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山名斷頭 （十一）
十四.
小子領著沈重山來到了貫頭山的山腰處。
那裏有一座山洞，山洞很寬敞，裏麵有一座床一樣的石台，石台上鋪滿了稻草。
這些稻草已經被壓的又軟又平了，顯然是有人或是什麽東西常年住在這裏的。
沈重山見了臉色一變，以為是圈套，抬槍指向了小子。
小子搖搖頭道：“山中的白猿你見過了吧，這是它的一個巢穴，如果它回來了，我自有辦法對付它。
你們剛才舍命救我，這次就算我還了你們救命的人情吧。”
沈重山麵色稍緩，扶著妻子躺在了石台上麵露歉意道：“剛才誤會你了。”
小子搖搖頭，還沒等他說話，洞口突然衝進了三個人，一對身穿軍裝的男女和一個年輕姑娘。
男軍人急匆匆的將兩個女人推了進來，見這裏有這麽多人也是一愣，不過立刻拔出一把軍刀轉身衝出了洞口。
隻聽遠處傳來狼群的嘶吼，男軍人用身子牢牢擋住洞口準備迎敵。
小子眉頭一皺，不經意間看到了跟著兩人來的姑娘，瞬間臉色狂變吼道：“白靈，你怎麽來了？！快走，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白靈抓著女軍人不放手也不答話，小子瞬間就意識到這兩個軍人的身份。
剛剛沈重山說，開槍引開狼群的是追兵。
既然是沈重山的追兵，那也就是白靈的父母了。
小子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了，恐怕現在就是拿棍子趕，白靈也絕不會走的。
外麵的狼群嘶吼一聲高過一聲，他沒有心思再多想了。
狼群足有一百多隻，僅憑男軍人一個人堵在洞口抵擋不了多久。
小子提起龍刀跑去門口幫著男軍人頂住狼群。
山洞裏的氣氛略有些尷尬，女軍人就像沒看見雙煞沈一樣，坐在地上抓緊時間休息恢複體力。
沈重山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快要臨盆的妻子，抱拳對女軍人說道：“我妻子要生了，還請代為照看。”
說罷，他便從隨身行囊裏抽出一把黑色骨劍直接加入了門口的戰團。
這把骨劍劍身兩尺有餘，通體是用一塊尾骨打磨而成，幽幽的泛著黑光。
男軍人見了這把劍立刻臉色一變道：“天叢雲劍！這把劍果然落在了你的手裏！”
小子聽到這話也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把骨劍，隻看了一眼，他的內心一瞬間就被什麽東西擊垮了，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這劍上傳來的氣息讓他眼前一晃。
那是師父的氣息！
小子立刻明白了，當初在洞穴裏那個和他樣貌一模一樣的人托他找的就是這把骨劍！
這劍上的氣息如此熟悉，莫非就是用師父的尾骨磨製而成的？
小子想起師父那血肉模糊的身體，心中大亂之下身子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上。
幾頭狼看準時機撲了上來，好在沈重山拚著被狼爪劃破了幾處，一把將神誌恍惚的小子推進了洞中。
小子跌坐在地上，腦子裏將自己經曆的這些事情聯係在了一起。
從他在山中學本事起，到出山遇到眾人回到山洞，似乎整件事情的背後有一雙看不見的手，一點點的推著他走到今天這一步。
小子有些怕了，他不敢細想這其中每個人的目的，或者說他已經猜到了卻不願意去相信。
他呆呆的看著門外的男人揮舞著那把骨劍。
男人叫沈重山，是他的父親，那把劍是他師父的尾骨。
洞穴中的女人叫沈雪，是他的媽媽。
他的父親揮舞著師父的骨頭把群狼擋在門外，門內是他難產的媽媽努力要把他生下來。
小子心裏升起了一種莫名的荒誕感覺。
可是局麵由不得他歎息太久，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男軍人一路奔波又抵擋了這麽久的狼群，體力開始不支。
小子終於回過神來，趕緊衝上去將男軍人換下來。
三人輪換著休息，終於穩穩的將這一大群狼頂在了山洞外，隻是這些狼的身手矯健得很，他們擋在門前容易，但是若想真的殺盡卻是沒有可能的。
就這麽擋了大半日，狼群也不過隻是折損了幾十隻，並不傷筋動骨，反倒是小子三人體力消耗過大，漸漸快要支持不住了。
直到夜幕降臨，一聲憤怒的低吼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白猿回巢了。
小子心中一動，他深知這白猿的厲害，趕緊叫門口的人撤了進來。
這隻白猿看著闖到自己家門口的這群畜生，立刻暴怒無比的衝進了狼群，那兩米多高的身軀仿佛一台推土機一樣橫衝直撞。
它那厚實的皮毛任憑灰狼撕咬卻幾乎毫發無傷，反倒是白猿那粗大如同狼身的手臂一揮之下，就將一頭頭灰狼打的骨頭盡斷癱軟在了地上。
它堅硬如鐵的毛皮和金剛一樣的力氣在這正麵肉搏中占盡優勢，這群讓小子一行人束手無策的灰狼，沒過多久就被白猿三下五除二的收拾了個幹淨，剩下僥幸沒死的也嗚咽著跑掉的。
白猿收拾完了這群狼，這才捶胸向天大吼了幾聲，似乎對自己將領地的入侵者殺光的舉動很滿意，然後抬腿走進了洞穴。
