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七章 以墨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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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天劫’……”蕭天河小聲重複了一遍,“好一個霸氣的名字啊!”
“意思就是渡不過去就完蛋了。”廖齊峰笑道。
“嗬嗬,‘修真四劫’之中有哪一個不是‘渡不過去就完蛋’的?”蕭天河亦笑道,“太久遠的事也不必此時就開始糾結。你們還是跟我說說‘一元刀魔’的事吧,不知何謂‘一元’?”蕭天河打算趁此機會將修煉之事問個明白。
“‘元’,乃萬事之‘始’,又有‘基本’之意,和修仙者所謂的什麽‘元力’不同。‘一元’是指的修真的‘本源’,所以是一股‘本源之力’。要說這個‘本源之力’嘛,說白了就是……就是……”廖齊峰說到一般,忽然卡殼了。
孫海良哈哈笑了一聲:“本源之力又豈能說得清楚……這麽說吧,按修魔之道,人有精、氣、神三寶,在首劫之後、次劫之前的一元、兩儀、三才這三個級別,應當視作修精階段。而所謂‘精’,乃先天之精,謂之‘元精’,可以說是人體內力量的源泉,發於軀體的每一個角落,但主要藏於丹田,納於經脈。故修魔當以軀體為本,以‘本源之力’為源。而修精階段的三個級別,都與藏納本源之力的丹田、經脈有關。
處於次劫與中劫之間的四象、五行、三個級別,是修氣階段。所謂氣,乃炁也,即常說的真氣。常言道‘氣由心生’,而‘心’乃五髒之首,可見氣與髒腑關係之密切。
夾在中劫與末劫之間的七星、八卦、九宮三個級別,則是修神階段。關於神,有句古語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寂然不動為心,感而遂通為神’。‘神’可謂是既脫離實物軀體,又必須依附於軀體之上。在三寶之中最為玄妙。”
“‘既脫離,又依附’?此言何意?”蕭天河不解。
孫海良正欲繼續解釋,卻被廖齊峰打斷了:“好了好了,越說越玄乎……再說下去恐怕他自己都鬧不明白了。蕭兄弟,我給你舉個例子,比如經脈,雖在軀體之內,可你能找到其本體麽?”
蕭天河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經脈在體內根本尋不見,乃所謂的‘脫離實物軀體’。但每個人都必然有經脈,這就是‘必須依附軀體之上’。明白了吧?”廖齊峰解釋道。
“懂是懂了……不過像修煉經脈這樣的事為何算在修神階段?依方才孫兄所言,不應該是修精階段麽?”蕭天河又有疑問。
“非也。借著廖哥的比方,修精階段修的是經脈中藏納的本源之力,而修神階段則是修煉經脈本身。”孫海良道,“當然,三寶之修絕非簡單到僅憑區區幾言就能描述清楚的程度,修魔之道是何等的玄妙?修仙之道雖然不同,但殊途同歸,都是‘煉命’的過程。以我等的境界,又如何能窺得其真?先知道這些,就已然足夠了。你說是不?”
蕭天河如同醍醐灌頂,豁然頓開。“感謝二位大半夜來為我傳道解惑,正如孫兄所言,如今境界低微,隻需知其然即可。欲知其所以然,看來不修煉到修神階段是不行了。”
“正是如此。”廖齊峰道,“決戰在即,靜心準備吧。相信以你的資質,用不了多久就能安然地渡過首劫了。”
“廖哥,已經四更天了,我看我們也別休息了,幹脆去小岩那轉轉吧?有些時日沒去了。”孫海良提議道。
“也好。蕭兄弟,我們就不打攪你了。”
蕭天河卻衝著飛雲城的方向指了指:“我看你們也不必去了,小岩這不是來了?”
可不是麽,路小岩從遠處的黑暗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
“小岩,你怎麽沒在度海樓?你去飛雲城做什麽?”孫海良責問道。
“嗨,這還用問?”廖齊峰道,“肯定是嘴饞去萬仙樓大飽口福了唄!你看他那張嘴,油光鋥亮的,嘴角還沾著肉末呢!”
“你不好好守著度海樓,居然偷偷摸摸進城去吃肉喝酒?”孫海良板起臉來訓斥,“沒想到吧?本想趁著四更天溜回度海樓,結果半路上恰巧被我們撞見!我可得好好罰你一通!”
