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大禹國·玉樹之姿
蓮枝抱著兩把寶劍一陣風的就飄移到了我眼前,忍不住的出聲責備:“小主子!你怎麽還是偷偷溜出去了,你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外麵說不定還有殺手在盯著你呢!你這樣不聽屬下的話,屬下回京,真的不知該如何向大公子複命!”
又拿我哥哥壓我,煩!
冷冷的覷了她一眼,我甩袖板著臉,先行上了樓,“蓮枝,你僭越了。”
蓮枝一頓,瞬間啞然。
快步邁上客棧三樓,推開了自己的寢居房門。
行到茶桌前坐了下來,我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新茶,餘光瞥見蓮枝也跟了上來,便沉聲問道:“本宮明日抵達臨熙城,臨熙城裏的官府,可曾收到消息?”
蓮枝沒了方才的勇氣,眼神怯怯的往我這邊瞟,拱手回答:“暫時還不知道,與臨熙城聯係的事情,以往都是崖魘在做。臨熙城半個月前就接到了聖旨,曉得殿下要來,即便是算日子,也該清楚殿下快到了。崖魘帶著禁衛軍還在護送著欽差大人往這邊趕,應該會與咱們前後腳到臨熙城。屬下是想,咱們明日可以在臨熙城外等一等崖魘他們,當然,若殿下不想等,明日一早,屬下就派人先去傳消息,令知府與知縣早早親自出城門迎接。”
“不用了。”我抿了口熱茶,沉沉道:“先不要提醒他們本宮要到臨熙城了。一者,是為了躲一躲殺手。二者,本宮也想看看那些人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蓮枝躊躇道:“殿下,您這是要嚇他們個措手不及?”
“江都這邊的情況,原比本宮與皇兄想象中的複雜多了。本宮墜崖的消息他們也許已經得知了,既然他們認為本宮現在生死下落不明,那本宮就讓他們刺激一回,看看本宮都已經到他的家門口了,他還如何早早做防備,收拾自己手下的那些肮髒攤子!”
蓮枝提劍擰眉想了一陣,道:“殿下這樣做,豈不是更讓那些逆賊惶恐……這一路走來,江都可是也派了不少波殺手擋路。之前崖魘不願讓那些混賬東西的血汙了殿下的眼,所以便將他們都拖到殿下看不見的地方處置了,由此可見,江都這邊是對殿下生有殺心的。陛下臨行前再三囑咐,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與江都這邊起正麵衝突,查案的事情交由欽差大人來辦便是了,殿下您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招人注目,惹人不快,從而將自己陷入囹圄。”
“笑話!”我放下杯子不悅的冷了聲:“本宮乃是大禹國的帝女,本宮乃是皇帝陛下的親妹妹,本宮怎能為了一己安危,而選擇將此事置之不理,將陷入水火、無家可歸的百姓視若無睹!
你以為本宮主動請纓前來江都真的隻是為了當個穩定民心,在百姓麵前做做樣子的花瓶祥瑞麽?如今江都水患情況日益嚴重,百姓們吃了上頓沒下頓,朝不保夕的,那些可都是皇兄的子民。
眼下皇兄才剛剛登基稱帝,朝野上下對他仍心存質疑,皇兄肩上的擔子重,又有國事牽絆,所以才不能親自前往江都賑災,本宮身為皇兄的妹妹,此來是代替皇兄解救黎民百姓的!
本宮是答應過皇兄,會將賑災銀一事全部交由欽差大人來調查,可水災之事,本宮不得不過問!本宮乃是皇家後嗣,可不是什麽貪生怕死之輩!”
“殿下恕罪!”蓮枝見我發怒,驚恐的提劍利落單膝下跪,“殿下對臨熙城百姓的一片關愛之心,屬下能夠理解。隻是,屬下的職責就是保護殿下……屬下深知殿下與陛下兄妹情深,殿下看不得陛下被朝中百官為難,殿下要與臨熙城那些逆賊硬碰硬,屬下攔不住。但屬下隻希望殿下凡事能夠三思而行……若殿下真的決定了,屬下沒有意見,屬下會支持殿下,保護殿下,萬死不辭!”
嘖,早這樣說,不就不用再浪費這堆口舌了麽。
我心累的扶額,朝她擺了擺手,“太晚了,下去歇著吧!”
蓮枝起身,恭敬從命:“是,屬下告退!”
“吩咐外麵的人都撤回去休息吧,本宮今晚在外麵逛夠了,不會再偷偷跑出去了。”
“……是,屬下領命!”
