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君長決風煙去
“更捉弄人的是，小喬名為喬紈，你名中，也有一個同音的‘宛’字。”他說罷，一聲長長的歎息。
所以，她的存在，隻是一個替身？
隻是小喬消失後，趙雲用來思念她的替身？
她是那麽愛趙雲，還以為，趙雲也同樣深愛著她。
多麽可笑。
所以，他一聲聲呼喚“宛兒”時，那神情是如此的迷離。自己的存在，竟然是……
喬清宛緩緩起身，唇邊浮現出了一縷自嘲的微笑。然後，輕聲道：“謝謝你，孔明。”言罷，飛奔而去。銀鈴輕響，環佩叮當。
他深深望著那背影，苦笑。他沒有告訴她，九十九顆星星的傳說，是喬紈告訴他的；
他沒有告訴她，喬紈曾經，認他做相公；
他沒有告訴她，喬紈曾經，從周瑜手中救過他的命；
他沒有告訴她，他，也像子龍一樣失了心。
現如今，放飛了九十九盞燈。他來不及祝喬紈幸福，隻好祝你幸福了。祝你幸福，喬清宛。
九十九盞孔明燈，在空中，孤寂的明明滅滅。
他撫扇，起身，離去。
跑著，跑著。喬清宛沒命的往將軍府方向飛奔，全然不顧後麵侍女驚慌失措的叫聲。撞倒了賣糖葫蘆的架子、賣各種蔬果的地攤，連自己發髻上沉重而華貴的鳳冠都掉落在地，她也沒有理會。
她隻是跑著。
將軍府。
府內的侍女趕緊迎上來：“夫人，還有半個時辰婚宴就開始了，我們正……哎呀！夫人，您……”喬清宛冷聲道：“我不是夫人，將軍，在哪裏？”
“宛兒，你去哪兒了？”她跑到書房，趙雲一襲正裝，麵如冠玉的問她。她死死咬著唇：“你叫的是‘宛兒’，還是‘紈兒’？”
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怔住。
那一瞬間，她甚至想，你解釋，隻要你解釋，說這事是個誤會，哪怕理由多麽的可笑，我都會信。
可是，他什麽解釋都沒有，隻是頹然道：“你，都知道了？軍師告訴你的？”她的心被眼前這個人傷的鮮血淋漓：“趙雲，我喬清宛的存在，隻是一個替身，對不對？你，根本就是把我當做喬紈，對不對？你對我好的原因根本不是八歲那年你救了我，而是因為我像喬紈，對不對？你根本根本從來沒有愛過我，看著我死心塌地的愛著你，你覺得很好笑，對不對！”
十年啊。從八歲等到十八歲，荒廢了一個女子青春無憂的歲月，隻是為了等那懷抱中竹瀝的清香，隻是為了等那白衣的少年。昨夜不好的那些預感，此時通通成了現實。她隻想今天嫁給他，然後琴瑟相伴，然而在婚宴前一個時辰知道了這樣的事情……
她的眼中，一滴淚也不落，隻是定定望著他的眼眸。
他直視她：“宛兒……”她抑製不住的尖叫：“別叫我宛兒！”他眸中浮現起心疼憐惜的神色，她冷笑，這是對誰流露出的感情？她隨手拔下原本簪在鳳冠一旁數不清的簪子，比著自己的頸，一點一點探入，直到鮮血湧出。
他趕緊伸手去奪，她卻緩緩開口，明明是那樣的口吻，在趙雲聽來，卻如同刀鋒一般冷冽決然，阻住了他的腳步：“將軍，請你看清楚，我非替身。我，恨你。”
我，恨你。
趙雲無力的坐回椅子上，喬清宛，到底是誰？他本來將喬清宛看作喬紈的替身，現在他看不清楚了，她，到底是誰？
喬清宛一步一步退出書房，然後去馬棚裏隨手牽了匹駿馬，回想著前幾日學的騎術跨上，執著韁繩，絕塵而去。
馬淩鳶從侍女口中打探的這事了以後，咬咬牙，走進了書房。一進門，便是失神的趙雲：“趙子龍！你要是放不下她，就去把她搶回來啊！”
你現在，算什麽樣子！如果我這樣能嫁給你，我也不會高興的。
趙雲！
趙雲喃喃道：“淩鳶，幫我跟各位文武官員通知一下，婚宴取消。再請孟起仔細搜查出城人員，一見到宛兒，把她……帶回來。”馬淩鳶看著他，終是一聲歎息：“沒問題，哥哥那裏，我去說。”
他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冰涼徹骨。
出城。
“停——什麽人？”守城的士兵攔住喬清宛前麵的人，看了看，放行了。喬清宛抿抿唇，勒馬去了旁邊，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往臉上抹了兩把灰，牽著馬走到城門口。
“站住，”士兵氣勢洶洶，“幹什麽的！”她微微低著頭，輕聲道：“風塵女子而已。”士兵長矛一豎：“風塵女子？風塵女子出城幹什麽？”
她繼續低頭，楚楚可憐：“城外的衣裙便宜些，幹娘隻給了我這麽點銀兩，我隻好到城外買了。幹娘還給了我一匹馬要到城外去賣了呢。”士兵不由得同情她：“得，出去吧。”
“等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月影中閃現，看到她，將她拉到一邊，“喬姑娘？”喬清宛仰臉一看，壞了，是馬超！
她冷汗涔涔，嘴上死不承認：“這位將軍認錯了吧。”“子龍在找你，喬姑娘快跟我回去吧。”馬超識破了她的謊話，微微一笑。“馬將軍，您能聽完我為什麽不回去的原因嗎？”
馬超疑惑，但還是略略頷首。她開口，將這一個時辰之間的變故簡明扼要的說了。他聽完後大驚失色：“是這樣！淩鳶都沒有告訴我是怎麽回事就讓我來攔住你。”
“淩鳶姐……喜歡趙將軍，如果馬將軍方便，就勸勸趙將軍吧。我提前預祝他們白頭偕老。”她字字滴血。馬超深深的看著她：“你真的不後悔離開子龍？”
她笑了，笑的璀璨奪目：“我不後悔。”
馬超沉思了一會兒，從衣襟中取出一些碎銀兩遞給她：“肯定會用得到，拿著吧。以後自己一個人，小心些。”
真的是一個好人。她將銀兩接過，收好：“那我走了。馬將軍，再會。”馬超揮揮手示意士兵放行，目送她利落的躍上馬背，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