壽,安南侯初入京城手底公務太多,脫不開身親自前往北悅祭拜老侯夫人,故便將此事交給了本官來做。本官現在是代安南侯前往北悅,為老侯夫人的冥壽籌辦水陸法會。”


  我仍舊沒有打消疑心:“你真的不是安南侯?那為什麽,我下來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喚侯爺?”


  “可能是本官與侍衛談話時提及了侯爺,也可能是你聽錯了。再者,本官的確姓侯。”他凝望著我的眼睛,說話時目光堅定,絲毫不躲閃。


  這樣子,委實不像在騙我……而且,他的解釋也句句在理,並無什麽破綻可尋。


  我咬了咬唇,昂頭又細瞧了他很久,雙手背後放鬆的呼了口氣,“也對,你的確不像那個人。”


  “嗯?”


  我坦言道:“聽聞那位安南侯,六七歲就隨同父親上過戰場,未至十歲,便承了安南侯的侯位,後來北雲國舉兵騷擾我大禹國的邊境,朝中連派了六位大將軍去打了三年半,都沒能把事情解決掉。先皇無計可施之下,隻好一道聖旨傳到了潁州,送進了安南侯府。


  哪知那位少年成名的安南侯舉兵剛殺過去不到兩個月,就把敵國的常勝將軍給打的潰不成軍,落荒而逃了,半年後朝廷還未等到安南侯傳回去的捷報,倒是先收到了北雲國國君的議和國書了。


  那國書上雲,請求大禹收戰議和,願將北雲公主嫁到大禹國聯姻,另割城十二座,以表歉意。


  原本我聽見割城十二座的字眼時,還覺得那北雲國國君太沒出息了些,竟然被一個未及冠的小將軍給嚇得割城十二座賠償,但後來我哥哥告訴我,自打安南侯去了邊境以後,不但把敵國強占咱們的那些土地城池給收複回來了,還追著敵國的常勝將軍屁股後麵打架,區區半年時光,便強占了敵國五座城池去,敵國的國君若是再不求和,照這個打法安南侯遲早得把他們打滅國了,割城十二座聽著是多了些,但至少比舉國覆滅好。


  那時我才曉得這位少年戰神原來的確名不虛傳。


  坊間有些傳聞我覺得還是有點可信度的,譬如他們說,安南侯常年征戰沙場,身上的殺伐之氣太重,別人隻要稍稍靠近一點,就覺得渾身打冷戰。因是常年受戰場風沙侵襲,所以安南侯長得膀大腰圓還黑黢黢的……


  對了,我早兩個月還聽京城的說書先生說,安南侯善耍大刀,他有件趁手的兵器就是彎月刀,那刀長有一米半,重有一百斤,世間唯有安南侯才能將那刀耍的得心應手,拿刀一舉一落,能把人從中間劈成兩半!


  還有還有,聽說安南侯在潁州的侯府多年前鬧過一次鬼,安南侯嫌那些鬼魂太吵,就提著長劍把鬼全給捅死了,後來惡靈們就不敢在安南侯府放肆了,現在安南侯裏還養了一堆鬼兵呢!”


  這些不知真假的八卦我講起來真是越來越激動,瞧他垂首淡笑的模樣,我忍不住的扯住他一隻袖子,認真道:“這些玄乎其玄的事情我雖不能說他有八九成真吧,但安南侯身上殺伐之氣重,肯定是實情,你看咱們大禹國朝堂上的那些武將們,有幾個生的眉清目秀,儒雅有禮?

  我覺得吧,安南侯就算不是膀大腰圓的黑包子,那肯定也是個粗獷健壯的粗糙漢子……墨風哥哥你看起來,更像是文官,你生的好看,談吐不俗,是與安南侯這個名號不甚相符。沒想到你竟然是安南侯的手下,也不曉得安南侯他好不好說話……”


  對上他盈滿笑意的深眸,我正經的問:“墨風哥哥你笑什麽?”


