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謀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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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魎,傳說中的四小鬼。
魑者,山林之氣也;魅者,百物之精也;魍者,木石之怪也;魎者,川澤之鬼也。
此四小鬼,鎮守鬼界之入口。
本是陰曹地府的鬼名,卻為何冠名為北堂府鸞鳳部的四大主城呢?一切要從古時那場仙魔大戰說起。
突如其來的劍仙們從天而降,天焰大陸很快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熱之中。在劍仙們強大的實力下,一切抵抗都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在十八柄絕世魔刀尚未現世之前,修魔者們似乎隻有躲藏的份。那時,有喻榮飛、李修然、王辛洛、梁濟空四位德高望重的老輩引領者四路修魔者且戰且退,最後被逼至天焰大陸北地中域。
最後的殊死之搏一觸即發,喻、李、王、梁四老奮不顧身,浴血奮戰,右手斷了換左手持刀,左手斷了用嘴叼著刀,隻要還有一條腿在,隻要頭顱還在項上,就一定要衝向敵群中。最終的慘烈可想而知,在四老連番自爆之後,總算暫時擊退了敵人。也許是自爆強烈的震蕩激發了極北之地深處埋葬的某種禁製,在一陣地動山搖之後,十八柄絕世魔刀橫空出世,自此大戰的局勢才得以逆轉。
後來世人將這慘烈的一役稱為“黑暗之戰”。意為黎明的曙光到來前最後的黑暗。為了紀念喻、李、王、梁四英烈,更為了紀念諸多犧牲在“黑暗之戰”中的修魔同道,人們將四老身隕的地方分別起名“魑”、“魅”、“魍”、“魎”。如此命名並非不敬,而是寄托了無盡的哀思。屍首漫山遍野,孤魂無處可依,設想若真有幽冥鬼界,倒可接納戰死的英靈。
亂葬之崗選在“魑魅魍魎”四地環繞中心處的一座孤山,將其改名為“鑊鐸”,意為鬼界入口。喻、李、王、梁四老則被奉為接引。在初代魔主君臨天下之後,此四城是僅有的四座並非由魔主親自設立並且命名的大城。魔主所做的隻是在四城名前冠以“北”字,以表其從屬。
所以鸞鳳部的四大主城距離很近,幾乎是緊挨著。當中那座鑊鐸山,經過後世曆代人的規整修葺,已經成為了北堂府乃至全天下的英烈忠祠。
當蕭天河遠遠望見昏暗中的城廓陰影,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南宮雪曾經跟他講述過的這段曆史。現在想來,人們都認為曆代魔主一直深居內核不出,卻不知他們其實都是同一個大惡人。魔主為了獲悉天下之勢,當然需要一個另有玄機的身份。蕭天河可以確定,“北堂春”絕不僅僅是這許多年來魔主唯一的化身。縱覽曆史,北堂家族的強勢與隱晦也許正是魔主刻意而為之。在一個強大且令他人摸不清真實情況的家族之中,自然更加便於化身的活動。想到這裏,蕭天河不禁嗟歎,本是祭奠修魔英烈的忠魂埋骨之地,卻恰恰成為了殘存敵人的化身留存之處,這是多麽可悲的一件事。
北魍城,自西往東的第三座城。城西北三十餘裏外就是鑊鐸山東南角。城中未設任何守衛,四方城門晝夜大開著。其實北魑、北魅、北魎三城亦是如此。不設防,正是這鸞鳳部四大主城的特色之一。有詩曰:
魑魅魍魎四方城,
英雄壯烈鐵骨錚。
長眠鑊鐸鎮天下,
與日齊壽月同庚。
喻李王梁古之聖,
為民而死魂永生。
奸邪偽佞無膽犯,
普世共祭忠義風。
正如詩中末兩句所言,“奸邪偽佞無膽犯”,這片地區過去是悲壯慘烈的古戰場,如今是莊嚴肅穆的英烈祠,不懷一顆敬畏瞻仰的敬心,如何敢踏腳其地?往來的人們經過此地,但凡有餘閑,都會去鑊鐸山祭奠一番,這幾乎已成為了約定俗成的“規矩”,所以詩中最後寫道:“普世共祭忠義風。”隻可惜,人們如此以為,卻不知此地乃至於全天下,早已陷入一位劍仙餘黨的掌控之中。
