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錦瑟連連點頭, 對蔣喬說道:“主子放心,奴婢馬上去了就過來。”
茗夏則是立刻為蔣喬倒了一盞安神的茶:“主子不必緊張,是不是還不一定呢。”
蔣喬微微搖頭, 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她有一種直覺,感覺到自己的腹中的確是有個小生命在慢慢成長。
喝了一口安神的茶,蔣喬感覺自己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 平靜地等待孫太醫的到來。
莫約是錦瑟心急, 孫太醫是被錦瑟硬生生拉過來的,比平常早了一盞茶的時間到達沉春閣。
錦瑟將孫太醫帶過來了之後,小心謹慎地將窗子和門都關上了,才放心地將孫太醫帶到蔣喬所在的內室。
“微臣見過明貴嬪。”孫太醫朝著蔣喬行了一禮:“方才錦瑟姑娘在來的路上和微臣說了大概的事情經過,如今微臣就給娘娘診脈。”
伴著帕子搭上自己的的手腕, 蔣喬的心變得有些緊張抽搐起來,下意識地猛灌起安神茶來。
孫太醫的眉頭隨著時間的流逝緊緊皺在了一起, 他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蔣喬的緊張,診完一次脈之後,又重新診斷了一邊。
直到蔣喬那一壺安神茶都被喝完,孫太醫才露出微笑, 向蔣喬恭賀道:“恭喜貴嬪娘娘,您如今已經有喜快三個月了。”
蔣喬聞言, 心中的念頭雜亂紛繁, 麵上卻是平靜無比:“多謝孫太醫了, 隻是還請孫太醫……”
蔣喬話音未落, 孫太醫已經接口道:“娘娘放心, 隻要娘娘您不想透露出去,微臣是不會讓別人知道這個消息的。”
“而且,如今癘風的風波剛剛停歇, 還不到放下警惕的時候。”孫太醫繼續開口道:“微臣身為主要服侍娘娘您的太醫,多來幾趟保證娘娘的身體健康,也是應當的,旁人不會有所懷疑。”
“那就多謝孫太醫了。”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有孕的蔣喬微微鬆了口氣,對錦瑟笑道:“好好地送孫太醫出去吧。”
孫太醫行禮告退之後,就又補充了一句:“雖說微臣不會告訴別人,但微臣給娘娘開的安胎藥,基本都是要記在案冊上的——癘風才過,林院正應當會親自看查的。”
林院正知道孫太醫為蔣喬開了安胎藥,就等於永宣帝會知道。
蔣喬向孫太醫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娘娘好像不怎麽高興的樣子?”茗夏重新端了一壺安神茶上來,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
茗夏在宮裏呆著的時間久,親眼看到當年德妃和恭妃兩位得知自己有孕的模樣——且不說恭妃,就連一向沉穩的德妃都是麵露喜色的。
“不是不高興,是有些擔心。”蔣喬聽了茗夏的問話,這才露出一些笑容來:對於這個未曾預想過的孩子,她內心除了驚訝之外,還是頗為期待和歡喜的——畢竟是自己的孩子,誰不喜歡呢?
但在後宮裏,有了孩子就等於被旁人嫉恨。所以在蔣喬心裏,對之後日子的擔憂,就勝過了對小生命到來的欣喜。
“娘娘放寬心,當初德妃娘娘和恭妃娘娘有孕的時候都是穩穩當當的呢。就連最近的蘇貴嬪,若非是自己……”茗夏掩去了接下來的話語,對蔣喬輕聲道:“皇上子嗣稀少,知道娘娘有孕之後,必然也會多加照顧的……”
蔣喬輕輕頷了頷首,在心中猶自思索:茗夏說得極有道理,永宣帝的確對有孕的妃嬪格外關照。而就從如今的時機來看,自己現在有孕,也算是個好時候,因為可能對自己下手的妃嬪都因為各種被各種事情纏身——許太後忙於前朝,沒有空來插手後宮;端妃和柔妃,一個因為犯錯,一個因為有孕,都各自呆在自己宮裏,是不可能出手的;禧貴儀倒是可能有幾分活絡心思,但最近幾月沒了許太後幫扶,正著力於鞏固自己的寵愛,估計不會太在意蔣喬的身孕。
那麽剩下一個,就隻有向來不安好心的嫻修媛了……
思及此,蔣喬目光一凝:“你將梧桐叫過來,本宮有事情問她。”
茗夏低聲應下,轉身就將梧桐叫了進來。
“奴婢見過娘娘。”梧桐依舊笑得輕快活潑,眨了眨眼說道:“奴婢聽茗夏姐姐說,娘娘您是想知道嫻修媛那邊的事情?”