  他想了想,道:“你對安南侯有興趣?你若需要,本官可告訴你,關於安南侯的真正事跡。”


  我重重一歎:“我對他哪有什麽興趣啊,不了不了,他那種煞氣重的男人,平生事跡聽多了我怕我夜裏做噩夢。”


  “那你,為何會在意安南侯好不好說話?”他淺淺問。


  我誠實道:“我想同他討個人,我怕他小氣不給!”


  “討誰。”


  “你啊!”我雙手背後突然一踮腳,往他身前一湊,瞪大一雙眼睛堅定的凝望他:“墨風哥哥,你長得,好像我夢中的神仙哥哥……”


  他一愣,唇角弧度僵住,亦與我目光相對,漆黑的眸孔裏,隱隱泛著淺金色的眸華。


  門外狂風大作,遲遲沒有停歇之意,驀然一道響雷劈下來,山神廟中一瞬的銀光乍現,昏暗處勾勒出了我與他的兩抹漆影。


  我下意識的脊背一抽,蹲下身子,抬起雙手捂住耳朵,緊緊閉上了眼睛。


  後有幾道閃電將廟宇內映的忽明忽暗,悶雷聲綿長不絕,天光接連亮起時,我影子身前的黑影也緩緩蹲了下來……


  玄色廣袖與衣擺落在了滿是灰塵的石板地磚上,他抬起玉手,摸了摸我的頭:“害怕?”


  我咬著牙關用委屈的鼻音回答:“嗯。”


  “小時候,打雷都是一個人縮在牆角發抖?沒有躲在娘親的懷抱裏撒嬌?”


  我捂著腦袋搖頭,“我小時候,沒和爹娘住在一起。”


  “為何?”


  我心酸道:“算命的說我命不好,得離家曆練。我剛滿月就被師父送去了山上寺廟,每逢雷雨天,頂多隻有二師父過去哄我睡覺……二師父也不是每次都來,我一個人害怕的時候,就會把門窗閂上,把床頭的簾帳也放下來,然後躲進被窩裏,坐在靠牆的床角小聲哭泣……


  我和我娘親在一起的日子很少,少的我都快忘記了她的長相……後來長大一些,就不哭了,隻是幼時的習慣,改不掉……現在也是,隻要一打雷,我就會找地方蹲著,護住腦袋,閉眼不看外麵的影子,這樣心安些。”


  “你父母,是狠心了些。你還這麽小……”大手扶住了我的胳膊,他小心翼翼的帶我重新站起來。把我的雙手從耳朵上取下來,他循循善誘道:“莫怕,本官會些武功,護得住你一個小小弱女子。”


  我皺著眉頭不敢睜眼,聽完他的話,心裏有些暖暖的……


  倏然一道響雷直劈山神廟的屋頂,我失聲尖叫,猛地往他懷中一撲,撞在他的胸膛上捂緊耳朵便恐懼亂嚎:“別劈我別劈我別劈我!師父救我——”


  他僵著筆直如鬆的身子任我撲在他懷裏胡言亂語,溫熱的吐息溜進了我的領口裏,滾燙了我的整張容顏:“別怕,別怕……外麵下雨了,看來今晚你我要被困在山神廟裏,就這樣過一夜了。”


  下雨?我趕緊豎起耳朵一聽,外麵的風吹枝頭聲中確實添了不少雨打青蓮瓦的響動,豆大的雨點吧嗒吧嗒落在門窗上,聲聲拍打的人心亂。


  莫名一陣寒意鑽進了我的脊骨,我冷的全身發抖,躲在他懷中懦懦的問:“不會吧,這裏怎麽過夜啊。”


  他輕輕拍了拍我肩膀:“先忍忍,我不累。裏麵的地上有幹草,我等會收拾一下,給你鋪個小床,今晚就委屈你先在這廟宇裏湊合一夜了。”


  “那你呢?”