北魍城的北堂苑建在城正中,作為北堂家族的都城王府,北堂苑近乎占了州城的一半大小。但若論建築的外觀,比起南亭城的南宮苑還是要差了很多。一個華麗,一個素樸。這座北堂苑沒有雄壯的高樓,沒有雅致的廊亭,沒有嶙峋的假山,沒有瀲灩的湖水。
走在苑中整潔寬敞的道路上,蕭天河發現,不論身處什麽位置,都能一眼看見西北方昏暗夜空下鑊鐸山的陰影,以及山頂英烈祠中長明的星點燈火。“也許,這就是北堂苑不建高樓的原因吧。”蕭天河心道。
引路弟子指了指不遠處道路盡頭的一間屋子:“那裏就是了。你看,燈都沒亮,族長肯定不在。我剛才都說了,你非不信。”
“謝謝了,你回去吧,我把族長要的東西放下就走。”蕭天河微笑道。
“這……”小弟子猶豫起來。
“莫非你信不過我?”蕭天河問。
“不、不、不!”嚇得小弟子連連擺手,“您是杜大師的相公,我豈有不信之理?隻是族長吩咐過,不得到他親自準許,不得隨便進去……”
“好了,讓他進來吧!”說來也怪,看似無人的屋中竟突然傳出了“北堂春”的聲音,燭火也一並點亮了,窗紙上映出了人影。
小弟
子唯唯諾諾地退下了。蕭天河調整了一下氣息,往身後的黑暗裏看了看,推門走了進去。
魔主就坐在桌前。
“我回來了。”蕭天河坐在了魔主的對麵。
“唔……”魔主給蕭天河倒了杯茶,“結果如何?”
蕭天河撥開了茶杯,從懷中將一個布包拿出放在桌上,“哢嗒”一聲響,證明其中有藍元石,但他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我那兩個朋友呢?”
“不必這麽緊張。”魔主托起自己麵前的茶碗,輕輕呡了一口,“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他們已經在各自的房中了。”
蕭天河皺起了眉頭,魔主的話他自然不敢全信,可現在究竟是交藍元石還是不交?
“嗬,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已經煉化孟章佩了。”魔主那隨意的口氣仿佛是老友在談天一般。
蕭天河沉默不語。
“事到如今,你對我共享盛世的建議還有什麽猶豫嗎?”魔主淡淡地笑道。
思索了片刻,蕭天河回答:“你的實力、勢力、權力足以長久統治天焰大陸,而知道你一切秘密的我,其實是你最想鏟除的對象,這點你我都心知肚明。”
“我不否認。”魔主的臉上依然掛著人畜無害的微笑。
“你之所以不殺我或是奪我的舍,其實是為了藍元石。而你儲備藍元石的目的絕不會是應付將來的危險。”蕭天河又道,“天焰大陸的格局形勢根本不會產生足以威脅到你的敵人,而能對你造成威脅的隻有我,但你恰巧又不殺,那麽除了十八柄絕世魔刀之外,我想不到其它危險了。”
“哦?那又如何呢?”魔主似乎對蕭天河的推測非常有興致,老道的他沒有露出任何讓蕭天河可以判斷推測正誤與否的神色。
“十八柄魔刀是不可損毀的,至少以你的實力還遠遠不夠。雖然你巧妙地將十八柄魔刀分成了五批,但這隻是消極的應對之法,天知道將來某一天十八柄魔刀會不會因為奇妙的玄機重新聚集在一起,到那時,你將會被立即斬殺。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足以對你的性命產生威脅的凶險。”蕭天河堅信自己的推斷。
魔主長籲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負著手在屋中踱了起來:“你的頭腦的確很聰明。既然你想到了,我也實話實說。十八柄絕世魔刀齊聚,自發將諸多劍仙一一斬成了碎片,那場麵即便我沒有親眼看見,也覺得不寒而栗。嗬,若是親眼看見,想必我也和那些可憐鬼是一樣的下場吧。將絕世魔刀分開之後,我曾經花了大量時間與精力來研究內核中六柄最強的魔刀,也試圖損毀它們,可是,無論我千方百計使用任何能想到的方法,結果一切都是徒勞。最終,我不得不承認,正如你剛才說的,以我的實力,還不足以損毀它們。”
蕭天河輕蔑地一笑:“十八柄絕世魔刀是天焰大陸沒有靈魂的‘守護神’,豈是那樣輕易就能毀掉的?”
