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說完這話,香卉隨意福了個身,也不去看蔣喬二人,而是招手喊下頭的宮女來,吩咐準備洗漱和點心。
蔣喬略略低了頭,身子看上去有些僵硬,聲音裏藏著幾分膽怯與無措:“多謝姑姑提醒,我在這裏等著就是了。”
活脫脫一個膽小無措的小白模樣。
香卉上下打量了蔣喬一番,沒有接話,一扭身進了內殿。
茗夏立於蔣喬斜右側,看著蔣喬低垂的精致側臉上顯出的幾分和語氣不符的平靜,心中也定了幾分:她是被嚴嬤嬤挑中,用心磨礪過再派到殿中省待命的,麵上看著和建章宮毫無關係。此次被分來伺候蔣喬,嚴嬤嬤也是特意傳話給她,說這位蔣小儀是皇上恩師之女,又看著是個單純乖巧的,皇上有心護著幾分,就指了她過來伺候。
皇上的意思,茗夏不得不從。但在見到蔣喬前,她心裏是有些發怵的——就怕這位蔣小姐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嬌氣小姐,那麵對這宮裏的明槍暗箭,她一人可是護不過來的。
可如今這一路瞧來,蔣喬不嬌氣,懂賞賜,會偽裝,也不全然是天真的做派。茗夏有些驚異於嚴嬤嬤難得的看走眼。
自己將來伺候的主子不是傻白甜,茗夏心裏還是很高興的,這意味著自己不用像香茵一樣,時時為陳修容和香卉的衝動擦屁股——就像剛剛香卉不回稟陳修容,就擅自給蔣喬一個下馬威。
過會兒再傳到宮裏、傳入皇上的耳朵裏,恐怕陳修容本就不好的名聲會雪上加霜。
皇宮就是個大染坊,進來的人都會被染上不同的顏色,或是對恩寵權勢的貪妄,或是對他人的嫉恨,也有少見的初心未改。
皇上向來重情重義,就憑著其父的恩師之情,隻要自己這位新主子安安分分,不染上亂七八糟的顏色,將來在宮裏不會混得太差。
宮人的榮辱生死皆是依附於主子,蔣喬活得不差,就代表自己活得不差。茗夏偷偷鬆了口氣:如今當務之急,是盡快獲得新主子的信任,然後幫新主子打理好小小的東側殿,盯著許太後挑來的宮女宦官。
蔣喬對於茗夏那幾眼的注視恍若未覺,隻安靜地站立著。若是路過的小宮女行禮,便小心地點點頭。
沒有宮女會心甘情願輔佐不聰明的主子,自己在外人麵前可以扮拙,卻要在茗夏麵前露出一點聰慧。
茗夏沉穩大氣,不是許太後的人,又在宮中曆練過,會是個好幫手。
蔣喬斂目,收了心思,等著陳修容的召見。
那廂,香卉進了內殿,下意識地放輕手腳。
掀開如意軟簾,便看見陳修容和香茵圍在小床邊,麵帶淺笑。
“娘娘,二皇子還沒醒麽?奴婢已經叫人去拿盥洗的溫水和下午的點心了。”香卉一改方才的模樣,笑容滿滿地問陳修容。
陳修容沒動作,望著小床上白胖圓滾的二皇子,目光溫柔:“春日到了,這白日愈加暖和,瑜兒也變得貪睡了。”
香茵卻是抬頭問香卉:“方才門口好像有些動靜,是誰來了?”
香卉笑意一凝:“是分到咱們鹹福宮的新人,來給娘娘請安,我看二皇子還沒醒,就讓她在那兒等一會。”
陳修容哼一聲:“端妃就是欺負本宮位份低,同樣是誕育了皇子,怎麽不見她往德妃的景福宮安排新人呢?”
這樣一想,門外的蔣喬也變得可惡起來。
香茵皺眉,再問道:“你為蔣小儀搬椅子了麽?”