  “我不會丟下你,我也在這廟裏,你放心,我不走。”


  我勉強安心,點點頭,乖乖從他懷中的出來,睜開眼睛放下雙手。


  他捏了捏我的肩膀聊表安慰,隨後便轉身去廟宇的東頭拾撿雜草給我布置安身之地了。


  外麵的雷聲偶爾還會響起一道,我瑟瑟的跟在他身後,不敢離他距離太遠。


  他見身後多了我這個跟屁蟲卻也不嫌棄,利落的拾掇好了幹草床鋪,拂袖走過來通知我:“去休息吧,我就在這間屋子裏陪你。”


  “唔。”我聽話點頭,往幹草地鋪處走了幾步,忽然又轉身反悔了,牽住了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求他:“神仙哥哥,我一個人不敢睡……”


  他微驚,不理解的溫和問我:“那,該怎麽辦?”


  我麵紅耳赤的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話:“你也睡吧……我認床,我還沒在這種地方打過地鋪,你若是不在旁邊,我可能會一夜都睡不著……”


  他踟躕呢喃:“可男女授受不親。”


  “你先過來,我有辦法!”撈住他的手壓根不給他思考的時間,我拽著他往草鋪處大步走去,強拉著他陪我一起坐在幹草上,隨後當著他的麵催動指尖靈力,拂袖在他眼前一揮,登時一張碧盈盈的薄紗帳便從天而落,隔在了我二人中間……


  我望著薄紗後的朦朧人影莞爾一笑道:“這樣就好了!就真的不親了!”


  他的影子在簾帳的另一邊不動如畫,許久,方平靜問道:“你會玄門法術?”


  我點頭承認:“會一點。不過你可千萬別多想,我學的法術都是正宗仙門靈術,可不是什麽旁門左道……我也不是什麽妖魔鬼怪,我不會亂用法術傷害你的!”


  他頓了頓,輕輕道:“我知道。”


  折騰了一整天了,我也的確累的不行,先歪身子躺了下來,我拍拍紗幔內的幹草地,“你也躺下吧,你躺在我身邊,我或許能睡著的快些。”


  他聽罷沒再猶豫,順從的隔著簾帳睡下——


  碧紗被廟宇內的絲絲涼意拂的微動,我躺平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房頂那一排木梁,靜聽窗外雨落成災。


  惴惴不安的心緒久久難平,我抬起搭在腹部的右手,指尖在虛空一點,便是一枚亮晶晶的小星星。


  “以前,二師父陪我過夜的時候,都會給我唱歌……”


  “我,不會唱歌。”


  “那你念詩給我聽吧?”


  “不是累了一整日麽?怎麽現在這般有精神。”


  “可能是遇見你了,心情太過激動了,才會精神倍好。”


  “……你想聽什麽詩?”


  “嗯——歸安否,扶蘇吟,簪花小調。”


  “咳,這些詩,講的都是男歡女愛之類,我看過一次,沒記住。”


  “神仙哥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嗯,信。”


  我抿唇歡喜一笑,歪過身子麵朝著他:“我也信!”


  他靜了很久很久,才溫潤道:“先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嗯。”我閉上眼睛,手在半空中瀟灑一揮,頃刻螢火蟲漫天,一閃一閃,似星河璀璨。


  神仙哥哥,能再見到你,真好。


  神識一點一點的混沌下去,睡夢之中,我出自本能的朝他探過手,隔著一重紗幔,握住了他的手掌。


  夢中癡癡囈語,驚醒了簾外的守護神:“這簾子好礙事……”


  後來,隔在我與他掌心的那片薄紗不知怎麽的,便消失不見了……


  他掌中的溫度,十二年來,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


  翌日雨停,他帶我踏著滿山的泥石順著來時的原路回了侍衛駐守的那座破舊空宅。


  天明了,我才瞧清了那座古宅的原貌。


  屋舍接憧,青瓦相連,風雨廊下還掛著一盞盞破舊的白紗燈,院內花圃礙於常年無人修理而花苗俱損雜草叢生,左右房間倒是挺多,粗略看,至少有十間廂房!


