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t Y:T 48
“詩詩,你看,我說我有地方住吧。拳館裏能洗漱,師父之前在這裏放的也有一些生活用具,吃飯的話,樓下一片都是商店和小飯館,很棒吧?”張浩然開心地向杜詩展示著他的新房間。
可是杜詩看著看著,眼圈漸漸潮紅起來。
這是一間隻有一個排氣窗的儲藏室,即使是白天也需要點亮那盞十幾瓦的白熾燈。裏麵放著一張折疊床,角落裏散落著壓平了的紙箱,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因為房間隻比一張折疊床的長度寬敞一點。
“你寧願睡在雜物堆裏,也不願意回家嗎?”杜詩的語氣有些許哽咽。
“詩詩,那是我的家,但那更是你的家,”張浩然說,“如果這個家因為我的存在會產生矛盾和衝突,我不就沒有保護好我在乎的人和事嗎?”
“李刺他們去幫忙了!我相信他們會做好一切的!你就不能相信我們也能保護你嗎?”杜詩已經快哭了。
“我想去相信,但我很難去相信,會有人來保護我,並且能做到。”張浩然說著話,坐到了床上,雙手撐著膝蓋,抬頭看向杜詩。
“自從我媽走了以後,我就像條喪家之犬,東奔西跑,狼狽不堪。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人做到了保護我這件事。”
“唯一例外的是李刺。你知道的,他啊,笨蛋,愛好和平,慫,但是他會盡力保護我不受欺負,哪怕自己也跟著受欺負。”
“可是我不明白,我沒有媽媽,我爸爸不在身邊,我沒有家,我太瘦小了,這些讓我被別人欺負的原因和理由,怎麽可以是合理的呢?”
“我發現,隻要我夠強夠狠,就不會有人來欺負我。隻要我從一條喪家之犬變成一條齜牙的瘋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就不敢對我怎麽樣。他們不講道理,但他們會害怕。”
“瘋狗可以保護自己,瘋狗不需要別人的保護,也不會得到別人的保護。”
杜詩終於哭了起來。張浩然明明是微笑著講述這一切的,講著講著也開始笑著流淚。杜詩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一邊哭一邊說:“你不是喪家之犬,你也不是瘋狗,你有家,你有家人。”
張浩然輕輕地抱住了杜詩。他想到了好多,想到在醫院裏那次,他在杜詩的懷裏崩潰大哭,想到除夕夜,在高台上,杜詩喝的爛醉,他們倆擠在一起看煙花,想到了在“魅夜”,杜詩喝到吐,他吊著胳膊費盡全力才把她弄回家……他想到了好多好多。而他想到的這些東西終於擊碎了他心門外的薄薄的一層冰,露出柔軟的內裏。
“我不知道。”張浩然仍然在笑著流淚,杜詩抱他抱得更緊了。杜詩抽噎著艱難地說:“回家,好嗎?跟我一起回家。”
“讓我在這裏冷靜冷靜,等我想明白了,我一定回來。”張浩然摟緊了杜詩,在她耳畔溫柔地說。
“嗯,好,不許騙我。”杜詩帶著淚用力點點頭
……
“小媽,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杜習斌說。
“你趕緊收拾東西,我先送你回家。出大事了,我得趕緊去。”楊陽焦急地說。
要說杜習斌這一點還是靠譜的,告訴他今天出院,他提前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楊陽開著車把他送到別墅,囑托幾句就趕緊離開了。
杜習斌沒好意思問是什麽大事,但是不重要,今天那個張浩然不會回來了,而漂亮又有錢的小表妹可在家,杜習斌聽老爸說自己家跟小表妹家早就是出五服的關係了,這要是……哈哈那就可以坐享姑媽的驚人財富了。
……
“老師,您平心而論,當年您從清河一中教務處長升任教育局人事科長後,直到今天,真的沒有一件虧心事嗎?”張正的言辭像是冬天晨跑時吸進肺的冷氣,讓杜興國心口炸炸的疼。
“我承認,當年那場內部考核,我在成績上做了手腳。本來應該回城的是李利群。這是我一生唯一的汙點。”杜興國的語氣裏充滿了懊悔。
“張正!你就非要這樣逼你的老師嗎?你知道是為了什麽才讓我回城的啊?是為了照顧你兒子!是為了不要讓慧瑛的慘劇發生在楊陽身上!這有錯嗎?”杜學工的語氣悲憤起來,“我們一開始想著,第二年還有同樣的考核,我們就可以把從老李手中奪走了的還給他。可誰能想到後來會有這麽大的變故?”
“杜學工你給我住口!是我存了私心,你隻是聽我的話而已,你沒有責任。”杜興國的聲音蒼老卻很有力量感。
張正沉默了半晌,終於說話了,“我沒想到這件事的起因是慧瑛的事。我承認,我的確是因為反感你們當時的行為才堅決不把孩子交給楊陽的。我怕我這個學長把孩子交給楊陽,會讓李利群覺得我在站隊支持你們。“
“所以那年我回來後,楊陽一氣之下從教育局辭職了,就是因為她心裏愧疚。我們夫妻倆對慧瑛姐有愧,對李利群也有愧啊!”杜學工的語氣愈發傷感起來。
“老師,已經十幾年了,你們和李利群之間的問題該解決了。”張正歎了口氣說。
“各位長輩,我可以說一句嗎?”一直默不作聲的段文嘉發話了。
“嘉嘉,你說。”張正點點頭。
“我雖然不是完全清楚你們當年的事情,但我想起來一件事。李刺還有一個快被忘掉的名字,李書晗。”段文嘉的表現很成熟穩重。
而大家聽到這個久違的名字,紛紛沉默下來。
“當時我太小了,記得不周全。隻記得他本來叫李書晗,接著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然後改名叫李刺了。既然各位長輩相信我,在這裏已經談了這些事了,能不能把這件事也一並說清楚?”段文嘉想知道當年自己見證了卻沒記住的那些日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三個中年男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杜學工開了口,“還是我說吧。”
“那年是要調人去山區的。我回了城,這樁任務就落到了李利群頭上。他被調到了石橋鎮最偏遠的青石壩教學點代課。他還在那兒的時候,李刺的爺爺突然病重了。當年缺少交通工具,李利群先是走了一天一夜的山路到了石橋鎮,又和溫寧帶著你和李刺沿著山路往李家老屋所在的響水溝步行。”
“當時路上天降大雨,路麵全是爛泥,你們兩個孩子根本走不了。李利群從老鄉手裏借來背簍,和溫寧倆背著你們在山路上一步步往回趕。等到李家老屋,李刺的爺爺已經去世一天了。”
“這時候,李刺又發了高燒,喪事還沒辦完,李利群和溫寧又不得不在爛泥路上走了一天,把李刺送到鎮醫院。時間太久,路途又顛簸,李刺當時差點沒救了。後來才知道,是背簍裏的一根刺紮進了孩子的胳膊導致了感染。”
伴隨著他自責的歎息聲,杜學工緩緩地講出了這個塵封已久的故事。
“如果當年回城的是李利群,後麵也許就不會出現這一連串的問題。”
看來李叔叔對這件事不隻是耿耿於懷啊,甚至把李書晗變成了李刺。段文嘉若有所思。她喝了一口快涼掉的茶,站起身來,說:“杜爺爺,兩位叔叔,你們能讓我知道這些,是對我的信任。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們的信任的。出了這扇門,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