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夢香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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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州城中夢香街上的“雅惠齋”,是以賣各種各樣的胭脂而聞名的。天下哪個姑娘不愛美?因此“雅惠齋”的生意一直很興隆。
朱曉敏拽著蕭立英與唐君荷進了“雅惠齋”後,興致勃勃地觀覽櫃架上所擺的一排排各種各樣的胭脂。
“雅惠齋”的胭脂按照原料分,有紅藍胭脂、石榴胭脂、重絳胭脂、山花胭脂、蘇木胭脂……按照色彩分,有大紅胭脂、朱紅胭脂、粉紅胭脂、絳紅胭脂、淡紅胭脂……按照香味分,有牡丹胭脂、杜鵑胭脂、海棠胭脂、水仙胭脂、芍藥胭脂……真可謂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雅惠齋”很會做生意,在店中最大的櫃架上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排很大的檀香木盒,每個盒蓋上都鍍有三個燙金大字“胭脂歲”。之所以叫這個名,是因為檀木盒裏麵放的是代表一年十二個月花香的胭脂盒。比如代表一月的迎春胭脂,二月瑞香胭脂,三月玉蘭胭脂,四月牡丹胭脂,五月玫瑰胭脂,六月茉莉胭脂,七月紫薇胭脂,八月玉簪胭脂,九月金桂胭脂,十月芙蓉胭脂,十一月天竺胭脂,十二月臘梅胭脂。一年十二個月,月月香味不同。不僅如此,每盒胭脂的顏色也深淺有致,煞是好看。
朱曉敏看見“胭脂歲”後就再也挪不動步了。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偶爾還拿起一個胭脂盒湊近鼻子聞聞香味。唐君荷見了抿嘴一樂,碰了碰蕭立英,指了指看著胭脂入了迷的朱曉敏。
“喲,看不出來嘛,堂堂的朱曉敏居然也會對胭脂感興趣!哈哈!”蕭立英帶著一絲戲謔道。
朱曉敏一甩頭發:“都是姑娘家,很正常啊。掌櫃,我要買一盒‘胭脂歲’!”
蕭立英“撲哧”一樂:“你不用塗脂抹粉就已經夠好看啦!再說你買回去能抹給誰看啊?每天見到的還不都是那幾個人?”
“姑娘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九天玄女下凡,她也希望能錦上添花變得更漂亮不是?抹了我們‘雅惠齋’的胭脂,保證你不好看都能變得好看,好看就能變得更好看。如果想要勾住心上人,用我們的胭脂絕對沒錯!”掌櫃一邊把檀木大盒用絲布包好,一邊笑著說道。“雅惠齋”的掌櫃是個婦女,人很胖,但伶牙俐齒、能說會道,怪不得生意那麽好。
接過包袱,付了錢,朱曉敏開心地對兩人說:“就算回去沒多少人看,我也要抹。就當便宜了大師兄和天逍哥還有天遙哥吧,讓他們好好欣賞欣賞我朱曉敏抹了胭脂有多好看!”
唐君荷和蕭立英忍不住哈哈大笑,三人走出了雅惠齋。
“咦?他們倆人呢?”朱曉敏左右環視了一圈,沒發現天逍和天遙的身影。
“可能覺得無聊,往前走了吧?”蕭立英猜測。
朱曉敏抱怨:“他們倆也是,剛才幹嗎不跟著我們?弄得現在走散了!”
“你沒瞧見店裏都是姑娘家啊?讓他們兩個小夥子進脂粉店,還不等於要了他們的命?嗬嗬,他們倆呀,臉皮都薄著呐。”唐君荷笑道。
“我們也繼續往前走吧,夢香街還沒到頭呢。”蕭立英道。
經過了香燭店“信華閣”,就是“迷仙居”了。朱曉敏也不懂這世故,隻看見門口人多,就想過去湊熱鬧。唐君荷一看就知道“迷仙居”是做什麽生意的,連忙拉住了朱曉敏,小聲阻止:“萬萬不可!那裏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
朱曉敏十分疑惑,稀裏糊塗地被唐君荷拽了回去。唐君荷想趕緊離開此處,卻發現蕭立英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迷仙居”的門裏。
“你怎麽了?在看什麽?”唐君荷問。
蕭立英嘴角微微一揚:“師姐,那就是你說的兩個‘臉皮薄’的家夥?都逛起窯子來啦!”