聽著蓮枝慢慢退遠的腳步聲,合上房門的窸窣聲,我待她走後終於可以癱趴在桌子上了……
皇兄啊,你這回可真被人狠狠陰了一把。
將天災這種事強行冠到你頭上,讓其成為你登基以來的第一樁黑曆史……縱觀大禹國上下無數代帝王,應該沒有比你更倒黴的了吧!
——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我們一行人便動身啟程了。
馬車隊伍走了一個半時辰,終於快要到臨熙地界了。
然便在我們離臨熙城的城門口僅有五裏路的距離時,馬車隊伍竟又被人攔路截住了……
猛地一刹車,我一個沒坐穩便一頭朝地上砸了去。不過,我最終卻是撞進了玄衣人溫暖清香的懷抱裏……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我委屈擰眉,扶著他勉強撐起身,昂頭看他:“三哥。”
他見我狼狽,忍俊不禁地彎了唇角:“嚇到了?無妨,臉沒著地。”
我頓時垮了臉:“……你多少是有點沒良心!”
他扶著我在馬車上坐好,挑了挑英氣的劍眉打趣我:“辰兒果真是討人喜歡,這一路都被人追殺多少次了?”
我癟嘴難為情道:“沒辦法,誰讓我長得這麽可愛,處處遭人覬覦呢!”
他低低笑出聲來,拍拍我的肩安慰我:“長得可愛,也是個優點。大約這就是美麗的代價。”
我皺了皺鼻頭,往他身邊湊了些,佯作不悅的嗔怪道:“三哥你是舌頭淬了毒麽?說話殺傷力這麽大。”
他屈指敲了下我的腦門子,“我怎麽會毒你,我心疼你都來不及呢。”
“……你說這話的時候,良心不痛麽?”我汗顏。
另一頭擺弄著撥浪鼓的小花藜大抵是還沒適應我與三哥的這種相處模式,瞪大眼睛傻傻看了我們兩人一陣後,默默往牆根貼了貼,欲哭無淚的驚歎道:“天呐,還是讓我被亂刀砍死吧,太肉麻了,實在太肉麻了!”
三哥麵不改色的揉揉我腦袋,隨後直起脊背,後傾著單手挑開了馬車的窗簾,這才想到搭理外麵的兵器鐺鐺聲,開口不浮不躁的凝聲問道:“硯北,怎麽回事?”
剛上場砍了兩刀的硯北聞聲連忙靠過來,激動回話道:“大人,沒什麽大事的,大人和良辰小姐坐穩了就是!是些山賊流寇,許是看咱們的馬車比較豪華,想要上來打劫搶些東西,現在已經被屬下和蓮枝姑娘打退的差不多了,可以速戰速決!”
“嗯。”他瞥了眼外麵的情形,收手放下了簾子,“看來我們家辰兒不但招刺客,還招山賊土匪。”
我攤手無辜:“這可不關我的事!馬車是你們的,又不是我的,你們的馬車太惹眼了才是原罪!”
“那你猜,等會兒還會不會有人,再來刺殺你了?”他淡笑著問。
我噎住,瞬間失聲。
隔了許久……
我才不甘心的拍拍腦袋:“就隻剩下五裏路了,我就不信我還能倒黴到再被刺殺一次的地步!”
他輕頷首,似幸災樂禍,又似真誠祝福:“嗯,但願吧。”
但願這二字,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呢……
——
然事實證明,烏鴉嘴這種神奇的功力,於凡人身上還是真實存在的。
近十日的跋山涉水,我終於還是來到了臨熙城的城門口。
望著大雨磅礴中聳立於朦朧煙色深處的那棟高大城樓,我還沒來得及欣喜,便又被另一波匪寇給盯上了……
雙腳剛下地,三哥撐傘本欲與我話別,送我靠近臨熙城大門的,卻豈料一句珍重方道出口,暗處便有一道利箭嗖的一聲朝我背上射了過來——
“辰兒。”三哥臉一沉,有力的手臂瞬間纏住我的腰肢,攜我撐傘旋身往旁側退了一丈多距離。
暗箭穿破風雨,從我的肩頭擦過。我重心不穩的趴在了三哥懷中,怔了良久才意識到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撥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綠林土匪提著笨重的大砍刀不分青紅皂白便踏雨朝我們殺了過來,箭雨密密麻麻的從草叢石堆後射出,看樣子是不但想謀財,還想害命!
