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梧桐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 將殿中省在裏麵的牽扯也講了出來。蔣喬就不由得點點頭:甚妙,禧貴儀不但給她頂了幫助找人的名聲,還間接得罪了周德福, 估計還會惹得德妃與永宣帝不喜,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蔣喬想到這,就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要想當出頭鳥, 就得付出一定的代價——還是當鹹魚好呀。
含章殿裏, 香灌蠟燭的香氣濃鬱芬芳,直叫嫻修媛有些作嘔。嫻修媛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子,聽著青麥說景福宮那邊的情況。
從前嫻修媛出手,幾乎是將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很少出現偏差。如今這樣重要的事情,卻偏偏出現了差錯——嫻修媛除了留下芽兒的性命來指證恭妃之外, 其他人都應當不會再說話了才對,現在那個送膳的宮人卻被人久了下來。
“禧貴儀帶了芽兒去的景福宮?”嫻修媛輕輕說出聲:“那這樣說的話,估計那一名本該懸梁自盡的宮人,也是因為禧貴儀的緣故, 才會被人救下來的。”
“唉呀,到底是許太後提拔的人呢, 是本宮有些大意了。”嫻修媛雖然說著可惜的話語, 麵上確實一片平靜。
身後隱隱有走路的腳步聲傳來, 青麥料到是先前被支走的彩雲回來了, 加快語速說道:“娘娘, 那位宮人,要不要趁著他還不能說話的時候,給處理掉。”
“不用, 那不就和恭妃一樣打草驚蛇裏麽?”嫻修媛懶懶地掂量著一條人命的價格,隻是微微一笑:“橫豎他的家人還在本宮手上,本宮相信他是知道分寸的人。”
彩雲踏著嫻修媛話音剛落的時間走了進來,朝著嫻修媛說了一遍青麥早就打探過來的消息。
“彩雲辛苦了。”嫻修媛朝著彩雲輕聲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你就幫本宮將禮物送去景福宮吧。”
彩雲又得了一樁吩咐,歡歡喜喜地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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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隻要你將背後之人給說出來,朕保證你的家人平安無事。”永宣帝看著崩潰大哭的芽兒,麵上的神色無比平淡。
有了永宣帝的承諾,芽兒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所謂的幕後之人給供了出來——正如德妃所想,此人正是恭妃。
永宣帝微微皺眉:他知曉今日是恭妃和德妃一塊兒出去的,但他並沒有懷疑過恭妃。一來恭妃也是育有皇子之人,永宣帝認為恭妃不可能對著旁人的孩子痛下殺手;二來恭妃不算聰明,怎麽能做出今日這樣算是縝密的計劃,還有這樣的人脈將棋子給埋進德妃的景福宮裏麵呢?
此時奉了永宣帝命令出去的何長喜也走了回來,向永宣帝深深地福了一身:“回皇上,那名宮人清醒過來之後,奴才請楊盛海總管去看了一看,那人就在紙上寫下了供詞。”話音剛落,滿屋的宮人就抖了一下:叫慎刑司的總管去屈尊看望,那可是一件不大美妙的事情。
永宣帝則是接過何長喜遞上來的宮詞,上頭歪歪扭扭寫了兩個字——公妃。莫約是那位宮人雖然識字,但隻認得幾個字的緣故吧。
“皇上,您可千萬要為臣妾和玦兒討回公道!”德妃經過這一番,更加相信是恭妃下的手,當即就朝著永宣帝跪了下來,滿含熱淚地朝著永宣帝懇求。二皇子是皇宮裏麵唯二的皇子,德妃生怕永宣帝因為二皇子而心軟,饒過了恭妃。在這一點上麵,德妃分得十分清楚:恭妃是恭妃,二皇子是二皇子。無辜的二皇子不會被牽連,但恭妃……必須要以死償命!
