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大禹國·做女皇帝
三月十四,祭司長繼任大典前夕,我親自前往萬歲殿去見了皇兄,並向皇兄稟報了想要取消祭司長繼任典禮之事……其中細致緣由,我並未同皇兄解釋,畢竟,皇兄如今是一國之君,有時候,有些事他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做……若有朝一日,他逼著蓮蒂去做那什麽祭司長,對他,對趙相,對蓮蒂,都不好。
蓮蒂不願做那什麽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趙相也不希望祭司閣的大權掌握在一個不聽話的女兒手上,既如此,那祭司印記之事,不如便當做,我從不曾知曉過吧。
皎潔無暇的白玉棋子落進棋盤,皇兄端坐在一盞微涼的燭光下,麵色溫和的淺淺啟唇:“祭司閣之事,你做主便是。丞相家的三女兒性子確實高傲囂張了些,現下能做出為人改命換官的荒唐事,來日指不定還能做出什麽更加囂張的舉動呢。照她這麽改,朕的朝廷,遲早要變成一群膿包的天下!”
我摸過黑子放進皇兄的棋盤,吃下了皇兄的一步棋,“皇兄乃是一國之君,這種事臣妹還是要同皇兄打聲招呼的,臣妹擔心,趙相那邊會來麻煩皇兄,臣妹這樣做,會讓皇兄對趙相不好交代。”
“朕是皇帝,何須對他一個臣子有什麽交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做什麽決定,難道還要先經他丞相大人應允麽?”玉指執棋落入棋盤左側的空曠之地,他企圖用聲東擊西之策來破我的棋局,抖了抖龍紋翩飛的袖角,皇兄麵不改色的輕輕道:“更何況祭司閣為帝女所掌管,此乃大禹國流傳幾百代的祖宗規矩,容不得外人置喙。將祭司長繼任大典往後推推也好,朕看那化霖,也不像是能承得起守護天下蒼生重任的女子!整日裏正經事一件不做,歪心思倒是一籮筐接著一籮筐。”
“父皇在位時,最為敬畏祭司閣,對祭司長的話,更是言聽計從,是以祭司閣才有如今的風光氣焰。皇兄如今還是新帝登基,按理來說,正是仰仗祭司閣的時候,可皇兄一繼位就大肆打壓祭司閣,甚至還罰了祭司閣的大祭司與小祭司長,這樣,怕是不大好……父皇生前曾說過,祭司閣用的好,是在庇佑大禹國江山,用的不好,便是養在身邊的一條惡狼,隨時都有噬主的可能。皇兄,對待祭司閣,還是須得謹慎才好。”
“朕又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凡事都得有個度,祭司閣肆意無度這麽多年,再不加以管教,給她們點顏色瞧瞧,她們怕是要將自己當成這大內皇宮的主人了!父皇仁慈,不肯對她們多加管束,總企圖著能以仁愛感化她們,可似她們這種猖獗之人,施以仁愛,隻會讓她們更加蹬鼻子上臉。倒不如以暴製暴,以強製強,粗魯相待,她們或許還能安分些。朕不會給她們露出狼齒的機會,即便她們是狼,朕也有辦法將她們馴成聽話的哈巴狗。”
看著皇兄如此自信滿滿,我亦沒有旁的擔憂了,欣慰的卷了卷廣袖,不再落下一步棋子。
起身繞到皇兄的身後,我同往常一樣,親近的伸手給他捏著背,可他今日,卻不大正常的身子一震,繃直了脊背。
“娍兒。”冰涼的大手握住了我搭在他肩上揉捏的右手,皇兄有點心不在焉的支吾出聲:“你、不用給皇兄揉肩,皇兄不累。”
我卻沒有多想的同平素一樣,俯身趴在了皇兄肩頭,含笑同皇兄打趣道:“皇兄今天是怎麽了?我是你妹妹,你還這樣怕我碰你做什麽?聽小海子說,皇兄近日幾乎每天都要批奏折批到半夜才能熄燈入眠,皇兄說不累,怎麽可能不累嘛。皇兄以前不是最喜歡讓臣妹給你揉肩的麽?怎麽,現在皇兄當皇帝了,就不需要臣妹了?還是……丞相大人最近給皇兄送了太多小美人兒,皇兄被美人兒纏怕了,所以就連臣妹都開始抵觸了?”
“朕、”皇兄陡然心虛的嗆了下,麵紅耳赤的磕磕巴巴牽強解釋:“朕豈是那種貪圖美色的君王……趙相送來的那些官家姑娘,朕可是一個都沒碰,半眼都沒多看!那些庸脂俗粉,也配入朕的眼?”
