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10. 不滅血瞳 (六)
八.
這裏是郊外,夜很黑,路也是土路,坑坑窪窪的。
我拉著肖瀟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
“你為什麽不讓他們一起來?”肖瀟問我。
“他們會死,我不會。所以探路的活,還是我來比較好。”
我自嘲的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身體。
肖瀟血紅的眼睛有些閃爍,明顯心思沒有在這個問題上。
“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肖瀟有些怯怯的說。
“嗯?”我淡淡道,“問吧。”
“你…你有女朋友了麽?”
我一愣,扭頭看了她一眼。
月明星稀,她的視野裏一片血紅,但是瞳仁裏卻閃著光。
“沒有。”
“那你,喜歡我麽?”
肖瀟似乎想要說愛,但到了嘴邊卻又改成了喜歡。
我歎了口氣。
“你還小。”
“我可以長大。”
我的身子一頓,看著肖瀟那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答案我很清楚,隻是不知道如何講才能讓這小姑娘更好受一些。
我沉默了好久,肖瀟的眼睛也在一點一點的失去光彩。
她沒有等到我的答案,握著我的手也漸漸顫抖了起來。
我想要說點什麽安慰她,但張了幾次嘴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
突然,肖瀟的手猛的一頓,眼睛也眯了起來。
“有人!”
我的眉毛一挑,輕輕撥開路邊的雜草,隻見遠處的廢棄的廠房裏隱隱透出燈光來。
我咬破了舌尖,幾滴鮮血湧進口中又滲進我的身體裏,立刻將我的眼白染的通紅。
整個世界慢慢變暗,肖瀟的身影漸漸顯露我的眼中。
我們四目相對,眼中一片血紅,她的眼光有些複雜,我卻轉過頭去不敢看她。
我閉上了眼睛,靜靜感受著廠房中的情況。
三十五人,呼喝著玩色子;十三人,另聚一處,沒有動靜,意向不明;另外一人,獨處,似乎在自言自語。
這麽多人?我的眉頭一皺。
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意料,老田說彪子他們一共也隻有七八十人,今天竟然有一半都守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肖瀟說有人,那麽這裏必定還有女人了。
如果那個在逃的悟道者真在這裏,這麽多人的話倒還真是麻煩了。
我一邊搜索更早一些的肌肉記憶一邊想辦法。
那些混雜的記憶在我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我的眉頭一皺,這廠房中還曾有過不少活人,但是他們都死在裏麵了,死的很蹊蹺。
從肌肉感覺來看,就像是脊背被咬斷似得。
吃人脊髓?
我歎了口氣,那個逃出來的悟道者果然在這裏。
“那個女人,好像在和什麽人說話。”肖瀟飛快道。
聽了這話,我立刻意識到這個女子是和那個獨處的男子說話,趕緊探查了一下男子說話的內容。
隻聽了兩句,我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
這個男的是金鼎的人,已經叛了。
更可恨的是,這個混蛋竟然把他手下不肯叛變的人送來給逃犯當食物。
我的眼中泛起了一絲殺意。
“她……她好像找到我了!”肖瀟有些驚恐的說。
我拍拍肖瀟的肩膀說道:“別怕,對方是衝我來的。”
我咬破了舌頭頂在牙齒內側,口中閃耀出淡淡的白光,眼睛裏的白澤血飛快的褪去了。
“如果那個女子在我看不見她的時候攻擊我,你就控製我的身體咬破舌頭。”
我看了一眼小七腰間的槍,知道這東西我用不好,隻好從背後的抽出龍刀,朝著廢棄的工廠走去。
“裏麵男人太多,你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九.
肖瀟沒有跟上來,對方絕大部分是男人,她的血目沒法施展。
我手中倒提了龍刀走到工廠的跟前,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打架這種事情我早就習以為常,隻是像今天這個打法我還是頭一次。
四十八個壯漢,加上能力不明的悟道者,對我一個人。
這些手下若是死死的纏住我,給那個逃犯製造逃跑的機會,我沒有半點把握可以將她留下來。
可是似乎他們並沒有這麽做。
起碼那個逃犯現在已經察覺到我們來了,這群人卻還沒有絲毫異動。
她像是有什麽依仗似得。
我圍著廠房轉了半圈,揮刀在廠房簡易的鐵皮牆上切了下去,那薄牆像豆腐一樣被我挖開了一個大洞。
裏麵是一個小屋子,屋裏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年紀三十多歲,女的丹眉細眼,雙腿之後卻拖著一條蛇尾。
我盯著那個女子,甩了甩龍刀上的灰塵問道:“你察覺到我在附近還這麽淡定,看來是早就知道我要來了。
消息是外麵跟來的人泄露的吧?”