路小岩焦急地說:“行行行,以後你怎麽罰我都成!我是特地來尋你們報信的!仙族那邊要提前對決!”聽他的口氣,事情似乎非常糟糕。
廖齊峰連忙道:“什麽意思?別著急,慢慢說!”
“你們好些天沒來看我,也沒帶好吃的給我,我昨晚饞蟲發作,就忍不住偷溜進飛雲城去了。”路小岩有些不好意思,“結果在萬仙樓碰到了大裴。”
孫海良道:“就是仙族懷冀穀的那個守衛?他不是應該守在星雲閣裏麽?”
星雲閣,與度海樓的作用一樣,是飛雲區仙族懷冀穀那邊接引飛升者的小樓。那個“大裴”和路小岩是同樣的職務。
“我好吃,大裴好酒,正巧他昨晚也偷溜到萬仙樓去了,於是我倆就拚坐一桌,一邊吃喝一邊聊起天來。”
“一對兒活寶!”廖齊峰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大裴幾壇子好酒下肚,說話就開始沒忌諱了。從他口中,我探聽到了一個機密,仙族那邊打算將飛升者對決提前一天舉行,也就是天亮之後就開戰!”
孫海良感到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為什麽要提前?再
說也得我們魔族這邊答應才行啊!”
路小岩道:“仙族既然打算提前,就一定準備好了讓魔族無法推卻的借口!反正兩族的飛升者都已經回到了飛雲城,也休息了些時日,早一天晚一天的沒多少區別。”
“既然沒區別,提前就提前唄,早打完早了事。”蕭天河滿不在乎。
“沒區別是建立在公平的前提下!仙族不會平白無故要提前比賽的,肯定有什麽目的。”廖齊峰推測。
“是啊,我多了個心眼兒,又多灌了大裴幾碗酒,最後終於被我套出來了!就在昨天,仙族那邊給飛升者配備了一個相當厲害的法寶,是梁元帥親自吩咐楊隊長去辦的。以防我們獲得消息後效仿,所以梁元帥昨晚特意去找辛元帥商量,將比賽日期提前一天,如此即便天亮之後我們獲悉了消息,也來不及了,從而輸掉比賽!”路小岩道。
“仙族的那些家夥們可真是賴皮啊!辛元帥肯定也覺得早一天晚一天沒多大區別,十有是同意了!梁元帥故意挑了個晚上去商量,如此辛元帥勢必會等天亮之後再派人來通知我們,到時一切都晚了!”孫海良惱怒道。
“還好小岩激靈!這事兒幹得好,算你功過相抵了!”廖齊峰道。
孫海良皺眉歎息:“現在比天亮也不過早了幾個時辰而已,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廖齊峰道:“早一點知道就能想對策破壞他們的計劃,總比開始決戰了才發現要好得多。這幾個時辰,我們去找仇城主,讓他幫忙聯係上雍將軍或者辛元帥,告知他們實情,把比賽日期拖下去。”
“如果仇城主也找不到雍將軍和辛元帥呢?或者他不肯幫忙呢?別忘了,他也是仙族的人。搞不好這個計劃他也摻和進去了呢!”孫海良十分擔憂。
“找不到的話就等辛元帥派人來通知我們比賽提前時,讓那人速速回去通報就成了。反正一定不能把比賽日期提前。趁這期間,我們魔族也給蕭兄配一個同等,哦不,配一個更厲害的法寶!”廖齊峰揮了揮拳頭。
路小岩更急了:“不行啊!不能等!大裴後來又說了些稀裏糊塗的話,細節聽不清楚,但大致意思是梁元帥已與辛元帥以文書約定,不出賽則算棄權,判輸!”
“就這點事兒還值得兩位元帥下書為定?”孫海良詫異道。
“這明擺著是另有目的,下書約定不是為了提前決賽,而是怕到時我們魔族這邊獲悉了消息之後想要延期!”廖齊峰忿恨道,“好一個梁元帥,心思縝密,處處算計,逼得我們天亮之後出戰也是輸,不戰也是輸!”
