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i Y:T 7
“喂,小張啊,你好你好。嗯?嗨,查就讓他查去嘛。人家有這個權力。你不要亂說亂動,好好配合範局長的工作。”王憶川吩咐完,把話筒放回座機上,雙手捂住臉,深深地出了一口長氣。他放下手來,看到桌麵小鏡子反射出的自己的表情齜牙咧嘴十分失態。
王憶川不耐煩地伸出手扣倒了鏡子,再次用力的用雙手揉搓自己的臉龐,直到他微微感到吃痛。
範程這種絕對不做無用功的人,搞突然襲擊查財務情況,肯定是知道了什麽事情。眼下看來,最有可能就是跟自己有關的問題。
但是會是什麽呢?自己在崗這麽多年,絕對的兩袖清風是算不上,但也從來沒犯過大錯。能坐進真皮轉椅的人,大多數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他範程也不可能就幹淨的跟白紙似的。
所以扯到最後,不過是我吃了人家一餐飯,你收了人家一條煙的事情。他非要糾纏這種破事兒,最後隻能是兩個人都顏麵盡失。
範程那個悶葫蘆可精著呢,應該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電話又響了。
王憶川轉頭看向電話,第二聲響起,他沒接,然後他又忽視了第三聲,第四聲的時候,王憶川才遲疑著抓起了電話。
“二叔,您來城裏辦事的怎麽樣了?我下班就過來接您啊,晚上咱爺倆好好喝一杯。”是小張。王憶川能聽到清晰的皮鞋摩擦地板的聲音。
“怎麽了?”王憶川說。
小張在電話那頭喘了口氣,壓低聲音說:“範局長來了就徑直要求封存一中近年相關的財務資料,然後就不知道給誰打了電話。”
一中?壞了,肯定是宋憲淸這個沒主心骨的人手伸長了。
範程這老小子又是怎麽知道的?
王憶川這次沒有遲疑,立即對著電話那頭低聲說道:“紙質檔案被封存了,那你有辦法把電子檔案弄出來給我嗎?”
“我抓緊機會試試。”電話那頭說。
“一定不要留下痕跡。”王憶川說完就掛斷了電話。內心的焦慮讓王憶川的等待度日如年。終於,敲門聲響起,王憶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穩步走到門口,接過小張不動聲色捏在袖子下的U盤,然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拿過優盤的王憶川快步走向電腦。他操作著電腦從U盤裏讀取出來一個龐大的Access數據庫。他是幹財務出身,對這些數字再敏感不過了。
果然,他在這些數據裏發現了異常。
王憶川看到那一欄數據的第一眼就知道,完了。那行數據不僅有著匪夷所思的偏差,更關鍵的在於,最後的審核人一項是自己。
自己這下無論如何也摘不清了。
王憶川掏出自己的手機,努力穩住了自己顫抖的手,然後撥通了宋憲清的電話。
“王局長好!”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還是透露著那股子點頭哈腰的勁兒。
“老宋,你們之前買了十幾萬塊錢的打印紙?”王憶川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他怎麽也不會預測到,當年宋憲清他們的貪婪,現在即將影響到他的未來。
“王局,這當年還是你在做財務的時候通過的呢。”宋憲清的語氣有些畏縮。
“我當然知道是我批的!但是我當年……算了!跟你扯什麽扯,你就在學校等著人家上門查吧。”王憶川的語氣終於失態了。他心裏開始痛恨起自己當年怎麽膽子那麽大,那麽一點點權力,就讓他膨脹到敢於去捅這麽大的簍子。
“王局,不能這樣啊,我出事了你也跑不脫啊。”宋憲清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他媽威脅我?你也配?”王憶川的憤怒終於爆發出來,他狠狠地把手機砸向地麵。手機後蓋和電池瞬間飛出幾步遠之外。
算了,這次跑不掉了。現在重要的是怎麽做才能夠讓自己的未來不那麽不堪。