唐君荷連忙向堂中一瞧,可不是嘛,天逍和天遙正被幾個姑娘拉扯著呢。她怔了怔神,略一思索就大致猜到了,兩人肯定不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稀裏糊塗被拖進去了。看著兩人羞澀又為難的表情,她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兩個笨蛋,怎麽被拽到那裏麵去了?”
蕭立英也忍不住笑了,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天逍”
正焦頭爛額的天逍聽見蕭立英的聲音,嚇了一大跳,自己被身邊這麽多姑娘挽臂拉手、拽著衣服,多難看呐。他趕緊使勁甩開那些女子,拉上天遙往外走。那個摟著兩位姑娘的公子哥見狀,衝著兩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是兩個傻冒!”
“迷仙居”的姑娘們見唐君荷她們三人是和兩位俊俏小哥一起的,就沒好意思再繼續強留。天逍走到蕭立英麵前,臉漲得通紅,撓了撓頭,怯生生地說:“剛才是她們硬把我們拉進去的……”
蕭立英想笑,但是表麵上仍裝出生氣的樣子,板著臉訓斥:“那你也不看看是什麽地方就往裏進?那裏是你該去的地方嗎?”
“啊?難道不是觀看表演的地方嗎?”天逍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
唐君荷嘴巴都合
不攏了:“好了,別逗他了,他不知道也是正常。天逍,天遙,記住,下次那種地方可不能進。那裏是男人找女人享樂的地方,也就是青樓。”
天逍和天遙聽了心裏一哆嗦,青樓,雖然以前沒見過,但是這個詞還是在書上看到過的。原來這座“迷仙居”就是青樓,怪不得裏麵的姑娘都那麽妖媚,男客人又那麽多。
隻有朱曉敏還在迷迷糊糊地仰頭望著“迷仙居”的牌子說:“青樓?這哪裏‘青’了,明明是‘紅樓’嘛,你們看那樓上掛的全部都是紅燈籠……”話還沒說完,唐君荷就把她拉到了一旁,然後連說帶比劃地解釋了半天,朱曉敏才明白了“青樓”是什麽地方。回想剛才自己還想往裏走,朱曉敏的臉霎時紅到了耳根。
眾人正欲離開,忽然聽見後麵有人呼喊:“諸位請留步!”轉身一看,正是剛才在“迷仙居”中摟著兩位姑娘的公子哥。
“你叫我們?有什麽事嗎?”天遙問。
那公子哥居然變得彬彬有禮起來,向眾人深深作了一個揖:“我是升龍郡定軍王府的孔心焱。方才與兩位兄台相識,甚感投緣。我想請各位去夢香街口的‘忘憂樓’一聚,如何?”
天逍和天遙都納悶了,剛才在“迷仙居”大堂裏,孔心焱明明嘲諷兩人不識情趣,怎麽就變成投緣了呢?
看見天逍與天遙疑惑的表情,孔心焱連忙解釋:“方才見兩位兄台‘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份定力著實令人欽佩。我平日最喜歡結交光明磊落之人,與二位真是相見恨晚呐!”
“哦,你就是定軍王的兒子吧?這次來漢州應選鎮統王覃家的駙馬。”朱曉敏想起來了,上午第一個要包下雪晴客棧所有月字號房的,正是定軍王孔家的公子。
“說來慚愧,我是奉了父親之命來參加駙馬競選的,並非我的本意。好了,不說這個了,各位,請”孔心焱側身伸手,恭敬地道。其實他心中另有一番盤算。他根本不是想要結識天逍和天遙,兩人在他眼裏壓根就是土包子。他是看上了唐君荷、蕭立英與朱曉敏三人。剛才天逍與天遙走出“迷仙居”時,孔心焱順眼瞥見了三位姑娘,頓時連酒都醒了七分,暗暗讚歎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他發覺其中一位姑娘似乎和土包子之一是一對兒,心想就算另外一個土包子也有同樣的福氣,那還多出來一個姑娘呢!於是他立馬整頓衣襟追了出來。殊不知,三位姑娘確實“不食人間煙火”,但卻不是他這樣的世俗公子哥能夠配得上的。
“我們又沒答應你,你請什麽請?你要去競選駙馬,居然還來逛青樓,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人,我們不去!”朱曉敏的嘴巴一點兒也不饒人,她已經知道了青樓的意思,剛才也親眼看見孔心焱摟著兩個姑娘,心中一陣厭惡。
孔心焱也不生氣,嗬嗬一笑:“姑娘此言差矣。剛才我也是被生拉硬拽進去的,況且,我留在裏麵隻是想欣賞一下藝妓優美的舞姿而已。”雖然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可不是這麽想的:“哼,男人來青樓找樂子不是再正常不過?鎮統王的女兒,我是誌在必得,如果能從這三人之中再娶回一個小妾……不,最好是一起娶回去,那就……哈哈,我就不信,憑我堂堂定軍王府四公子的身份,還吸引不住她們!”