“嗨,還沒比賽呢,何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不是還有辛元帥所贈的‘金鳳朝陽匕’嘛?再說對手也是個飛升者,給他厲害的法寶他也不一定用得熟練,所以我未必會輸啊!”說來也好笑,如今反倒是蕭天河這個參賽者為他們鼓勁。
“‘金鳳朝陽匕’……本以為赫赫有名的‘五大靈鳥’之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極品法寶,結果……估計多半是比不過仙族那邊配備的法寶了。小岩,大裴有沒有說那個法寶是什麽?或者提及它的功效?”廖齊峰問道。
“沒有,大裴喝到最後舌頭都僵了,頭腦又不清楚,說話語無倫次的。我著急回來報信,所以要了壇烈一點兒的酒直接把他喝趴了。這會兒他還在萬仙樓裏睡著呢,要不我再回去探問一下?”
“不必了,大裴那家夥這一醉恐怕沒個兩天兩夜是醒不過來的。還是找仇城主幫忙要緊。老孫,你去萬仙樓去找王老六,問問他知道不知道辛元帥或者雍將軍在哪兒,再試試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套出來點兒有用的訊息;蕭兄弟,你再去之前辛元帥召見你的地方看一看;我直接奔仇城主那兒;小岩你就守在這裏,等辛元帥派的人一來,你就馬上隨他一起速速回去通報。不論結果如何,在卯時二刻之前必須回新望營集合,聽清楚了吧,出發!”廖齊峰雷厲風行地分配好了任務。
……
進了飛雲城沒有多久,三人就分道揚鑣往三個方向去了。比起心急火燎的另外兩人,蕭天河可以算是“篤悠悠”了。
“大半夜,冒著雪,去找行蹤不定的辛元帥,這叫什麽事兒啊……”蕭天河心中抱怨著。在他想來,付廣賢有好法寶也無所謂,畢竟法寶隻是輔助,還是得憑真本事一決高下。
“再說仙族會給一個下級修仙者配一個多厲害的法寶?我估計最多也就和我這個贗品‘金鳳朝陽匕’差不多。為這點兒事去麻煩辛元帥,估計他會不高興吧?”蕭天河想著,腳下的步伐也慢了下來,他有些不太想去了。
“要不就這樣回去算了?”蕭天河停了下來,回頭望了望來路,小街依然沉睡在昏暗之中。
“唉,都到這兒了,還是去看看吧,反正辛元帥十有不在那裏。”猶豫過後,他還是選擇繼續前行。
“細細想來,梁元帥為了讓仙族獲勝,先偷偷配法寶瞞天過海,再提前決戰暗渡陳倉,最後下書約定聲東擊西,嘖嘖,兵法學得不錯嘛!堂堂元帥,居然耍這些投機取巧的手段,看來他非常在乎飛升者對決的輸贏啊!”蕭天河心忖,“不過是一場下級修真者的比試,何須如此看中?莫非他也去萬仙樓賭錢了?”想到這裏,蕭
天河都被自己的想法給逗樂了。
“不管是什麽原因,既然能為了獲勝而不顧臉麵和道義,那麽仙族直接給付廣賢配一個足以影響戰局的厲害法寶也並非不可能,大不了決戰完了收回去便是。”蕭天河轉念想道,“如此說來,我還真得跟辛元帥匯報匯報。倘若到時不慎輸了,也算是有個交代,免得他們以為我蕭天河無能呢!”
“被強迫參賽,還要被強迫獲勝,唉,看來這場對決可不輕鬆啊!”蕭天河心中慨歎一聲,抬頭一看,已經到了。
拉起黑漆大門上的獅口吞環敲了敲,“砰砰砰”的聲音在雪夜之中顯得格外響亮。等了片刻,無人應門。“果然不在。”蕭天河咕噥了一句,轉身正要離開,忽然聽見院中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門沒鎖,進來吧。”
那正是辛元帥的聲音。
蕭天河拍落了肩膀的雪花,稍微整理了下衣襟,推門而入。
外院中沒有燈籠,昏黑一片。黑暗中,隱約可見一人頷首而立的背影。蕭天河走近,定睛一瞧,頓覺驚奇。辛元帥居然在作畫!