香卉咬了一下唇,還是說了實話:“橫豎是個新人,位份也不算很高,看著也不聰明,我就讓她站在那兒等了。”
香茵離開小床,走到香卉身邊,低聲責問:“你怎麽能不回稟娘娘,擅自就給新人下馬威呢?若是這事傳出去,你置娘娘的名聲於何地!”
香卉此時也略有些後悔,但仍是不服氣:“現在不是來回娘娘了麽。”
陳修容見二皇子仍是酣睡,便起身望著香卉二人:“沒事,讓她在門口站一會兒吧,本宮現在也懶怠見人。”
香茵歎氣:香卉是娘娘從自家府上帶來的宮女,平日她們二人發生矛盾,娘娘總是更偏向香卉一些。
這對主仆的心理香茵也能理解:當年陳修容懷孕,何等的風光。但等到二皇子生下有些癡傻後,皇上雖然照常賞賜,也定期來看望二皇子,卻時不時有其他妃嬪拿這事冷嘲熱諷。
陳修容被人戳了痛處,每每都和別的妃嬪吵架拌嘴,吵得麵色漲紅,儀態全無。皇上親眼瞧了幾次後,對陳修容愈發失望,每次來也就看看二皇子便走了。
陳修容沒覺出是自己的原因,將日漸失寵怪罪到新妃嬪和得寵妃嬪的頭上,仗著自己是宮中少有的主位娘娘,天天跳別人的刺。
最近,陳修容又和頗為冒尖的蘇順儀對上了,讓香茵好不頭疼。
如今見蔣小儀是新人第三位,生得貌美,陳修容自然不待見。
今日陳修容意欲給蔣小儀一個下馬威,香茵卻怕蔣小儀是個有心人,等會兒來個嬌弱暈倒什麽的。
就算蔣小儀沒暈倒,就這樣叫新人站著,麵子上也不好看。
更何況,陳修容早已失寵,作為主位,好不容易搬來個新人,怎麽不想著拉攏一二呢?
香茵看著陳修容半點沒想到給自己鋪路的樣子,麵露無奈:怎麽辦呢?自己的主子,含淚勸唄!
這樣想著,香茵緩緩走近陳修容,耐心勸道:“娘娘不想見人,將賞賜給蔣小儀,打發走便是了,何苦讓蔣小儀在門口久站?下次去請安,又要被蘇順儀拿來嚼說,說娘娘刻薄等話,傳到皇上耳朵裏又不好了。”
陳修容想到蘇順儀的碎嘴,明顯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哼道:“近日殿中省也越來越不將本宮放在眼裏了,上個月的水果份例全是些柔昭儀挑下的次貨!爹爹還傳話來讓本宮補貼家裏,可本宮自己在宮裏錢都不夠使了!如今還要賞賜新人!”
新人,新人,一個個來搶皇上對她的寵愛,還要她給賞賜!陳修容有些恨恨。
香茵靜靜地聽陳修容發完牢騷,知道直勸的法子不管用,就另起了一個話頭:“娘娘自然幸苦,又要顧著二皇子,又要照看陳家。奴婢剛剛才想起來,就是這位蔣小儀在選秀時揭發了溫家小姐做的事,才叫表小姐一並被排出選秀。”
陳修容聞此話,收斂了不滿,眉間露出喜色:“當真?”