可剛進洞穴白猿就看見洞中的眾人，它眼神一愣，似乎沒想到洞穴中還有這麽多入侵者，立刻憤怒的就要動手。
小子見狀立刻發出了一種和白猿類似的怪叫。
白猿聽了這叫聲有些迷惑，舉起的手臂也停在了半空。
小子緊緊盯著白猿，邊叫邊從洞穴中退了出來，一邊退一邊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
白猿疑惑的看著小子，撓撓頭跟著小子走出去，也用類似的聲音回應著。
小子一邊叫著，一邊用鋒利的龍刀猛戳地麵，幾下就在洞穴外的土地上挖了一個白猿手臂粗細的足有半米深的洞。
他又伸手進去將裏麵的土掏出了一些，將這個深洞挖成了一個口小肚大的凸字形，伸手在懷中掏出了幾顆話梅糖當著白猿的麵放進了坑裏，然後遠遠的退開，衝著白猿怪叫幾聲。
白猿很好奇的撓著腦袋，觀望了好一會才走上前來。
它見小子隻是站在遠處沒有過來便更大膽了一些，伸手進洞攥住了那些糖果。
這時候小子立刻跑了過來，白猿見狀連忙要把手從洞裏抽出來。
可是它的手因為攥緊了拳頭比洞口大了不少，卡在手臂粗細的洞裏抽不出來，它越抽不出手臂就越著急，越急就越不撒手。
結果它隻知道一味的往外抽手卻不懂鬆手，縱有一身神力卻根本施展不出來，跳著腳沒有一點辦法。
男軍人走出洞穴，遠遠的舉槍對準了白猿的腦袋，小子趕緊上前擋開了槍口說道：“不要殺它！”
男軍人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小子又道：“它一時半會動不了了，非得等到餓沒力氣才能鬆開拳頭，不會威脅到我們了，隻要我們不主動刺激它就是安全的。”
軍人的神色稍緩，收起了步槍，兩人一起回到了山洞。
洞穴中沈雪還在不停的呻吟。
小子有些焦急的問：“她怎麽樣了？”
正在照看沈雪的女軍人滿手是血，扭頭說道：“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大人孩子都得完蛋。
如果現在剖腹的話，可能孩子還能活下來。”
小子和沈重山臉色一白，身形一個踉蹌。
這荒山深處哪有剖腹產的條件，恐怕還沒剖到一半，沈雪就已經大出血死掉了。
眾人沉默了一會，卻聽見沈雪突然一聲慘叫，緊接著就是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隻見躺在床上的沈雪竟然握著一把刀將自己的肚子切開來，忍著劇痛將嬰兒硬生生的拽了出來，可是她的血卻越流越快，身子很快軟了下去。
“媽媽！”
小子見狀再也忍不住，撲到沈雪跟前抱著沈雪的胳膊含淚吼道。
沈雪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血色，難以置信的看著小子，嘴唇微動努力的擠出了幾個字：“你叫我什麽？”
“媽媽！”小子攥著沈雪的手，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
沈雪的臉色泛起了一絲不正常的殷紅，身體不知從哪裏又生出了幾分力氣，抬手摸了摸小子的腦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她似乎是明白了什麽，卻又不完全明白，但是那種從血液裏流出的親近感讓她下意識的就相信了小子的話。
沈雪滿足的摸著少年的頭發，眼睛就定格在那一刻，徹底失去了光芒。
小子抱著渾身是血的嬰兒呆呆的坐在那裏好久。
天已經黑了，大家疲憊不堪卻沒有各自休息，反倒圍坐在小子跟前。
沈重山滿眼血絲的盯著小子，像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麽來似的。
可是小子就這麽抱著嬰兒一言不發。
白靈明白小子心裏亂，於是便開口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慢慢講出來，一直講到眾人進了貫頭山她偷偷跟在後麵跑進來，這才停下了講述一頭紮進了女軍人的懷抱裏。
母女二人相擁而泣。
沈重山坐到了小子對麵隻問了一句：“她說的都是真的？”
小子點了點頭。
沈重山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道：“也就是說，我們這些人最後都死了，對麽？”
小子皺了一下眉頭，想起了山洞中那個和自己容貌一樣的人說的話。
“我是你，但我的結局卻未必是你的結局，不要害怕。”
他似有所悟道：“也許他們的結局不一定是你們的結局。”
沈重山麵色凝重的問道：“你是說，曆史可以被改變？”
小子輕輕的搖了搖頭，他不知道答案。
他看著懷中剛剛安靜下來的嬰兒，突然想起了自己多年來的一個願望，現在終於可以實現了。
小子指著懷中的嬰兒對沈重山說道：“這孩子還沒有名字。”
沈重山歎了口氣，看了看石台上妻子的屍體，又看了看小子道：“我們夫婦這一輩子問心無愧，但始終敵不過那些別有用心的小人。
如果這孩子還有機會活下去，希望他能走上一條和我們不同的路重新開始。
嗯，重新開始，就像天地鴻蒙初分，就叫沈鴻蒙吧。”
“沈鴻蒙，沈鴻蒙。”
小子嘴裏喃喃的念叨著，他活了十幾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