“不,你錯了。絕世魔刀是有靈魂的。”魔主突然轉過身對蕭天河說,表情十分凝重,“絕世魔刀之間似乎有著微弱的聯係,放在一起的魔刀會有輕微的輝映以及共鳴,這太可怕了!我甚至有種感覺,十八柄絕世魔刀,它們似乎能感應到彼此,它們很想聚到一起去!”魔主的聲音帶著一絲敬畏的顫抖,“我隻能認為,這十八柄魔刀是出自同一位神匠之手,從鑄成的那一刹那,刀上就帶有著鑄造者的靈魂!這是何等卓絕的技藝啊,我竟然連鑄刀所用的材質都看不出來!這位鑄造者,絕對是一位可以媲美禹餘界四大神匠的存在!”
“黑刀祖師的非凡,你又如何能知曉……”蕭天河心想。
“聯想到我在下界之前忽然闖入我腦海中的那道銳利而又清晰的意識,我敢斷定,打開跨界通道的那位高人與鑄造十八柄絕世魔刀的高人應該是同等級別的,而且兩人是死對頭!”魔主激動地說。
意識?蕭天河回想起了黑刀祖師的靈魂在消逝前述說的事:白劍祖師消耗一小半靈魂打開了禹餘界與大赤界的通路,諸多劍仙紛紛下界而來。原來他們都是接收到了白劍祖師的意識才下界的,與黑刀祖師引渡天焰大陸一幹刀魔去青龍大陸的過程一模一樣。魔主能推測出這麽多,也算是個人才了。
忽而,蕭天河心頭一震,魔主刻意提到“兩位高人”,使他終於猜到魔主儲備藍元石是為什麽了!
“你好大的野心,居然要去染指青龍大陸!”蕭天河盯著魔主的雙目,一字一頓。
“哈哈哈!你說的沒錯!既然天焰大陸有十八柄魔刀,那個什麽‘青龍大陸’一定有另外一位高手鑄下的仙劍!這樣一來,仙魔大戰之前,從天焰大陸突然消失的那批修魔者的去向也就自然明了了!”魔主囂張地放聲大笑。
“你心知無法渡過迷霧海域,所以隻能選擇另外兩個方法到達青龍大陸:要麽從極北之地穿過去,要麽從茫茫海洋繞過去!而這兩種方法,都必須有足夠的元力支持!等到了靈氣充盈的青龍大陸,憑你劍仙的身份更是如魚得水,待得到絕世仙劍之後,你就可以用絕世仙劍與絕世魔刀對斬,隻需毀去一柄絕世魔刀,那你即會永遠擺脫死亡的威脅!到時青
龍大陸、天焰大陸盡在你的掌控之下,你就能成為大赤界唯我獨尊的第一人了!”蕭天河一口氣將心中的一連串推測悉數列出,在說的同時,他心中也被魔主大膽而又狂妄的想法給震驚了!
“啪啪啪”,魔主竟鼓起掌來,他讚歎道:“沒錯,沒錯!你說的每一個字都正是我所想的!哈哈,與聰明人合作就是好啊,一點即通,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到時天焰大陸歸你,青龍大陸歸我,你我二人共享這大赤界的天下,豈不快哉美哉!”
蕭天河淡然一笑:“很可惜,你還是看錯我了。我是絕對不會和你同流合汙的。青龍大陸是我眷戀的故鄉,天焰大陸是我熱愛的沃土,豈能容你肆意妄為?藍元石,僅此兩顆而已!”說罷,他憤然起身,一掌擊碎了桌子,布包掉落在地上,露出了裏麵晶瑩的藍珠。
魔主望著布包,連連搖頭:“你一定會後悔的!”
“如果我答應了你,才會後悔終身!與其畏首畏尾,不如奮力一戰!楚兄,敖兄,決戰的時候到了!”蕭天河大聲吼道。這是三人事先做好的約定,以拍桌為號開始行動!