“現在玦兒還睡著,你回頭和朕去一趟延禧宮吧。”人證物證俱在,永宣帝心裏麵已經有了決斷,一邊扶起德妃,一邊對德妃說道:“朕想先去看一看玦兒。”
見永宣帝掛念自己的兒子,德妃自然沒有理由拒絕,抹了抹眼淚之後就收了抽泣之聲,準備帶著永宣帝前往大皇子的房間。
這時候卻有人出聲了——正是被永宣帝自然忽略的禧貴儀:“皇上,您且等一等嬪妾,嬪妾也想去一道探望大皇子。”
德妃和永宣帝聞言,雙雙收住了腳步,回首看向禧貴儀。
德妃到底在永宣帝麵前服侍得年歲最久,知曉禧貴儀討不了好,故而抿了抿唇,站在一邊不說話。
“你這般搽脂抹粉的,若是大皇子被你靠近,恐怕又要再有一次哮喘了。”永宣帝眉眼間隱隱有著怒意:“還是說,你如今懷著和恭妃一樣的心思?”
一頂大帽子憑空扣下,偏生禧貴儀還不能硬氣反駁,隻好哆哆嗦嗦地說道:“皇、皇上,您誤會、誤會嬪妾了,嬪妾隻是想……”
永宣帝此刻煩極了,不想再和禧貴儀有所糾纏,當機立斷道:“小祿子,將禧貴儀送回琦玉閣。”既然當初是小祿子將禧貴儀給請了進來,就由他把人給送回去吧。
小祿子麵色一苦,還沒有開口就見永宣帝甩著袖子、帶著德妃娘娘走遠了,徒留下麵色蒼白的禧貴儀。
因著心裏掛念大皇子,永宣帝走得飛快,風一般到了大皇子的房間門口,倏然停了下來。
看著負荊請罪跪在門口服侍的乳母,永宣帝免去了對方行禮,彎了彎腰,極為輕聲地向乳母問道:“玦兒可是醒了?”
“回皇上,方才大皇子醒了片刻,用完藥後就想自己看書,叫奴婢出來候著了。”乳母也是極小聲地回應:“皇上若是想看大皇子,直接進去就可以了。”
許是為了將功折罪,乳母又叩了叩頭,輕聲說道:“皇上,奴婢替大皇子換下今日所穿的衣物之時,發現了上頭沾了許多的花粉——大皇子雖然在那碧梅園玩了一次捉迷藏,但應當不會隻在衣裳的中下部分沾染上花粉。”
“朕知道了。”永宣帝知道這位乳母是一向專心照顧大皇子的,且看在德妃的麵子上,就饒了乳母這一次致命的疏忽:“以後要好生照顧大皇子,絕對沒有下一次!”
乳母連連磕頭,表示自己不會再犯下這種錯誤。
永宣帝不再去看乳母,轉而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收起自己方才含有暴怒情緒的神色,含了一縷微笑望著德妃:“愛妃且看看,朕這樣可是好。”
德妃早已細心擦去了淚痕,重新將鬆散的頭發給綰了起來,此刻望著永宣帝溫和笑道:“皇上這樣,和平常沒有什麽兩樣。”永宣帝這才放心起來,抬手推開了大皇子的房門。
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正在專心致誌看書的大皇子就抬眼看了過去,看見永宣帝的瞬間就是雙目一亮:“父皇!”峽穀小說網 .xiagu.
永宣帝歡聲笑了起來,上前將準備跳下來迎接的大皇子給抱了起來,重新放到了床榻上,笑著說道:“玦兒可是身子感覺好多了?”
見到對自己素來和氣的永宣帝,大皇子老成的麵上難得露出幾分撒嬌和乖巧來:“回父皇,兒臣感覺好多了——叫父皇憂心了,還耽誤了父皇的朝政,兒臣實在是愧疚。”
“不妨事,父皇是將奏折批完再來看玦兒的。”永宣帝笑意柔軟而溫和:“方才玦兒是在看書?那給父皇看一看玦兒方才看了什麽書?”
大皇子臉突然就紅了起來,心中掙紮了一下 ,還是乖乖將方才看的書送了出來,神色有點蔫蔫的:“回父皇,兒臣看的是畫書。”時人奉四書五經為聖典,將各色話本、畫本和小說都打成妖怪之流,連小孩子所看的畫本也不例外。從前大皇子在看畫本時,不慎被啟蒙師父看見了,就隻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畫本被撕成碎片,自己還要接受懲罰。所以此刻,大皇子心中是頗為惴惴不安的。
永宣帝接過一看,上頭是各色好看可愛的動物,組成了一段小故事。一看到這些萌係的動物,永宣帝就不由得想起了從前蔣喬所繡的那些荷包,就輕聲笑了一下。
德妃聽見了永宣帝的這一聲輕笑,就放心地笑了起來,對大皇子說:“母妃不是從前就和你說過,隻有認真做完功課才能看麽?今日隻看在你生了病的份上,母妃就不和你計較了——皇上,你說呢?”