我挑挑眉頭,故作不信:“哦!所以皇兄這次又是一個都沒看中嘍。”有心往他耳邊再湊近些,言語調戲道:“皇兄你再這樣下去可不行,你今年都二十四歲了,咱們父皇與祖父像你這麽大歲數的時候,孩子都生好幾個了!可你呢,如今連個妃子都沒有……再這樣下去,咱們大禹皇族開枝散葉的大事就要受到很嚴重的影響了。皇兄啊,你現在就算不想立後,也至少要象征性的納幾個妃子入宮嘛,總是這樣軟硬不吃的,外麵的那些大臣們就要急死了。更何況,我可都聽民間百姓在私底下偷偷議論皇兄你好男色,不喜女人了。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你今年若是再不給大臣百姓們一個交代,你有分桃之好的汙名,可就真要被坐實了。”
“分桃之好?”皇兄一張俊美的老臉被我叨叨的更紅了,握著我的手氣不打一處來:“這些百姓可真是閑的!朕何時好男色了?朕不納妃便是有分桃之好了?何時起,連平民百姓都關心起朕的婚事了……朕隻是不想娶那些朕看不入眼的女子,朕隻是不想用納妃的手段來穩固前朝!朕隻是……想將唯一的皇後之位,留給朕心愛的女子。後宮三千,從來不是我所願,朕,隻想要一人足矣。”
“一人?”我突然驚訝,親昵的趴在皇兄肩膀上好奇問:“皇兄你這樣說,莫不是……你有心上人了?皇兄你是不是相中了哪家姑娘啊?”
皇兄目光躲閃的扭頭不承認:“咳,沒有,娍兒你想多了。”
“真沒有麽?”我笑眯眯的趴在他肩頭小聲試探:“可瞧皇兄你這模樣,也不像是沒有……莫非,是趙相家的大小姐,蓮枝?”
皇兄聞言反應有點大:“娍兒不許胡說……朕對蓮枝,隻是知己之情罷了。惺惺相惜,相知相交,這種情誼怎可與男女之情混為一談。”
我嘟嘴:“可除了蓮枝以外,臣妹實在想不到還會有哪家千金小姐能入得了皇兄的眼,與皇兄心意相投了。其實臣妹也覺得,蓮枝副統領她很適合當臣妹的嫂子。至少,她是真心歡喜皇兄,她眼中有皇兄,心中也有皇兄,皇兄若是娶了她做皇後,以後即便是臣妹出嫁了,這深宮大院內,也還有她會像臣妹一樣,在意皇兄,陪伴皇兄……若是蓮枝副統領做臣妹的嫂子,臣妹也能放心許多。我的哥哥啊,值得一個溫柔的姑娘真心相待。”
“出嫁?”他低沉了嗓音,口中重複著這兩個字,臉色變了變,突然不悅:“娍兒便是這樣著急,想要離開皇兄麽?”
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對勁,我趕忙放輕聲好言解釋:“才不是呢,娍兒巴不得這輩子都不離開皇兄呢!隻是,皇兄啊,臣妹年歲大了,你也該到了娶妻的年齡了……你遲遲不肯給我找嫂子,不肯給我添個小侄兒,臣妹這身份在皇宮中,會很尷尬的。”
他自是聽得出來我話中的深意,沉重了呼吸,緩了緩,倏然意味不明的問了句:“娍兒想做皇帝麽?”
我心下一驚,揚調啊了聲:“皇帝?”
他出奇的平靜:“嗯,女皇帝。”
雖然不曉得皇兄為何突然這樣問……但我還是認認真真的堅定回答道:“不想做。我大禹國從建立以來至如今,就沒有出過女子做國君的前例。雖然先祖曾有帝女可繼國君位的祖製,但放眼大禹國上百位帝女,哪一個不是本本分分的做皇家公主……素來隻聽見少公主們謀反,從未聽說過哪一代帝女起了謀逆之心。
女子做國君,本就不符合咱們大禹國的國情,以往比我有能耐幾百倍的先祖們都沒幹這種事,更何況是這麽一事無成還窩囊愚鈍的我了……臣妹才不想做國君,這個帝女的身份就已經將臣妹約束的快要喘不過來氣了,臣妹哪還有什麽心思去渴望更高的地位,攀附更深的權利……”
他靜了靜,又道:“那若是,為了大禹國,為了、上羽家,為了皇族大業呢?”