“我的娘啊,怎麽這麽多土匪!”花藜嚇得縮在馬車裏不敢下來,長箭哐哐兩支紮在了車轅上,驚得花藜兩眼一白,差點就暈死了過去。
蓮枝與硯北小黑並肩作戰,帶領著侍衛們將土匪擋在了五六丈開外的地方。
三哥撐著傘,摟著我的腰身子往我眼前一擋,將我護在了一襲沉墨色的披風裏,不許我再看刀光劍影裏的那些血色。
“辰兒別看。”
我聽話的藏在他懷中,聽著過耳的刀劍相碰聲,心亂如麻的伸出手臂也抱住了他。
怪不得哥哥之前一直不肯鬆口讓我替他前來江都賑災,原來臨熙城真的有趁災作亂的賊匪……
蓮枝他們在前擋的雖嚴實,可土匪太多,他們應付的時候難免會疏忽一兩個。
彼時一名踩著草鞋的土匪鑽空子朝我和三哥撲了過來,我躲在三哥的庇護下正要捏訣收拾他,可撐傘保護我的三哥卻先出手了一步……
大砍刀還差五寸距離就要刺到我胳膊時,三哥竟霸氣的隻用了兩根修長玉指便接住了他的白刃,指尖用力,生生將土匪的砍刀給掰斷了,隨後又夾著斷刃瀟灑一揮袖,那截銀色便瞬間沒進了土匪的胸膛,於是乎土匪便自食惡果的被自己的大刀給斷送了一條性命。
尾隨其後的土匪見狀仍不死心提刀要來砍我們,隻奈何他人尚未靠近到我們,便被三哥一掌內力給震飛了出去……
得見此幕,我不禁於心中暗暗感慨了一句:三哥真不愧是安南侯府的老侯爺教出來的徒弟,這武功之高強,都要蓋住我那位自詡武藝京城第一的皇帝哥哥了!
大雨落傘,濺起了朵朵銀色水花,三哥收拾完那兩人,方重新摟住我的身子,大掌貼在了我的後腦勺上體貼安撫我。
也便是一刻鍾的功夫,蓮枝與小黑他們便執劍趕走了剩下那些還活著的土匪,雨幕裏濺起的泥土味摻了絲絲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蓮枝提腕收了劍,與小黑他們淋著雨闊步走來趕著回話:“小主子,大人,那些人已經被嚇跑了,這些屍體……該如何處置?”
小黑在雨中揉了揉鼻子猛打了個噴嚏,抱著懷中沾血的寒劍替我答道:“還能怎麽處置,就讓他們暴屍山野算了!啊不對,這裏也不是山野,這裏是城門口……再說這些都是窮凶極惡的山野土匪,死了也不值得同情!這麽大的雨,還能讓兄弟們再冒雨拖著他們去尋塊風水寶地將他們給埋了?”
嫌棄的小眼神往城樓上瞟了兩眼,小黑語中不悅道:“不過爺我著實沒想到,這些土匪敢在官府設防的城門口攔路打劫,更沒想到那城樓上的官兵見到土匪打劫不成反被殺的場麵,竟然敢無動於衷,視若無睹!這要是放在咱們潁州,這些禍害早就被侯爺給亂棍打死了!”
這麽一說,好像對哦!咱們在這裏打死打活的,城樓上的那些官兵都像沒看見一樣,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正常情況下,他們身為官府城樓守兵,難道不該上來阻止一下,維護正義麽?