男子笑了:“你果然聰明。”
我沒有看他,而是緊緊盯著女子。
男子見我理都沒有理他,怒道:“你別太目中無人了,我父親哥哥怕你,我卻不怕,你今天就把命留在這裏吧!”
我斜了一眼男子道:“你叫許祿是吧,是許虎的二兒子,也是個悟道者。”
許祿眉毛一挑,剛要說什麽。
我抬起龍刀擺擺手道:“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叛徒,更何況是你這種把手下人送來給別人當食物的混蛋。
你們剛才聊天的時候你好像說,你隻要我的人頭,龍刀可以給她?
現在我人頭就在這裏了,你有本事就來拿吧。”
許祿怒極,拍案而起向我攻來。
我連躲都不躲,拚著以傷換傷揮起龍刀迎麵朝他的頭頂劈了下去。
他的拳頭打在我的肋下,力道卻出乎意料的大。
我身子猛地一震,半邊胸骨都塌陷了下去,斷掉的骨頭狠狠的戳在內髒上。
我痛的眼前一黑,口中鼻中都噴出血來,手中的龍刀也被他這大力一拳震得幾乎拿不穩,倒退了好幾步才穩住了身子。
這麽重的拳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身形,身上的傷轉眼間盡數複原,那種令我窒息的疼痛也漸漸的消散了。
許祿若無其事的甩了甩拳頭,冷笑著說:“不愧是不滅之身,都傷成了這樣也能瞬間恢複。”
我盯著他的拳頭心中歎道,怪不得他腰間有槍卻不用,原來他這拳頭的殺傷力卻比槍要大多了。
這拳頭不僅力道沉,更是硬的嚇人,否則一拳下去,光是反震之力就足以讓他的手爆開了。
許祿見我盯著他的拳頭,又笑了:“怎麽樣,我這拳頭的滋味不錯吧,這可是四個我同時出拳的力道,好好享受吧。”
我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絲笑容。
悟道者最常見的能力有兩種。
其一是悟道者找到其他世界的自己,將他帶出來合並到自己的身上,這樣悟道者在發動能力的時候,便可以立刻提升肉身的力量和強度。
能找到一個,身體便會增強一倍,能找到兩個,便可以增強兩倍。
其二是悟道者可以將其他世界裏的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這樣在發動能力的時候,就會有幾個自己同時對敵,就像傳說中的分身術一樣。
許祿的能力似乎是第一種。
但是這兩種能力,在門中高手的評價裏,其實是悟道者中實力最墊底的兩個。
因為這兩種能力都需要在其他世界中尋找自己,這是一件極其消耗時間的事情,就算一個人一生不停的找,頂多也就能找到幾十個。
如此算下來,練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幾十人個一起上的戰鬥力罷了。
這樣的水平在平常人眼中,已經是徒手搏鬥無敵一樣的存在了。
可是在悟道者之中,別說其他門中高手,就算是我認真起來也絕不會放在眼裏的。
許祿見我笑了,心中怒意又起,揮拳攻了上來。
這一次我卻不肯吃他的拳頭了,閃身和他遊鬥借著龍刀的鋒利和他糾纏,他一時間沒有辦法。
我一邊應付著許祿,眼光卻時不時的看向那個神色安然的女子身上。
女子安然坐著,一口一口的吸著茶杯裏濃稠的灰白色的液體,身後的尾巴悠閑的搖動著,似乎完全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你還在猶豫什麽呢?”女子冷不丁的看了我一眼問道。
我的心中一沉,這個女子似乎看出了我和許祿之間的差距,可她仍然這麽悠然的坐在那裏,難道她有十足的把握贏下我麽?