  木樓二層還添了幾處空房,不過二樓的門窗損壞程度不如一樓厲害,一樓好幾間房的門窗都砸落在地堆積滿塵土了。但供神仙哥哥手下的侍衛粗漢子遮風避雨,小住一夜已是足夠了。


  院落正中間是一塊特意搭就的三層木階高的木台,木台占據了整個宅院的一半空地大小,台央放著一口破舊的大水缸,我猜測,這水缸昔年肯定是用來養蓮養魚的。


  這種樣式的木台子分明就是京中富商家賞歌舞的八角蓮花台造樣嘛!能在這深山老林裏造一座這麽大,且帶有歌舞表演木台子的宅院,可見這裏曾經的主人也是個極有錢,極會享受的大人物……


  院內梨花樹亭亭如蓋,遮天蔽日,一夜風雨璀璨,滿院皆是殘花狼藉。


  這麽好的地盤,這麽雅致的庭院,也不知庭院之前的主人因何要舍棄這裏,真是可惜啦!


  我跟著神仙哥哥剛踏進宅院大門,放眼欣賞繁花不足半刻鍾,庭院風雨廊旁的廂房裏便火急火燎的衝出了一名藍衣小丫鬟——


  小丫鬟撒腳丫子跑的飛快,猛地一頭撞進我懷裏,差些沒將虛弱的我給撞噴一口老血……


  “殿、公、嗚小姐,你跑哪兒去了!你怎麽又把花藜一個人丟在這裏了!花藜好害怕,花藜一醒過來就瞧見了好幾張陌生的醜臉,花藜嚇得昨天的飯都吐出來了!那個、那個穿黑衣服的登徒子他還拿劍嚇唬我!


  小姐,你要替奴婢做主啊——哇,奴婢魂都要被嚇掉了!奴婢還以為小姐你丟下奴婢自己跑了呢!奴婢是路癡,奴婢不知道小姐會走哪條路,奴婢還聯係不上蓮枝她們,奴婢、奴婢要是這樣灰頭土臉的返回京城,大公子一定會把奴婢刮皮抽筋的!”


  小丫頭摟著我的脖子就是一頓瘋狂撒眼淚撕心裂肺的哭吼,我愣在了原地,抽了抽唇角……良久,熟門熟路的拍拍她後背,將她從身上扒下來,握著她的雙肩溫柔耐心的哄道:“別怕別怕,你家小姐我有良心著呢!怎麽會忍心把你丟在這荒郊野外,自己先跑了呢!我是出去辦事了,可恰好昨夜出門的時候,外麵又刮風又打雷,最後還下了雨,我和他被困在了山神廟裏,所以就暫時沒回來。這不,盡早天一亮,雨一停咱們就趕緊回來了!”


  溫和的摸摸她腦袋,我朝她笑道:“你這小丫頭,怎麽還是這樣膽小,都多大了?我隻是幾個時辰不在而已,你怕什麽?再說這院子裏侍衛這麽多,誰還能悄無聲息的溜進來把你偷走不成?你都十七歲了,應該學著成長,學著自力更生了。”


  小丫頭越聽嘴癟的越難看,很不高興的一巴掌拍掉了我摸在她腦袋上的那隻手,膽大任性的責備我:“你還說呢!這滿院子的生麵孔,我一張都沒見過!我也不曉得這裏的侍衛都是誰的人馬,我一開始還以為小姐你沒有得救,但是那個醜八怪說你和他家大人在一塊,我見到了你的衣服後,才確定了你的安全,但是、但是我不認識這些人,這些人也不告訴我他們到底是誰的手下,我、我快要被嚇死了,嗚嗚嗚——”


  被點到名的某醜八怪抱著劍,一臉黑線。


  我無奈的拿袖子給她擦眼淚:“哎呀好了好了,你別哭了,我這不是都已經回來了麽!誰的人馬,誰、”餘光瞥向身邊淡定看戲的某大人,我一把將他拉了過來,“呐,你認清楚了,這裏麵的侍衛都是他的手下!”