事實證明,是孔心焱自恃過高了,五人都對他的邀請不感興趣。唐君荷婉拒之後,帶著眾人離開了。孔心焱眯眼望著幾人的背影,冷哼了一聲,再次踏進了“迷仙居”。
“那種人居然還來競選駙馬!誰要是嫁給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走出好遠,朱曉敏依然忿忿不平。
蕭立英道:“王府公子嘛,從小養尊處優,要什麽有什麽,寵溺得過了頭自然就是這種品性。”
眾人往前走了沒幾步,忽然聞到一陣清幽的花香,在喧鬧的街上,這幽幽的香味是如此沁人心脾。順著花香飄來的方向,眾人抬頭一看,匾上寫著“萬芳閣”三個大字,原來是一爿鮮花店。店中的架子上擺滿了花盆,盆裏栽著各種鮮花。見有人進了店門,正在幫花盆填土的掌櫃趕緊迎了出來。
“客人,想買花嗎?我們這兒一年四季的花都有。”掌櫃是個老漢,雙手在圍裙上搓著泥土,親切地打招呼。
“一年四季?老伯,我沒聽錯吧?”唐君荷非常驚訝。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們‘萬芳閣’最大的特色就是一年四季各個月份的花都有!”老掌櫃自豪地說。
眾人聽了都驚奇不已,細看櫃架上的花,果然如他所說,春天的杜鵑,夏季的淩霄,秋日的翠菊,冬令的兜蘭,竟然奇跡般地同時綻放著。這是怎麽回事?
看見幾人不解的神情,熱情的老掌櫃招呼大家進入內院。一掀開內牆的門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的四間大房,房門上分別寫著“春”、“夏”、“秋”、“冬”四個大字。
老掌櫃先打開了寫著“夏”字的房門,房間裏麵很寬暢,整齊地擺著一排排花架,上麵擺滿了夏天才
能見到的花卉,有玫瑰,木香,海棠,米蘭,茉莉等等,鬥豔爭芳、芳香撲鼻。老掌櫃指了指牆角,眾人循向望去,那裏有一座方形的火爐。再仔細一看,房中的火爐不僅僅是那一座,每一個角落裏都有一座同樣的火爐。如今四個火爐都沒有點著。
“這就是我們‘萬芳閣’百花齊放的秘訣。”老掌櫃笑道。
“這是何意?”眾人依舊不解。
“簡單來說,就是在封閉的房中模擬四季的環境與溫度,從花種就開始如此培育,從而改變花開的周期。”老掌櫃語出驚人。
幾人恍然大悟,蕭立英道:“原來如此,那四個火爐的作用是在冬天時模擬夏天的炎熱。”
“沒錯,寒冬臘月,我將四個火爐全部燃起,將房間內烘得炎熱如夏,夏時的花卉就能在冬季開放了。”老掌櫃頗為得意。
“老伯,我還有一問,模擬熱度與環境時,春、夏、秋三季還好說,如果要在夏季模擬冬季,如何能做到?”天逍問。
“來,你們隨我去看了冬日房就明白了。”
寫著“冬”字的房門剛打開一點,一股刺骨的冷氣就順著門縫飄了出來。等門全部打開,真相大白了。原來,房內放著許多大冰塊,正是這些冰塊,在夏末時分讓房間內冷如寒冬。
奇怪!這種時節,從何處弄來的冰?