我這一走神,許祿卻加緊攻了上來,逼得我一陣手忙腳亂。
正在我忙亂的時候,隻聽得耳邊一陣飄渺的歌聲,那歌聲淵遠流長,好像是仙樂一般,讓人昏昏欲睡。
我的眼前一陣迷離,神智有些不清。
在我的視野裏倉庫消失了,陸地也消失了。
我的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遠處是冉冉升起的朝陽。
這壯麗的景象讓我一陣失神,胸口又被許祿狠狠的打了一拳。
他借機步步緊逼,一拳又一拳的砸中我的要害,我被砸的身形不穩倒在了地上。
他獰笑著一拳一拳朝我砸來,口中喝道:“我倒要看看,你這不滅之體能撐到幾時?”
鮮血不斷從我的體內流出,我索性放開心神讓這些血流進了瞳仁裏。
雙瞳灌血,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許祿的一舉一動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拖著重傷的身體一個側身幹脆利落的躲開了他的一記重拳。
他一拳打空,見我眼中亮起血色,惡狠狠的笑了一聲道:“你以為開了血目就能贏我了?受死吧!”
說著,許祿從口袋裏掏出一副薄若蟬翼的手套戴在手上,立刻又向我撲來。
我看著如同傻子一樣撲過來的許祿輕輕一側身躲開他的拳頭,抬手一刀幹淨利落捅在他的要害上,抬腳用上全力將他踹了出去。
半空中一道血箭飛揚。
許祿癱軟倒地,難以置信的指著我艱難的說道:“這……這不是血目僧的血目,你……你……”
他已經沒有機會說完下麵的話,不甘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我搖搖頭冷哼了一聲,隻覺得舌尖不由自主的被牙咬了一口。
肖瀟在提示我?
我趕緊收身退到了屋子的最裏麵,身體靠在牆上飛快的褪掉了眼中的血色警覺的四下張望。
隻見那個女子已經離開了座位站在了我砍開的牆洞外麵,他們的幾個手下已經搬出了一個大號的書櫃將我砍開的口子擋住了大半。
透過書櫃的縫隙,我看到女子的嘴角露出一道殘忍的微笑,張開口嘹亮的喝了一嗓子。
我心中覺得不妙正要衝出去,整間屋子的屋頂突然垮了下來,大量的漿糊一樣的混凝土朝著我的頭上如潑墨一般的砸下來。
那泥漿非常沉,我一下就被砸倒在地上。
頭上的泥漿也在迎頭一波之後陷入了一個緩衝期。
我的心中一沉,知道若是趴在地上隻怕立刻就要被泥漿吞沒了,立刻用盡全身力氣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努力往外走。
可這時泥漿已經沒到我的膝蓋了,無論我如何努力掙紮,都難以在泥漿灌頂之中走出去。
我的口中鼻中都被灌進不少的泥漿,呼吸也漸漸沉重了起來,正在我掙紮的時候隻覺兩條手臂被什麽東西纏住了。
我用力一掙卻沒有掙動,下一刻我的兩條手臂就被利刃齊齊的削掉了。
隻聽得一大群人歡呼了起來。
我心中沉到了穀底,未等我做出反應,鋪天蓋地的白色粉末從頭頂撒了下來,我的皮膚立刻感到一陣灼燒一樣的疼痛。
這是生石灰!
我心中又是一沉。
這些石灰會飛快的吸掉泥漿中的水分大量放熱,燒的我如同被烈火炙烤一樣。
混凝土飛快的凝結,在我的掙紮之下一點點破碎剝落。
可是頭上的泥漿就像瀑布一樣不停的落下,混雜著大量的生石灰不停的將我灌在底下。
混凝土越澆越多,我的身形也越來越滯澀。
就在我奮力掙紮的時候,一個男人的嘲笑聲傳來:“不滅血瞳是麽?你就抱著這個大石頭在海底一直睡到死吧,哈哈哈哈!”
我心中怒極,努力在泥水中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透過泥水的縫隙,我看到了一個男人卑躬屈膝的的笑臉。
這人是那個叫彪子的家夥。
泥漿漸漸沒過了我的腰,我心中縱然千般憤怒卻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我已經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