我閉上眼睛,無奈道:“這些更不是我該考慮到的問題了,大禹國,上羽家,皇族,都有皇兄在頂著呢。皇兄是棵大樹,而臣妹隻是皇兄這棵大樹的樹根旁,一株倚靠皇兄而生的小野花。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皇兄在臣妹的頭頂,為臣妹遮風避雨。有皇兄在,臣妹不需要長大,不需要堅強,也不需要變成另一株大樹。臣妹就想永遠都這樣依附在皇兄的腳下,做皇兄的親人,妹妹,而不是皇家的帝女。”
“娍兒。”皇兄攥緊了我的一隻爪子,溫柔的歪頭,往我臉頰上貼了貼,似欣慰的深歎一口氣,緩了少時,方又問道:“若是有一天,你發現哥哥霸占了你一樣東西,一樣父皇留給你、很寶貴,很貴重的東西……比命還貴重,你會不會恨哥哥?”
我不假思索的搖頭:“在臣妹這裏,沒有什麽東西比命更貴重,臣妹年少時便曉得何謂活著不易,所以臣妹可以為了活命,而選擇什麽都不要。不過,沒有東西比命重要,卻有一個人,比命更珍貴。”
“人?”
“那就是皇兄你啊,你比命重要。父皇的東西,留給誰的都無所謂,左右你我兄妹倆,我的便是你的。”
他的聲音有點低啞:“傻妹妹,你可知……哥哥本不值得你如此,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卻不以為然的在他耳畔淺笑,“我上羽涼娍此生做下的決定,便從沒有後悔過的!皇兄,臣妹如今隻盼,大禹國社稷千萬年,皇兄你能安好無虞,做一代明君,恩澤天下,澤被蒼生。”
“可皇兄,終歸不是個好皇帝……”
“若明君太難做,那就做個健健康康的皇帝吧!皇兄,娍兒想皇兄能活到一百歲……娍兒想,皇兄能替娍兒看遍娍兒未來可能會看不見的那些風景……”
“娍兒……”
趁著皇兄心神不寧的張嘴喚我,我手快的將一枚烏色丹藥塞進了他的口中,指尖輕輕摩過他的喉頭,令他不自禁的一個吞咽,將丹藥噎進了腹中……
“娍兒,你給朕吃了什麽?”他眼底浮起一絲慌亂,我扶著他的肩膀,輕聲安撫:“皇兄莫慌,是師尊煉製的補藥,吃了能夠強身健體,少災少病。我前幾日見了師尊特意同他討的。”
“補藥。”皇兄哽了下,情緒平靜了下來:“娍兒,對不起,哥哥不該……這樣嚇你。”
我沒把他方才的異常反應當回事,隻趴在他的身上像小時候那樣同他親近依偎,“臣妹懂,當了帝王了,有些時候難免會下意識的防範些什麽事。無妨無妨,哥哥隻要記得,妹妹永遠不會傷害哥哥,就夠了……”拍拍他的肩膀,我直起身子想要給他倒盞茶壓壓方才的藥丸:“我去給你倒龍井,那麽大的一顆藥丸,吞下去胸口一定會很難受吧。”
轉身將邁出一步,後頸處突然一陣刺痛,接著我便兩眼一黑,渾身無力的墜進了一個染滿龍涎香的冰冷懷抱——
男人的冰涼手指攀上了我的額心,順著我的細眉輪廓,撫至我的眼尾……
“娍兒,朕的心意,你究竟何時才能懂?”
“送你的鳳佩,本是一對,那是朕對你的真心啊,你怎能,隨手賜給了蓮枝?”
“白旻究竟有什麽好,你怎地偏偏被他迷了心竅?”
“你若是換個人喜歡,朕尚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可你偏偏看中了他,讓朕殺不是,不殺,也不是。”
“安南侯手掌大半個大禹國的兵權,朕貿然動他,勝算難定,可不殺他,朕又能將你留在身邊多久呢。”
“娍兒,你可知,朕這前半生,最恨的便是這兄妹之名。分明不是血親,卻要擔此虛名……”
“父皇啊父皇,您若在天有靈,定是看不得你的女兒這樣溫順的躺在兒臣的懷中吧。你定是想讓娍兒留在白旻身邊的……可朕,就是不想讓您如願!”
“娍兒,來日你恨皇兄也好,厭惡皇兄也罷,隻要不離開皇兄,怎樣都好。”
男人薄涼的吻印在唇畔,神識混沌中,我的身子好像被人放在了一張大床上,不輕不重的適中力度扯開了我腰上的一條係帶……
“陛下,趙相求見!”
“……讓他滾!”
“陛下,這,趙相就在門外……”
“朕說了,朕現在不見!”
“陛下不見老臣,難不成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不敢讓老臣看見!”
“趙相、趙相不可,趙相……”
“趙相可真是愈發沒規矩了,朕這萬歲殿,趙相想闖就闖,想走就走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