老掌櫃道破玄機:“在寒冬時節,我雇人專程去凍住的河中挖取大量的冰塊,隨後挖一個極深的地窖,將這些冰全部貯藏在其中,隨後重新覆上泥土,待得次年夏日再將冰塊挖出來。雖然化了一部分,但剩下的已足夠我使用到該年的冬季了。”
眾人茅塞頓開,不禁連連稱奇,對老掌櫃的妙法欽佩不已。
“方法說穿了也不算多稀奇,任何一間花店都能做到。但培育錯季花絕不隻有模擬溫度那麽簡單,還要考慮光照、雨水、土壤等因素。不過,這些細節處理之法都是我們‘萬芳閣’的生意機密,恕不能相告。”老掌櫃道。
老掌櫃的親切熱情與奇思妙想令眾人讚歎,於是買了一盆冬日的山茶花以做紀念。告別了好客的掌櫃,眾人繼續向前逛。
離萬芳閣不遠是一家叫做“墨香樓”的書店。這座書店的規模不小,但其中並沒有關於修仙的書籍,大多是文集,詩詞歌賦,野史小說。文人墨客通過紙筆抒發情懷,可惜這些都不是眾人感興趣的內容,因此大家在此店沒有過多停留。
過了墨香樓,已經快到夢香街的末尾了。朱曉敏這一番逛得很是滿意,出言讚歎:“都說漢州夢香街熱鬧繁華,果然名不虛傳。”
天逍忽然笑問:“曉敏,你來考一考你。你可知這裏為何要起‘夢香街’這個名字?”
朱曉敏歪著頭想了片刻,一捶掌心,欣喜地說:“我知道了!因為這條街上所有的店家,都和‘香’這個字有關係!”
唐君荷讚同道:“說得沒錯。從街頭開始,第一家‘忘憂樓’菜香;而後的‘泓心池’皂香;‘雅惠齋’脂香;‘信華閣’檀香;甚至連‘迷仙居’都有‘香’女香!”
蕭立英接著說:“那麽之後的‘萬芳閣’就是花香,‘墨香樓’是書香。滿街飄香,繁華如夢。‘夢香街’這個名字,起得真是太貼切了。”
“喏,前麵還有最後一‘香’酒香。”天遙道。
夢香街街尾最後一家店前,豎著一個杆子,杆上高高地掛著一麵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酒”字。酒香撲麵而來,酒旗隨風而動。這裏正是漢州最有名的酒鋪“無味家”。店名“無味”,但釀出的酒可是回味無窮。遊龍郡的名酒紫妙清,就屬“無味家”釀造的最為香醇。更難能可貴的是,不論是名滿天下的七大名酒,還是默默無聞的地方村醪,皆可在無味家中找到。味道高雅的,甘冽的,醇厚的,清朗的,淡薄的,勁烈的,無論是高官顯客,還是山野村夫,都能在“無味家”中喝到滿意的酒。
知道陸柏峰甚喜飲酒,因此眾人為他買了一大壇紫妙清。夢香街逛到了盡頭,時辰已晚,於是大家返回了雪晴客棧。陸柏峰見了那壇紫妙清,立即迫不及待地痛飲了起來,猛灌一通,連聲叫好,誇讚“無味家”的美酒醇香濃厚,名不虛傳。
休息了一夜,陸柏峰臉上的傷腫已消,前夜的那壇酒讓他覺得意猶未盡,天剛蒙蒙亮,就獨自前往夢香街喝酒去了。眾人無事,依舊打算上街去逛一逛。朱曉敏打開了胭脂歲,稍稍抹了一些,天逍和天遙這才知道,那包裹裏裝的是姑娘家妝麵用的東西。朱曉敏不僅自己抹,還拖著唐君荷與蕭立英陪她一起抹,三個姑娘都是年少時就入宗修仙,從未塗過脂抹過粉,這是第一次化妝,化好之後都不好意思給天逍和天遙看,也不知道是胭脂紅,還是她們自己的臉更紅。
眾人笑笑鬧鬧,接近巳時才踏出了雪晴客棧的大門。他們沒有發覺,在客棧最上層的走廊上,有一個人一直默默地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