“對的。”蔣喬抿了一口安神茶,說道:“你將先前本宮吩咐你去打聽的、有關嫻修媛的那件事,和近日含章殿的動靜都仔細說過來。”
“是,娘娘。”聽聞蔣喬的話,梧桐就正了正麵色,仔仔細細地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來:“娘娘上次吩咐奴婢去打探含章殿進出人數較多的事情——一來是娘娘自己不想打草驚蛇,二來是含章殿被嫻修媛管得像鐵桶一樣,的確是不容易打探到消息。所以奴婢當時是暫時沒有收獲的,還是在前幾天從守宮門的小宦官那裏得知了一些消息。”
“那日進出含章殿的人,似乎是安國公府派進來的大夫,來為嫻修媛診脈的。”
聽到這裏,蔣喬就微微挑起了眉毛:宮裏麵太醫都是萬裏挑一的好醫術,斷然沒有相信外麵的大夫而不相信宮裏太醫的人。嫻修媛此舉,估計是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什麽東西,但是宮裏頭太醫沒有診斷出來……或者說,不敢診斷出來。
能叫太醫守口如瓶的,這宮裏隻有永宣帝和許太後能夠做到了。
但嫻修媛是永宣帝的表妹,隻看著孝安太後的份上,永宣帝就會對嫻修媛做些身體上的手腳的。
那就隻能是許太後了……那許太後,對著嫻修媛做了什麽呢?
梧桐立在一邊,不出聲打擾蔣喬思索,過了好一陣才出聲道:“另外主子,除了上麵說的那件事情,最近含章殿的人似乎和千雪居的人有所接觸。”
千雪居?沈選侍?
“哦?看來嫻修媛又把眼睛放到沈選侍身上了——是嫌後宮的水還不算渾,要將沈選侍再放到這裏頭來麽?”蔣喬輕輕哼了一聲:“看來手眼通天的嫻修媛還不知道,沈選侍早就懷疑她才是憐嬪之死的真正凶手了。對了,那沈選侍那邊是怎樣的反應?”
“回娘娘,沈選侍那邊似乎反應平平,但也沒有完全拒絕和嫻修媛的人接觸。”梧桐回答道。
“唔,沈選侍是準備吊著嫻修媛,但露出可以配合嫻修媛的意思,隨後找機會報複了?”蔣喬猜測道。
若是如此,可見沈選侍在千雪居住的這些日子可是長進了不少。
先是反應平平,叫嫻修媛以為沈選侍還像從前一樣,擺著清高的架子,自以為是地瞧不起人;但又沒有完全拒絕,讓嫻修媛覺得可以利用沈選侍的複寵之心。
如此一來,嫻修媛就完全不可能想到沈選侍對她早有報複之心,轉而放心地送沈選侍去複寵。
但是沈選侍複寵,對嫻修媛有什麽好處呢?
蔣喬皺起眉頭,細細地想著,卻像在迷霧中尋人一樣,總是找不到其中的關鍵點。
“娘娘,如今到了該睡午覺的時辰,也該歇息了。”茗夏朝著蔣喬笑道:“娘娘不用去細想這些事情,隻要有奴婢幾個在,絕對不會再叫沉春閣出現木芝這種事情了。如今娘娘是主位妃嬪,嫻修媛的手,也不會這麽容易再伸進來了。”
蔣喬微微搖了搖頭:“本宮井非擔心嫻修媛聯係沈選侍,是要再做一次憐嬪之事。”她這樣關注嫻修媛,是準備找機會,回謝當初嫻修媛在憐嬪之死的時候,對她的陷害。
不過……蔣喬的思緒又回到了最開始:就目前的情況而言,隻要將嫻修媛的目光牢牢拖在沈選侍的身上,那在這後宮之中,就幾乎無人能盯著她的腹中了。
這樣想著,蔣喬低頭,撫上了自己還未隆起的小腹。
這個孩子於她而言,算是一個驚喜和禮物。蔣喬一向喜歡孩子,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就感覺在後宮之中,更多了幾分力量。
哪怕用盡所有的宮鬥細胞,蔣喬也會保證這個孩子平安生下、健康長大的。
蔣喬垂眸輕笑,羽扇一般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堅定決心。
————————
就向孫太醫所說的那樣,因著癘風的緣故,在太醫院所有太醫為所有妃嬪診完脈之後,林院正就收集了太醫們看病的案策,一個個地檢查,以確保沒有妃嬪有染上癘風的可能性。