“江都連月大雨,這些守衛自個兒都自身難保了,哪還有閑工夫管旁人的死活。江都畢竟不是潁州,江都知府,也畢竟不是安南侯。安南侯乃是個正直愛民的好官,江都的知府陰險狡詐,貪汙受賄,有這麽一位風氣不正的上梁在,咱們還能指望他手下的下梁能有多麽恪盡職守麽!”蓮枝握著劍,利落的從手下的手裏接過黃色油紙傘擋雨。
安南侯府的侍衛們也紛紛撐起傘,為小黑與硯北遮雨。硯北笑意爽朗道:“蓮枝姑娘也稱讚咱家侯爺正直愛民,看來咱家侯爺在外的名聲,的確還不錯,至少未被京城酒樓茶肆中的說書先生給帶偏。”
蓮枝冷著臉撐傘道:“說書先生都是照著旁人杜撰的話本子來講述的,說書人嘴裏,七分假,三分真。不過都是些嘩眾取寵之言辭,如何能全當真。
安南侯,是個好人。我還記得當年江東地震,百姓死傷無數,江東知府含淚上奏京城,請求撥款賑災,可押送賑災銀的車隊卻因逢上了地震,倒下的山石砸斷了通往江東的官道,而被攔在了江東的大門口。
彼時運送物資與銀錢的車馬全部停駐在原地,無法前行寸步,江東一時間,成為了一座孤立無援的孤城……便在眾人都在為進不去潁州城而心急如焚時,是安南侯手下的將士搭人梯涉險把物資從斷崖這頭,運送進潁州城的。
待朝廷的人終於尋到路繞進潁州城了,才發現物資被擋在城外的那些天裏,是安南侯開倉放糧,開府收容了那些沒有家,剛剛失去親人,經曆了生離死別的可憐百姓……潁州城侯府外一片狼藉,侯府內卻是滿目溫馨。
老侯夫人親自照顧那些沒了雙親,生病發燒的孩童,侯府上下的侍衛都在忙著扛出府內存糧,為百姓們熬粥充饑。為了讓生病的百姓們能夠好生休養,安南侯把自己的住所都給讓了出來,侯府的侍衛們夜裏都是睡在馬廄中的……
先皇曾稱讚,大禹國有安南侯在,可千歲無憂。以前屬下還覺得先皇未免過於器重那位安南侯,彼時才曉得,安南侯擔得起鎮國戰神這一稱號。”
小黑聽罷噗嗤一笑,抱胸驕傲道:“這算什麽,我家侯爺幹得好事可遠不止這一樁,我家侯爺心善,勿說是潁州城,整個江東省,便是江東附近的幾座縣城,在我家侯爺鎮守江東的這些年裏,也從未生過什麽大亂子!什麽水災啊,地震啊,還有瘟疫,隻要我家侯爺出馬,天災立即來得快,去的也快,就說前些年裏楊州鬧鼠疫,我家侯爺被當地縣令請去主持大局,沒過兩個月,大疫便結束了,嘖嘖嘖,這潁州城若是在我家侯爺手下統管著,恐怕百姓們早就安頓好了!”
硯北也讚同的點頭:“你說這陛下,為何不將水患一事交由我家侯爺來辦?若是侯爺在,這些小渾蛋們一定不敢這麽囂張!”
小黑扶額:“陛下不是說了麽,侯爺初入京城,舟車勞頓的得先歇息歇息。況且最近又逢上了老夫人的冥壽,陛下得放侯爺去北悅操辦老夫人碑前誦經事宜,百善孝為先嘛!”
“倒也是。”
我藏在三哥的懷中打了個寒顫,搓搓手臂取暖,好奇的問蓮枝:“蓮枝你怎麽對潁州的事情這麽清楚?你該不會是認識安南侯吧!”
“屬下當年……因為一些事,和崖魘隨著押送賑災物資的人馬,一起去過潁州,有幸進入過安南侯府。”靜了靜,蓮枝接著沉聲道:“崖魘倒是見過侯爺,屬下,並未有幸看見侯爺正麵,隻遠遠見到了侯爺玉樹臨風的挺拔背影。”
“玉樹臨風的挺拔背影?”我抽了抽眼角,不相信的反問道:“你確定,是玉樹臨風,而不是雄壯威武?”
蓮枝擰眉,不解的看著我:“小主子此話,何意?安南侯彼時風華正茂,身著白袍,背影確可稱上一個玉樹臨風。且屬下後來聽崖魘說,安南侯生的俊逸不凡,玉骨斐然,豐神俊朗,眉眼如畫……小主子莫不是真把京城那些說書人嘴裏說的話,給當真了吧?”
“我……”我被狠狠噎住。
而對麵的小黑與硯北卻是極不厚道的捧腹大笑了起來,小黑無情的嘲笑我:“哎呦我的娘啊,還真有人會相信我家侯爺長得醜!侯爺風評受損,這筆賬咱們是不是該找說書先生們算一算了?”
硯北笑的咳紅了臉,朝著我欲言又止了好幾回,最後才指著我身邊的男人極力形容道:“我家侯爺……與我家大人,一樣俊,良辰小姐你能接受我家大人,就能接受得了我家侯爺。”
“和三哥一樣俊?”這一點,我更不信了!我皺眉否定道:“不可能,我三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誰都比不上。”
小黑笑的更厲害了,連同他身後的幾名黑衣侍衛也憋不住的笑出了聲,“行行行,你長得好看,說什麽都對!”