屋中狹小不適合打鬥,蕭天河縱身一躍從窗戶躥到了院中,楚元暉正提劍疾奔而來,卻不見敖睚眥身影。回頭一看,魔主從容不迫地開門走出,似乎早已胸有成竹的模樣。
“哼,其實打你進入四大鬼城的範圍開始,我就知道你帶來了幫手。”魔主得意洋洋。
“不可能!你的靈識絕不會覆蓋如此之廣!”楚元暉喝道,揮了揮手中光芒暗淡得幾不可見的仙劍。
“靈識……哈哈哈!”魔主捧腹大笑,“我有孟章佩,還用得著什麽靈識嗎?”
蕭天河心中不由得“咯噔”一沉,暗道不妙,莫非已經不知不覺進入了孟章界?
魔主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放心,孟章界早已被我同內核山域銜接在一起。不過這裏是我內核外的居所,當然得絕對安全才行。我布下一個法陣,能與孟章佩相聯係,你們不過是進入了法陣而已。法陣雖然沒有攻擊效果,但卻使我的感知範圍擴大了不少。你們難道不好奇麽,與你們同來的那個妖族到哪裏去了?”
魔主話音剛落,隻見他身後遠處,一金一綠兩個光點疾速衝來,密集的金鐵交鳴聲越來越響,兩人越來越近,原來正是不知所蹤的敖睚眥,正揮舞著煬骨刀與持星芒槍的石灝明戰作一團。
之前為了保險起見,楚元暉同敖睚眥分別藏身於小屋的東西兩側。原來魔主早已覺察到異樣並料定蕭天河要對自己不利。
石灝明顯然已是完全聽命於魔主,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他的出槍速度連蕭天河看了都覺得眼花繚亂。敖睚眥的刀法也精湛無比,與石灝明相鬥竟不落下風。兩人又愈打愈遠,在另外一邊的夜幕中化作兩個光點。
“覺察到又如何?看劍!”楚元暉舉劍直刺魔主而去,魔主雙手在胸前一劃,一柄細長的薄刀出現在他手中,楚元暉的劍鋒正紮在刀麵上。
蕭天河第一個反應是——鸞鳳刀!魔主就是北堂春,而鸞鳳刀正是北堂春的兵刃。可再仔細一瞧,這把刀與蕭天河以前看過的《魔刀榜》中鸞鳳刀的模樣分明不一樣!
既然不是鸞鳳刀,那又是什麽刀呢?是滅魂、雪飲、虎翼?還是龍雀、苗祖?亦或是天下第一魔刀——鳴鴻刀?內核六柄至強魔刀,魔主帶出來哪一柄都有可能。
楚元暉的劍法估計不比魔主差多少,但他的仙劍肯定是比不過絕世魔刀的。想到這一點,蕭天河又不解了,魔主本是下界的劍仙,刀法又能有多精?即便這數百年來將刀法演練嫻熟,沒有玄力的支持也隻是惘然,不知魔主以刀對劍是何用意。
楚元暉一刺不成,後續的劍招如同狂風驟雨般襲向了魔主,淡淡的紅色劍光在空中彌漫開來,他的每一招都很快,但似乎輕飄飄地沒使什麽勁,可被細刀擋下時,那鏗鏘的鳴響與濺射的火星又分明證實了每一招每一式的強力。霞羽霞羽,紅霞飛羽。楚元暉的名號正是取自其劍法的特點。
魔主雙目如鷹鷙般銳利,冷靜地應對著楚元暉所有的攻擊。但他僅是以常規之法接、撥、抗、架而已,並未使用刀法,更未使用劍法。當眼角餘光瞥見蕭天河揮刀跳斬過來,魔主終於準備動真格了!
隻見他側退一步,右腳劃出一道弧線立定,左腳收回腳尖虛點地,上身輕伏,雙手橫舉,刹那間,曲折的右腿彈直,人如墜夜流星,低空翻轉身軀從楚元暉的劍與蕭天河的刀之下閃過。《踏虛身法》!蕭天河想起來了,當初在風雲大會東氐宮迷宮關之中,黃天遠施展的身法精妙絕倫,比起娘親葉叢雲創下的《龍遊身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魔主閃開距離之後,就地匍步一刀劈在地上,“哢嚓”一聲脆響,刀身竟碎裂開來,數片碎片帶著尖銳的風嘯聲射向了楚、蕭二人。二人躲閃不及,幾道碎片輕易地劃破了衣物,留下幾道血口。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休怪我無情了!”魔主以並不比激射碎片慢多少的速度衝向了楚元暉,蕭天河正欲上前助戰,他的前麵卻突然出現三道身影,擋住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