  “他……”小花藜吸吸鼻子,驀然凝眸對上了神仙哥哥那張臉,嚇得頓時岔了氣,一口酸水嗆在了嗓門眼,捂著胸口連連後退好幾步,連放聲大哭都忘卻了,抬起顫巍巍的一隻手,指著神仙哥哥,麵目蒼白的哽咽道:“他、他、他不是畫上的神仙、神仙麽!”


  某大人聞言一挑眉。


  怔愣了少時,小花藜趕緊揉揉眼,再看他,再揉,再看……


  反反複複折騰了五六次,方嘴一撇,哭的傷心欲絕:“啊——完了殿下,我出現幻覺了,啊我還這麽年輕,我還這麽小,我不應該神智有問題的!”


  我:“……”


  扶額悲傷歎氣,我開始後悔當年一時心軟,將這麽一個笨丫頭從洗衣局裏帶出來,留在身邊做貼身丫鬟了。


  以前我隻覺得這丫頭有點智力不夠用,現在我才清楚意識到,這丫頭是真的腦子缺根筋……


  我低頭捶了捶胸口,身心疲憊道:“你沒出現幻覺,他就是同我的那幅畫上的神仙,長得一模一樣。”


  小丫頭憋住哭聲,驚呆了的扭頭再看我的神仙哥哥,揉了把鼻涕,壯著膽子湊近兩步接著端詳他:“不會吧……這眉眼,這氣質,這容顏,簡直就是畫中人本人啊!”


  小花藜的刻意湊近令他很不自在的蹙了眉頭,目光躲避了開。


  確認了他著實與畫中人一般無二後,小花藜冷不防的又冒出了一句:“原來小姐你當初真的不是做春夢了!”


  “……”我捏緊了十指,強忍住想要揍她一頓的衝動,抽了抽唇角幹笑兩聲。


  嗬嗬,帶她一起出來真是個錯誤的選擇。


  身畔的神仙哥哥此刻尚還不明所以著,深深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倒是那位‘醜八怪’侍衛按捺不住的抱劍走了上來,滿臉的求知欲,好奇相問:“什麽畫中人啊?什麽神仙啊?我家大人長得像誰?”


  “大人?”小花藜天真的又指了指我的神仙哥哥,單純無邪的問我:“所以,他們到底是誰?”


  我拍拍袖子漫不經心:“哦,他們是鎮國安南侯府的人,神仙哥哥是安南侯手下受器重的文官。”


  “安南侯府?”小花藜頓時眼冒精光,不怕死的直接一嗓子激動吼了出來:“安南侯?!就是蓮蒂姐姐上回送進宮、呃府、的那卷畫本子上,逛青樓被亂棍打出來的安南侯……唔!”


  我!她大爺!

  我猛地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雖然已經遲了,但是……至少還能及時止損!

  欲哭無淚的控製著這個異常興奮的小丫頭,我頭疼的壓沉聲附在她耳邊提醒:“你活膩了嗎,當著安南侯府人的麵說這些褻瀆他家侯爺的話,你就不怕他們亂刀將你砍死嗎?”


  小丫頭一顫,立馬回過了神,安分了下來。


  見她腦子清醒了,我才心有餘悸的鬆開了她,把手從她嘴上拿了下來。


  小丫頭曉得自己說錯話了,許是太過害怕真被安南侯府的人給亂刀剁了,便目光警惕的瞧了眼神仙哥哥,爾後乖乖躲到了我的背影裏低頭封口。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那名黑衣侍衛在聽見小花藜這麽抹黑他家侯爺後,竟不怒反樂的抱著劍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啥?我家侯爺還逛過青樓?還被人亂棍打出來了,哈哈哈哈,大人你聽見沒,咱家侯爺如今的風評都已經這麽浮誇了嗎?我、我肚子都要笑疼了!哈哈侯爺逛青樓,能想象到了!”