“你母妃說得對,這些畫本偶爾看一看也不錯,但是不可以為此玩物喪誌。”永宣帝放下了畫本,對大皇子鄭重說道。既然是他的長子,是必然要好生學習,好為後麵皇子立好榜樣的。
等大皇子聽話點頭之後,永宣帝就貼心地為自己的兒子披上了一層衣服,問道:“玦兒既然如此聽話,那將今日在碧梅園發生的事情都說一遍可好?”
提及碧梅園,大皇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難受的複發哮喘的經曆,垂下了腦袋,雙手緊緊攥著被子,將事情全都複述了一遍——基本上和乳母德妃所說得不差。
末了,大皇子像鼓起勇氣似的,抬首望向了永宣帝:“回皇上,此次突然病發,都是兒臣過於貪玩了,和弟弟是沒有關係的!”
“父皇自然是知道和瑜兒沒有關係的,此事也和玦兒無關,玦兒不要自責就是。不過——玦兒這麽喜歡瑜兒?”永宣帝笑容愉悅,用龍爪摸了摸大皇子毛茸茸的腦袋:“朕等會兒就將瑜兒帶過來陪著玦兒可好?”大皇子麵色一喜,忙不迭地應了下來,甚至想將手中的畫本換成正在學習背誦的論語。
永宣帝失笑,又安撫了大皇子幾句,轉而對德妃垂眸道:“你好好在這裏照顧玦兒,等會兒朕會將瑜兒給送過來的,還麻煩愛妃好好照顧了。”這是準備將鹹福宮清場,好好對恭妃算一算帳的意思了。
德妃福身應是:“皇上放心吧,臣妾必然會將二皇子照顧好的。”
永宣帝對德妃甚是放心,頷首過後又踏著大步向門口的轎輦走去。
大皇子不愧是早慧的皇子,對著永宣帝暫且什麽都不言,對著德妃的小臉卻是滿臉凝重:“母妃,您實話實說,兒臣今日突發哮喘,可是有旁人的緣故?”
德妃麵上的表情微微僵住了一瞬:她不願意大皇子過早地接觸到後宮的陰私之事,也不願意叫大皇子以為是自己犯了錯誤。猶豫半晌,德妃輕輕摟住了大皇子,歎氣道:“沒有旁人的緣故,也不管玦兒自己的事情,是今日不宜出門罷了。”
大皇子認真地點了點頭:“兒臣知道了。兒臣以後出門必然是會看黃曆的,不再發生這種叫母妃擔心的事情。”
德妃有些控製不住自己,將大皇子摟緊,下巴輕輕擱在大皇子稚嫩的肩旁上,呢喃道:“不,是母妃不會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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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永宣帝出門就坐上了龍輦,全速向鹹福宮進發。
恭妃則是在鹹福宮呈現一種懵懵的狀態:起初聽到德妃去求見皇上,恭妃還以為沒有什麽,隻是德妃愛子心切罷了。若是德妃起了疑心,說是她想害大皇子,那德妃可沒有證據呀!後來,又傳來景福宮的集體中毒事件,恭妃則是在不明所以的同時有了幾分慶幸: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回事,但是她收買的宮人全都暴斃了,連人證都沒有了。到時候皇上問過來,隻咬定是大皇子貪玩就行了。而到現在,什麽禧貴儀帶來了逃走的芽兒、皇上派了慎刑司的總管審問和禦膳房自行上吊又供出證詞的宦官……這些消息一一傳來,恭妃心中怪異感越來越大。
香茹不知道去了哪裏,香茵貼身侍奉恭妃多年,自然發現了恭妃不大對勁的地方。
“娘娘,如今皇上都要到鹹福宮的大門口了!”香茵麵露急色:“您還是不說早上發生了什麽事情麽?大皇子到底是因為什麽才突發哮喘的!”
“這個問題,朕倒也是想問一問恭妃。”永宣帝平靜無波的聲音出現在鹹福宮略顯空闊的正殿裏麵,駭得恭妃差點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