就為這件事情,林院正還特意加班到晚上。
“皇上分明知道癘風之事不會蔓延,還叫我來仔細檢查一遍。”原本就忙了一天的林院正在心中悄悄腹誹,看著隻剩下一本的案策,不由歎了一口氣:主子要演戲演全套,底下人自然要做得比主子更好。不過還好,隻剩下最後一本了。
林院正為自己打了打氣,翻開了署名“孫太醫”的案策。剛翻開看了幾行,林院正的麵色就變得嚴肅起來:今日下午去明貴嬪的脈案,孫太醫隻是簡略寫了“身體無恙、無癘風感染痕跡”這幾句,但底下給明貴嬪開的藥,卻分明是安胎藥。
事關皇嗣,林院正頓時也不困不累了,精神抖擻地前往建章宮請求麵見永宣帝。
如今已經是接近睡覺的時辰,建章宮仍舊是火燭通明,在皇宮的正中央巍然矗立,象征著皇權的無上威嚴。
今日施貴太妃、順王雙雙上書,說是在京城之中呆得時間夠久了,也是回到封地的時候了,還順便感念了永宣帝的皇恩,假模假樣地說要永遠效忠於永宣帝。在最後,施貴太妃母子還提出:來的時候頗為招搖,勞民傷財,此次回去就不必臣工妃嬪們相送,他們靜悄悄地走就是了。
永宣帝看到這兩封上書的時候,就勾起嘴角嗤笑了一聲:最近施家有幾個官位頗高的族人惹了麻煩。施大將軍正焦頭爛額地為族人擦屁股呢。看來施貴太妃是準備利用這個時候,偷偷出去,提前謀反,逼得施大將軍隻好隨著他們一塊兒謀反了。
正所謂,謀反者,誅九族。
就算施大將軍選擇前去捉拿順王和施貴太妃,也隻能憑借此保下一命,卻無法保住施家的榮華富貴了——這是施大將軍完全無法接受的。所以施大將軍到最後,大概率會選擇冒險一點,但能讓施家免除血光之災、甚至更上一層的謀反。
永宣帝舉起筆,在上頭寫了同意二字,隨後無所謂地將上書往桌上一扔:不論施大將軍如何選擇,他的目的就是完完全全鏟除施家的勢力。
為著這個目標的完美實現,永宣帝還準備為施大將軍安排了一個完美的離開京城時間。
正規劃著,何長喜就走進來行禮道:“稟告皇上,林院正正在外頭,想要求見皇上。”
永宣帝一愣,先是疑惑了一下林院正怎麽這個點還在皇宮裏頭,隨後就想起來林院正是因為自己的要求而留下來加班的。
“叫林院正進來吧。”永宣帝一揮手,毫無愧疚感地對何長喜吩咐說道。
何長喜領命走出去,片刻後林院正就走了進來,彎腰拱手:“微臣見過皇上。”
“你如此急著見朕,可是在後宮發現了別的癘風病例?”永宣帝以為林院正是因為癘風之事而來,神色嚴肅地向林院正問道。
林院正微微搖頭,仍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回皇上,微臣井非為此而來——微臣是為了向皇上您道喜來的。”
“喜?何喜之有?”永宣帝的俊臉上露出幾分疑問之色。
林院正帶著笑,將孫太醫的案策重複了一遍。
“明貴嬪有孕了?”永宣帝聽完林院正的話,麵上就不由含了幾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笑意:“可是確定了?”
“回皇上,孫太醫是在太醫院做了二十幾年的太醫了,醫術高超,誤診的幾率是很小的。”林院正回道。
“甚好,甚好。”永宣帝連連點頭,隻覺得此刻的心情是本日最美麗的時候。
但隨即,永宣帝就反應過來一件事情,將何長喜又給召進來:“今日明貴嬪身邊可有人來?”
何長喜不曉得永宣帝為何提及明貴嬪,規規矩矩地回答道:“回皇上,今日明貴嬪井沒有派人來過建章宮。”
“知道了,你下去吧。”永宣帝抬了抬下巴,叫摸不著頭腦的何長喜又退回門外了。
何長喜退下去之後,永宣帝就摸了摸下巴:有孕乃是大喜之事,在後宮妃嬪看來,這不但意味著升位和自己對其的關照,還代表著接下來半生已經是衣食無憂了。若是尋常妃嬪遇上這樣的事情,應該早就興高采烈地來向他匯報了,怎麽偏偏蔣喬沒有半點動靜呢?
這樣想著,永宣帝就又顯露了一點帝王的疑心:莫非蔣喬是有旁的事情,準備找準時機再行揭露,來撈得更多的好處麽?