  我尷尬的將小花藜往身後護了護,忙擺手反駁不承認:“小孩子睡覺做夢沒醒呢,沒這回事,真沒這回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哈……”


  黑衣侍衛還捧腹笑個不停,奈何我身邊的男人卻是沉黑了臉,一個眼刀刺過去,嚇得那侍衛立馬憋住笑,咽下了幸災樂禍的言語。


  某大人象征性的輕咳了兩聲,湊近我,亦很好奇的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安南侯什麽時候逛青樓……還被打了?”


  既是他問,我也就沒什麽好避諱的了……拉住了他的胳膊將他往一旁扯了些,把緣由單獨說給他聽:“其實,這不是現實發生過的真事,安南侯有沒有逛過青樓我們都不曉得,方才小花藜說的那些,是我一個喜歡畫小人書的好朋友杜撰的情節。聽說是安南侯回京的時候,馬匹驚跑了她的兔子,她一氣之下就把安南侯給畫進了自己的小人書裏了……為了小人書的劇情發展,推動男女主的感情進度,她就畫了個安南侯逛青樓調戲良家婦女,被男女主聯手亂棍打出了青樓的情節……”


  瞄見他老人家的臉色愈發鐵青了,我倒抽了口涼氣,亡羊補牢的企圖為蓮蒂那個不靠譜的丫頭減輕些罪孽,辯解個幾句:“其實那小人書她就是畫著玩玩,發泄一下而已……沒有流通市麵,絕對沒有,我拿我的人格做擔保!那小人書現在還壓在我家的閨房枕頭下呢,我發誓,絕對不會有第四個人看見那些有損你家侯爺威名的情節!”


  晃了晃他的胳膊朝他耍賴祈求:“神仙哥哥,這事我隻和你一人說,你可別告訴你家侯爺了……我、我還不想死呢!神仙哥哥,你生氣了麽?”


  他被我晃收了神,鐵青的臉色柔和下來了幾分,垂眸瞧我,唇畔終有了弧度。好脾氣的拍了拍我搭在他手臂上的爪子,清雋如初,溫和如初:“好,這事,你知我知。安南侯不會知道的。”


  我開心一笑,重重點頭:“我就知道,你一直都這麽好……”


  攜著暖意的指腹拍拍我手背,他緩了緩,眼底浸寒,意味深長的又感慨了一句:“你的那位好朋友,真乃是國之棟梁!”


  國、之、棟、梁?


  你確定你想說的不是大禹之災、粥裏老鼠屎,茅坑裏的攪糞棍?

  突然意識到,這個國之棟梁,或許是個反話……


  吞了口口水,我拉過他想換個話題了,帶他回到小花藜的麵前,我端端正正的介紹:“這個是我的丫鬟,叫花藜!”


  他平靜的嗯了聲。


  我接著給花藜介紹他:“這位是墨風大人!”


  小花藜趕忙屈膝行禮:“墨大人好、”


  問好的尾音還沒落下,黑衣侍衛便有點著急的上前來打斷:“噯?等等等等!墨、墨風是大人,那、那我是誰?”


  我與花藜此刻皆是摸不清情況了。


  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家大人一派仁慈的淡淡回答:“你忘記了麽,你是小黑。”


  “小、黑!”黑衣侍衛眉尾青筋直跳,詫異的表情都快僵在臉上了……


  他家大人沒搭理他的異常反應,轉身問起了我:“那你呢?現在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我的名字?”我憋了口氣,思紂一陣,聰明道:“我叫良辰,良辰美景的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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