蓮枝領著宮中的暗衛一臉嫌棄的冷眼看安南侯府的侍衛,撐著傘的三哥拿他們沒辦法的沉歎了口氣,凝聲嗬斥道:“好了,沒規沒矩的!”
小黑等人趕忙憋住笑,不敢再造次了。
三哥攬著我,將油紙傘遞給了旁邊的侍衛,欲送我回馬車:“屍體留著,讓那些守衛過來處置!上馬,我們進城。”
我提著長裙登上了馬車,聽他此話,詫異的頓了頓。
他要、進城?
小黑啊了聲:“咱們不是要分道揚鑣嗎?咋突然要進城?”
他也掀開衣擺,上了馬車坐進來,“我不放心良辰一人進城,推遲幾日再啟程去北悅。”
“啊?”
小黑與硯北麵麵相覷一陣,末了還是聽從了他的話,駕馬車動身進城——
車輪轉動,馬車緩緩向前駛去,我坐穩了身子,用手指捋了捋被雨水打濕的肩頭青絲,見他也在原位坐好了,便湊過去輕輕問道:“三哥,你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他垂眸瞧我,伸出玉指替我整理肩頭濕漉漉的長發,溫和出聲:“還沒進臨熙城,便已被人攔路打劫了兩回,你說,我如何放心的下,讓你一人進城?”
“可北悅那邊……”
“北悅那邊,我自有安排。”
我憂心踟躕:“可安南侯那邊,萬一怪罪……”
“安南侯不是還欠著你兄長的銀兩麽?隻要我不誤了老夫人的冥壽,安南侯不會說什麽的。更何況,不是還有你給我的玉牌麽,安南侯不會不給自己債主的麵子的。”
聽似是玩笑話,可細想又覺得,好像真是那麽個理……
安南侯啊安南侯,你可別怪我半路截胡你的人啊,我這也都是迫不得己。等回了京城,我一定會設法多補償補償你老人家的!
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我眼神真摯的感激道:“謝謝你,三哥。”
他掃了眼我觸碰他的那隻手,微涼的眸眼柔和了下來:“同我,不必這麽客氣。”
我抿唇報以甜甜一笑,乖乖瞧了他一陣,隨後也撩開了背後的窗簾,衝外麵駕馬跟隨的蓮枝吩咐道:“蓮枝,過來。”
蓮枝駕馬來到了車窗前:“小主人。”
“三哥要送我們進城,那我們就暫時先不要聲張,等會兒跟著侯府的人馬進城就是了。還有,傳消息給崖魘,讓他們緩一日再進臨熙城。”
蓮枝深深瞧了我一眼,靜了靜,從命道:“是!”
同蓮枝囑咐完,我放下簾子,不好意思的向他道:“那就再借你們的名號用一用了,免得招惹是非。”
他大度寬縱的頷首:“無妨。”
馬車哐哐當當,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城門外。
見有人至,城樓上的守兵才居高臨下的衝我們吼了句:“來者何人,速速原路返回!臨熙水患嚴重,禁止一切車馬通行!”
馬車外拿鞭子駕車的小黑親自跳了下去,出示令牌高聲回應:“安南侯府入城辦事,爾等還不快打開城門!”
城樓上的守兵隔了很久才再有動靜,後麵換了個大喘氣的頭頭前來喊話:“你是安南侯府的人?胡說八道!安南侯府的人來臨熙辦什麽事!你可知冒充侯府,冒犯侯爺,是多大的罪過!”
小黑吊兒郎當的掐腰道:“哎呦,你還懷疑我們的真假?是真是假,你自己下來認認不就知道了!”倏然端腔冷了言語:“你一小小城門守衛統領,竟敢擋我們侯府的馬車,你真是放肆!還不快滾下來開門,耽擱了侯爺的正事,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些不靠譜的守衛吃硬不吃軟,小黑好言好語同他們說話,他們卻懷疑小黑身份的真假,小黑衝他們發飆了,他們倒立馬一個箭步躥下來了……
城門轟轟隆隆的徐徐打開,有兵將蹚水艱難的邁過來,少時,兵將辨認完了小黑手裏的令牌,確定是安南侯府的人馬以後,方緊張的抱拳請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諸位大人,還望諸位大人見諒!”
“得得得,讓道,咱們進去還有事兒要辦呢!”
“噯等等!咳……這位小大人且恕罪,知府手令,如今正逢天災水患,城外賊匪作亂,身份不幹淨的人太多……小大人若是非要入城,卑職須得,驗清諸位大人的身份……”
“什麽?!令牌你都見了,我們的身份,你還沒驗清麽!”