王憶川的腦子裏迅速想起了他的合校計劃。對,趁著還有權,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安排到該安排的位置上,自己或許還能夠在未來有一線轉機。
……
宋憲淸剛想跟王憶川解釋他不是在威脅他,就聽到對麵傳來忙音。宋憲淸放下電話的手一直在抖。
宋憲淸伸出手去摸茶杯,右手剛提起杯蓋就又鬆了,杯蓋砸在桌麵上,又最終彈跳向地麵,碎的很徹底。
他想起來當年為什麽會留下這麽個禍患。
耗材經銷商為了生意,邀請他去赴宴。在酒桌上,宋憲清被經銷商的吹捧和經銷商叫來的女人的諂媚的暈頭轉向,不知不覺就喝高了。等他反應過來不對的時候,他已經在牌桌上“贏”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
這錢好拿,可不好退。他拿了錢,被經銷商用手段拿捏住了把柄,借以要挾他。為了保住飯碗,他不得不同意從那個經銷商那裏購置耗材。誰知道那個經銷商當時已經準備轉手生意了,索性不管不顧地搞出這麽一筆天價訂單來。宋憲清本來還很擔心,可沒想到這個商人搞定了當時管財務的王憶川,財務審核就這麽糊弄過去了。
可誰都沒想到,幾年過去,王憶川爬了上去,而且急不可耐地想再進一步,於是他不顧時宜推動學校合並。更絕的是,那點問題幾年都沒人關注,偏偏在王憶川將要獨攬大權時被人挖了出來。
宋憲清心裏非常後悔。但漸漸地,他心裏升起一股不隻是悔恨的情緒來——他開始猜測起到底是誰把這件事捅破了,並開始對那個尚不明確的對象生出憎惡來。
宋憲清的腦子很快就反饋給他一個可疑的群體——那天參與了清理教室的學生。
那天應該是安排了高二的學生。於是宋憲清穩了穩情緒,抓起桌麵上的座機打給高二年級主任,拿捏起平時的那股官腔吩咐道:“你們高二上次的勤務做的不好啊,讓你們搬的東西,你們亂摔亂磕的有損傷。”宋憲清並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損傷了貨物,隻是想找個借口來拿到那些在場的學生名單。
然而接電話的年級主任卻嚴肅起來。“校長,我的錯,當時我已經發現了學生們搬運東西的時候粗手粗腳的。但當時我自作聰明以為沒事,就沒有及時向學校匯報檢查情況。”
真是打瞌睡碰上送枕頭的,宋憲清立刻接住了話茬:“這個,損壞了公物自然是要賠償,但是過去這麽久了,再要追究具體是誰損壞了公物也不顯示。”
“您的意思是?”年級主任有些困惑。
“你統計一下那天參與了的學生名單,然後把需要賠償的數額平均一下。這樣每個學生的負擔又不會太大,還能起到教育警示作用。辦妥了後,你把名單和賠款送到財務處。”宋憲清沒有絲毫停頓地講完了這段話。
“還是宋校長經驗豐富。我這就去辦。”年級主任適時地奉承了一下宋憲清後就去忙了。
宋憲清右手抓著話筒,左手摁住了座機的開關,過了幾秒,宋憲清鬆開了開關,撥了一通電話,“喂,財務科嗎?對,是我。給你們說個事兒,高二的學生損壞了公物,一會兒他們年級主任會來送賠款和名單,你們登記完後把名單給我送來。”
宋憲清放下了電話,看著自己已經碎成一地碎瓷片的杯蓋,不由得搖搖頭,歎口氣,站起身來,動手把這些碎片掃進垃圾桶。
他做完這一切,給自己又續了杯水。第二杯水還有點燙的時候,財務科就把名單送過來了。
宋憲清打開了電腦。他電腦上存著一個電子表格文件,以班級為單位,記錄了每個班級裏的每個學生的信息,這其中包括家庭背景。
不過二三十個學生,還有具體的班級,查找起每個人的信息是很快的。宋憲清在一眾尋常的學生裏發現了兩個不尋常的人——李刺和張浩然。前者是典型的教師家庭的孩子,後者是單親,但他的父親除了一個名字,什麽信息都沒留下來。
但宋憲清並不關心那個張浩然,他更關注的是李刺。父親是地方教育的領導,母親是教學骨幹,這意味著這個叫李刺的學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教育係統的“內部人員”。
宋憲清想到這兒,不由得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