香茵口中的表小姐,就是捧著溫繡飄飄然,做下惡事的那位陳秀女。
陳家見陳修容失寵,就瞞著陳修容將家族裏一位適齡小姐報上了選秀,讓陳修容感到被家族背叛,恨得咬牙切齒。
如今一聽因為蔣喬,那個代替自己承寵的表妹不得入宮,陳修容就覺著蔣喬沒那麽可惡,變得順眼了一些:“罷了,讓乳母進來照看一下瑜兒。香茵你叫那位蔣小儀到殿裏來吧,本宮見她一麵。香卉,去沏茶,要拿年節裏發的份例。”
香卉低頭應是,眼中劃過一抹嫉妒:每次都是這樣,娘娘最後總是會聽取香茵的建議——到底還是香茵得娘娘喜歡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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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香茵來請自己進去時,蔣喬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發髻,對新人友善溫和的微笑,婉婉道來的解釋歉意——和香卉敷衍的模樣形成鮮明的對比,一看就是陳修容身邊智囊一樣的人物。
從書中來看,麵對陳修容,隻要表現得畏縮,一般都是安全的。
跨過殿門,正對殿門上首坐著的,就是陳修容。
蔣喬垂首,任由陳修容如針一般的目光打量自己,規矩請安:“嬪妾見過陳修容,給修容娘娘請安。”
陳修容被一句“修容娘娘”叫得頗為舒坦,笑道:“蔣小儀多禮了,請坐吧。”
蔣喬聲音訥訥,麵上是明顯的惶然無措:“嬪妾多謝娘娘賜座。”
陳修容細細打量蔣喬,確實容貌明麗,是難得的美人,隻是畏畏縮縮的——皇上喜歡的可不是這款。
不過新人總是新鮮的,能將皇上多來鹹福宮幾次,自己也就多些機會見皇上——新人對主位的價值就在這了。
這樣想著,陳修容就放平了心態,按住自己想要挑刺的嘴,招呼道:“這有什麽謝的,以後就住在同一個宮裏頭了。蔣小儀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問本宮就是了。”
蔣喬含笑道謝,趁著香卉給自己上茶的間隙,瞧了一眼陳修容:薄麵皮,薄嘴唇,高顴骨,亦是美人,就是美得有些刻薄,很符合書中陳修容尖酸刻薄的形象。或許是二皇子生來癡傻的緣故,陳修容眉眼間總含著幾分憂愁,有點苦相之感。
於是陳修容含笑溫言的模樣,總給旁人一種虛假之感。
聽陳修容說了客套話,蔣喬也客客氣氣回道:“娘娘和善,嬪妾感激不盡。”
二人客套完,馬上就要進入相顧無言的情況時,內室傳來孩子的嚶嚶聲,乳母出來回道:“稟娘娘,二皇子醒了。”
陳修容送了一口氣——她一向不大擅長和和氣氣地和別人聊天。
二皇子已醒,她便端茶送客:“本宮還有些事呢,蔣小儀剛剛入宮,先回宮好好歇息吧。香茵,將賞賜給蔣小儀拿來吧。”
蔣喬也不欲久留,看見目前的場麵還算平和,趕緊起身行禮:“嬪妾不叨擾娘娘了,先行告退。”
等著茗夏接過賞賜,蔣喬又作出不勝惶恐的樣子,婉拒香茵想送蔣喬出去的建議,自己帶著茗夏回了東側殿的屋子。
鹹福宮的東側殿,地方不大,但勝在精致小巧,日光充裕,草木布置給人以舒適感。
不看陳修容這個主位,蔣喬還是很滿意這個居所的。
“奴婢/奴才見過蔣小儀。”李祿領著被分來的宮女宦官們,在院子裏分作兩排,每排三人,異口同聲地向蔣喬請安。
蔣喬的眼風淡淡掃過院中,收了在陳修容麵前有些畏縮的模樣,平穩向內室走去。
她是新來的妃嬪,分來的宮人卻是自小在宮裏,看著勾心鬥角長大。
要恩威並施,才能讓這些人不輕易小看自己,安守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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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卉:陳修容喜歡她(香茵)
香茵:陳修容偏心她(香卉)
茗夏:主子不是傻白甜(耶)!要護住主子!要幫助主子!
阿喬:今日和平會見了愛挑刺的室友,下麵是準備好好收服宮人,為日後鹹魚生活打下堅實基礎(緊張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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