要是麵對旁的妃嬪,永宣帝估計就要繼續順著自己莫名的疑心猜測下去了。但所幸蔣喬平時刷足了永宣帝的好感,此刻永宣帝想起甜軟的糖炒栗子,心頭就是一軟:罷了,估計是頭一回有孕,明貴嬪自己是受了驚嚇,又高興傻了,才會一時沒有想起來匯報的吧。
林院正在永宣帝麵前侍奉多年,從自己高超的察言觀色技巧中,窺見了幾分永宣帝的心理。
“回皇上,微臣還有話要說。”林院正為人正值,當即就要為蔣喬說明:“孫太醫雖然所寫的是安胎藥的藥方,但更趨向於溫和進補、鞏固胎氣所用,應當是明貴嬪有孕時日尚短,還胎像不穩所致。”
“而且今日要收上案策,再由微臣檢查一事,孫太醫也是知道的。若是明貴嬪有意隱瞞,孫太醫應當不會在上麵留下安胎藥的藥方了。微臣也看過先前孫太醫為明貴嬪看診的記錄,明貴嬪在去年蘇貴嬪有孕的時候,頗受了幾回驚嚇。”
林院正的言下之意,即是蔣喬井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孕,而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曲折告訴永宣帝,好不讓別人知道。究其原因,都是因為蘇貴嬪有孕期間頻頻出事,叫蔣喬害怕了。
永宣帝聞言,心下就更是喜悅溫柔,也對蔣喬對了幾分心疼:本來膽子就不大,如今有了孩子,就更加謹慎小心了。但到底還是願意冒著險,叫他知道這個好消息。
“明貴嬪有孕這件事情,在朕親口說出來之前,不要叫別人知道。”永宣帝沉思了一陣,決定順著蔣喬的想法來,對林院正沉聲道:“連隻言片語都不要叫朕聽見!否則,朕就唯你是問。”
林院正頓時頭大起來,但麵上隻能唯唯諾諾地應下。
“既然沒有了事情,林院正就早些回家歇息吧。”永宣帝眉眼含笑,不但叫林院正暫停了加班,還吩咐何長喜準備轎輦送林院正出皇宮。
林院正頓時有些受寵若驚,不由在心裏說道:感謝明貴嬪,叫他做了一次皇宮裏麵的轎子。
何長喜將林院正妥善安排走,就向著永宣帝道喜道:“奴才恭賀皇上,這後宮裏又要多一位小主子了!”
“就你占便宜,每次都是第一個道喜的。”永宣帝愉悅說道:“既然現在明貴嬪不想公布有孕之事,你就打點好沉春閣周圍,不要叫別人知道這件事情。對了,要告訴殿中省的人,送去明貴嬪那兒的東西都要好生注意。”
何長喜還沒有一一應下,就見永宣帝拿起空白的聖旨:“先來為朕磨墨吧,朕要起一道聖旨。”
聞言,何長喜在心中嘖嘖:謔,看來這後宮裏,少說又要多一位九嬪之一了。而過了幾個月之後,一切順利的話,這位明貴嬪說不定能坐上四妃之位呢。
————————
順王和施貴太妃定於三月二十二離開京城的消息傳來,後宮裏麵卻井沒有多少人在意此事。
唯有柔妃這段時日不通消息,每日渾渾噩噩度日,卻仍舊關心自己的順王表哥。自然,在永宣帝的精心安排之下,收到的都是順王的責怪埋怨之語。
柔妃無力地躺倒在床榻上,隱隱感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春華,秋華……”
春華聞聲而來,為柔妃掖好了被子,望著柔妃依舊平坦的小腹說道:“娘娘的身孕已經有了四個月了,小心著涼。”
“是呀,娘娘可要保重,叫端妃看著娘娘眼紅嫉妒。”秋華也在一旁笑道。
端妃……許家……
柔妃昏沉的腦中抓住了這兩個詞,喃喃道:“本宮不能叫表哥失望……端妃……”
春華和秋華對視一眼,雙雙勾起了唇角。
於此同時,蔣喬在沉春閣望著殿中省送來的精致東西,放心地笑了:果然,永宣帝選擇配合她隱瞞有孕之事,還在暗中派人照顧自己——看來費盡心機地刷好感沒白刷。
“娘娘出去走動走動吧?孫太醫可是特意囑咐了奴婢,說娘娘有了身孕,也是要適當鍛煉鍛煉的。”茗夏溫和笑道:“正好今日太陽夠暖和,娘娘去看一看碧梅怎麽樣?”
蔣喬思量了一陣,由著茗夏扶著出去了,和德妃及大皇子在同一時間出門,向著碧梅亭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一點,這章蠻多的吧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