他背對著蕭天河,麵前擺著一張長幾,幾上攤開一幅畫卷。他左右兩手各握一支筆,在畫卷上來回遊走。
“雪夜作畫,元帥真是好興致!”蕭天河讚歎道。
“嗬嗬,口中雖然稱讚,但恐怕你心裏想的卻是‘古怪’二字吧?”辛元帥頭也不回地說。
蕭天河微微笑到:“暗夜作畫,又不掌燈。如果我沒猜錯,元帥此時應是閉著眼睛在作畫。天降飛雪,無篷無傘,但絲毫不懼紙濕,起初我還以為是油紙之故,但又觀元帥‘左右開弓’,方才醒悟,原來是以筆擋雪,邊畫邊擋,丈許長卷竟不濕分毫,這等境界,讓我歎為觀止。若再以‘古怪’二字形容,豈不失敬?”
“不錯,不錯。你竟能猜到我在閉眼作畫。周遭如此昏暗,即便睜眼視物也看不清楚,反而會成為幹擾。倒不如閉眼鎖目,憑感覺擋雪而畫,更易入定。那你再來猜猜,我畫的是什麽?”
這麽黑暗的情況下,恐怕連湊近了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說蕭天河站立的位置離長幾還有好幾步了。辛元帥這是在出難題考驗他呢。
對此心知肚明的蕭天河自然不會上前細看,他鎖眉凝視著辛元帥的背影。辛元帥持筆的雙手依然在龍飛鳳舞,不僅是將要落在畫卷的雪花,就連那些即將落在手上、臂上、肩上的雪也都隨著他行雲流水般地動作向一旁滑落。除了一動不動的頭上積了不少雪之外,周身半尺範圍內的地麵竟然不見半點雪花!
“咦?”蕭天河輕呼一聲,他發現,辛元帥腳邊的地麵呈現出灰白色,這說明,那片地麵是幹的!
蕭天河心頭一震,這一場雪已經下了近乎一整夜了,雖然不算很大,但依然能堆積起幾寸厚的雪層。而辛元帥腳邊的地麵是幹燥的,說明他在這場雪開始飄落之前就已經站在這裏了!
忽而,蕭天河自信地笑了笑,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哦?沉默了這麽久,想必是有所得咯?”辛元帥問道。
蕭天河回答:“元帥不僅雪夜露天作畫,而且是從落雪之前就立於此處。昏暗無光,非但不點燈,反而閉目憑感覺而畫。結合這兩點,我鬥膽猜測,元帥所畫之物,正是這暗夜的飛雪!”
“好!”辛元帥雙手分別在畫卷上用力一頓,然後撇掉畫筆,雙掌猛拍幾麵,畫軸被震得彈起至半空,他用右手輕輕一掃,畫軸已經卷做一根。
“果然睿智。”辛元帥轉過身來,對蕭天河笑道,“你可知我這幅畫畫了多久?”
“如果從落雪時算起,至少已有六個時辰了。”
“錯了。”辛元帥略顯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畫卷,“其實在你來之前,我一直不曾落筆,所以真正的作畫時間應該是從你進入院中開始,至方才頓筆結束,不過片刻而已。”
蕭天河微笑道:“難道之前的尋位立定、鋪桌攤卷、待雪天降、揮筆擋雪、閉目感知、平心靜氣都不算作畫的一部分麽?如果僅是片刻,又何必大費周章?唯有以萬全之態,來迎接最後的揮毫落筆,方可成就佳作。就如同末日天劫一樣,渡劫過程恐怕隻是彈指一揮間,但若撇開之前的種種刻苦努力,那就不是‘渡劫’了,應該叫‘自殺’。”蕭天河借用了先前孫海良所說的話。
辛元帥哈哈大笑:“說得妙啊!好一個‘萬全之態’!”
“不過元帥,我應提醒你一件事。作畫時間雖長,著筆時間卻短,方才你合軸有些操之過急了。我估計卷軸上未幹的墨跡應該已經四處沾染。可惜,這幅畫怕是已經毀了。”
辛元帥又是開懷一笑:“你猜到了我所畫之物,卻未猜透我是如何作畫的。墨本黑色,雪為白色,但我卻以墨畫雪,你不覺得奇怪嗎?”
蕭天河略略一驚,心中暗道:“莫非……”“元帥,可否借畫一觀?”他連忙拱手問道。
“衝你方才所言的‘萬全之態’,這幅畫就贈予你吧!”辛元帥將畫軸拋給了蕭天河。
蕭天河深吸一口氣,徐徐拉開畫卷,隨著畫卷越展越寬,他的眼睛也越睜越大。當畫卷完全呈現之時,他忍不住連讚了三聲:“妙!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