硯北驚訝:“……你想驗馬車?”
蓮枝激動的衝上去:“大膽!貴人的麵,你也敢冒犯!”
“哎呦,各位大人呢,你們就別為難卑職了,這也是上麵的命令……都是在上峰的手下混口飯吃,還望各位大人不要讓卑職難做……敢問各位大人,馬車裏是?”
蓮枝嘩的一聲拔刀:“你想死!”
硯北忙出手阻止:“噯,鎮定,鎮定!莫要激動,大家夥都莫要激動。這馬車裏坐著的呢,乃是我們侯府的掌事大人,我們侯爺的結拜兄弟,同行的還有我家掌事大人的夫人,及丫鬟。你若是想驗,也隻能站遠點驗,我家大人的夫人年輕貌美,平素又沒見過生人,你這又是拿刀又是挎劍的,我們夫人看見害怕。”
“這……隻要諸位大人願意行方便,卑職便已是感激不盡了。”
“夫人……”我失神呢喃,人還糊塗著呢,便被三哥給猛地扯胳膊帶了起來,一個後傾,摔進了三哥的懷中,還、坐在了三哥的腿上……
臉噌的一下就燙了!
他竟然、竟然把我抱進懷中了……
這接觸的也忒是親密了些吧!
墨色披風拂袖一揚,遮在了我的身上,抬起廣袖罩住了我的腦袋,他將我嚴嚴實實的護在了衣衫體溫裏……
這麽近的距離,這麽親昵的姿勢,這麽溫暖的懷抱……突然像喝了酒一般,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仿佛不在人間了。
耳畔是他胸口微微的起伏聲,我枕著他胸膛處的溫香,雙手激動的攥住,一顆緊繃著的心都快提到嗓門眼了……
氣血緩緩上湧,我仿佛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血脈正在隨著心跳一起,噗通噗通,一張一翕……
最終又是硯北的聲音打斷了我置身混沌的神識淩亂,“大人,夫人現在方便嗎?”
頭頂的聲音威儀響起:“掀開吧!”
隨即是一道冷風襲進了馬車內,外麵嘩嘩啦啦的雨落聲清晰了點,也比早前輕淺了些……
“本官的夫人路上染了風寒,須得進城求醫,暫且見不得風,還望將軍行個方便。”
“……啊,大人言重了!卑職這就放行,這就放行!”
擋路的官兵們步伐整齊一致的往邊上退了開,馬車的簾子再次放下來,隨後緩緩啟動——
車外銅鈴叮叮當當的輕響,他幫我解了圍,這會子也終於放心將袖子披風從我身上拿下來了。
我窩在他懷中怔了很久,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他摟著我的身子,好笑的溫聲詢問道:“怎麽,不打算下去了麽?”
一語驚醒夢中!
我一個激靈,翻身心跳如鼓的從他懷中爬了下去……
“小姐。”花藜這會子才想起來我是她的小姐!才有點良心的伸手扶了我一把!
賊兮兮的扶我在邊上坐好,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佯作天真無邪:“呀,小姐你臉紅了!”
“我!”我尷尬到了極點,本來就挺炙熱的老臉這會子又升溫了。羞赧的一把推開了她扶在我胳膊上的小手,惱羞成怒道:“你別胡說!我、我隻是太熱了!”
花藜一臉的壞心思,咧嘴笑的明媚燦爛:“哦,我懂,我都懂!不過小姐啊,你也太不爭氣了些,才被姑爺抱了一下,就臉紅成這個樣子,那以後要是與姑爺朝朝暮暮,豈不是日日犯心疾?”
一聽姑爺二字,我腦子裏頓時像有一千道煙花齊齊炸開了,又羞又氣的彈指給花藜下了個封口訣:“你閉嘴吧你!罰你今天不許吃飯!”
“唔?嗚嗚嗚!”小花藜到底是遭了報應,癟嘴委屈的又去晃了晃三哥的胳膊,淚眼朦朧的向他告狀:“唔唔唔!唔唔!”
三哥的玉容上亦浮起了兩片紅雲,愣了愣,又被小花藜的傻樣給逗得忍俊不禁了。
把袖子從小花藜的手裏拽回去,玉指整理廣袖,儒雅淡淡道:“本官,可不敢管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生氣起來,本官都怕。”
“唔唔!”小花藜含淚憋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瞪了她一眼:“叫姑爺沒用,叫爺爺都沒用!”
小花藜:“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