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波瀾又起
海天宮中的氣氛尷尬至極。
“天河,你太……”葉玲瓏本想說“衝動”二字,可到了口邊又生生咽了回去,畢竟何天遙不妥之舉在先,當著敖天波父子的麵,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催促道,“快追去看看呐!”
“你不要緊吧?”蕭天河卻先問了敖睚眥的情況。身為何天遙的兄長,他如何不知道弟弟的脾氣?心結得慢慢解開才行,不必急於一時。
“沒事。”敖睚眥站起身來笑了笑,“影響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了。”
聽兒子如此一說,敖天波沉不住氣了,氣鼓鼓地一把甩開石破天的手“此子太可惡了,吾兒都已如此誠懇,他竟然還揮劍相向!”
“爹,個中緣由你不太清楚。何兄弟其實並無惡意,隻是心裏的疙瘩暫時難消而已。他若真要傷我,就不會隻刺手掌了。”敖睚眥反倒替何天遙說起了好話。
敖天波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不跟我說,我當然不清楚!哼,不刺手掌,他還想怎地?若刺到你身上,今日即便石兄攔著我,我也一定要將他殺了!”
“你們都消消火氣吧,虧得海天宮在水裏,若在岸上你們不得鬧得天翻地覆啊?”一直不便插言的夏靈將開起了玩笑以便緩和氣氛。在夏靈將的勸慰下,蕭天河向石破天與敖天波分別賠了禮。石破天點頭接受,而敖天波卻隻是冷哼了一聲。之後,蕭天河就被石灝明匆匆拉出了大殿。
“好了好了,火也都發了,了了吧!好好的宴席,被你們攪成這幅樣子,我都還沒發火呢!”石破天也打起了圓場,“敖老弟,我那有治傷的敷藥,這就去拿給世侄敷上吧!”
“不必了,我這兒有好藥,前些日子剛從朝歡峽附近采的。”花清雨走到了敖睚眥麵前。
“站住!”敖天波卻舉臂擋在了敖睚眥身前,“不用你,我信不過。”
花清雨舉目與敖天波對視“我花珺一脈還不至於淪落到以這等卑劣手段害人的地步。”
“嗨呀,爹!天河結交的人都是光明磊落之輩,更何況是他的師姐呢?”敖睚眥推開了父親。
“你……你簡直要氣死我啊!”敖天波拂袖震怒。
花清雨將新製的藥膏抹在了敖睚眥的傷口上,淡淡地說“我這麽做完全是為了天河。當初你們兄弟九人在青龍大陸掀起的那場驚濤駭浪,湮沒了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我師父也在守護太清宗的戰鬥中身隕。天下人恨爾等入骨,若非後來公孫劍仙替你說情,豈容你逃脫?真沒有想到,造化弄人,後來你竟然成為了天河的幫手。”
“敖世侄,反正今日也瞞不住了,你幹脆同我們好好說說,當年在下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石破天道。他隻知道敖睚眥還有八位兄弟身隕,但具體事因卻從未聽敖睚眥提及過。
“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吧!”敖睚眥搖了搖頭,不太想說。
敖天波自然不肯“不行!必須要跟我說清楚,可憐我修煉了這麽久,一直做到了鱗部副主之位,竟然連自己有幾個孩子都不知道!”
“唉……爹,其實你一共有九個兒子,我排行第二。在大赤界時,我們兄弟曾率領各類妖獸發動了一場針對修仙者的清剿,最後以失敗而告終。大哥最後化出本體,替我擋住了致命的傷害,我才留下了一口氣。後來的事你剛才已經聽到了,托杜姑娘和天河的福,我今日才得以與爹相聚。”敖睚眥的敘述言簡意賅。
花清雨冷聲道“說是‘針對修仙者’,但是你們當時屠戮的可不隻是修仙者。”
敖睚眥苦笑“本來下界就沒有幾個修成正果的妖族,別說修煉成人形了,連靈智都尚未完全開啟!它們沒有脫離獸類的範疇,所以才稱為‘妖獸’而非‘妖族’不是?看見抵抗的武者和逃跑的平民,嗜殺性起在所難免。”
“哼,隻有你們人類屠殺妖族,我們妖族就不能殺你們人類?簡直豈有此理!”敖天波也是從大赤界飛升上來的,他了解青龍大陸的狀況。
“非也,妖獸若不現身害人,又怎會遭人屠殺?”花清雨分辯道,“我知道,你們兄弟九人發動妖獸暴亂的初衷是為母報仇。但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將仇恨傾瀉於整座青龍大陸,卻是千不該萬不該的。”
“睚眥!”敖天波突然橫眉怒目,對著兒子怒吼了一聲。
“我的姑奶奶!”敖睚眥哭喪著臉對甚感莫名的花清雨哀求,“今天我的婁子可是全讓你們給捅完嘍!”
“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爹?說!你娘到底是怎麽死的?”敖天波顯然是不弄得清清楚楚就不肯罷休的態度。
敖睚眥隻得無奈地道出實情“娘她……在分娩時遭小人暗算,不得已而現出了本體,驚起連月大雨,攪得洪水泛濫,最後被……被太清劍仙李耽辰一劍斬去了頭顱……”
敖天波越聽越氣,渾身上下都在輕輕顫抖,拳頭攥得“劈啪”直響“好啊,好啊!你為何不對爹實話實說!我當初聽你說時就覺得奇怪,你娘的實力不低,若非因為有孕之故,恐怕她的飛升之期也不會比我遲多少,可我在禹餘界千等萬等,最終等來的消息卻是‘渡劫失敗而身隕’,原來一切都是你在騙我!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
如此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娘和八位兄弟嗎?”
敖睚眥委屈地辯解“爹,我們兄弟九個正是執意為娘報仇,最終才落得八死一傷的下場。不告訴你是不想你傷心,何來‘不孝’之說?”
“住口!”敖天波毫不留情地一掌將兒子扇翻在地。
花清雨走到剛爬起身的敖睚眥身前,緊盯著他“我也有話要問你,你既然知道你娘是遭到小人暗算,也知道太清劍仙殺你娘是因為洪水之故,為何不去找小人報仇,而是遷怒於整個修仙界呢?”
“娘被偷襲之時我們兄弟才剛剛出生,根本不知道此事,更不知道偷襲之人是誰啊!這事還是後來聽天河所說的呢!”敖睚眥揉著腫脹的臉,“我們隻知道娘是被修仙者所殺,清剿的目標自然就是整個修仙界了。”
花清雨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初公孫劍仙的確在敖睚眥逃走之後說過這樣一番話“當初龍母遭人算計,最終被太清劍仙斬殺,實乃修仙界之過錯。兄弟九人雖因複仇心切而一意孤行,但並非心腸歹毒之類。”
“哼,無故偷襲,借機殺人,拖上你整個修仙界陪葬又怎地?”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敖天波恨得咬牙切齒。
“唉,可惜終究是個淒慘的結局。若是不掀起那場浩劫,現在你們父子十人也早已團聚了不是?”石破天慨歎,“敖世侄,既然當初令堂喪命時你們尚小,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令堂是被太清劍仙所殺?”
“‘太清劍仙一劍斬殺獨角惡蛟’的英雄事跡在青龍大陸已被傳為一段佳話,如何不知?”敖睚眥惆悵不已,“娘親去世前曾在傳給我們兄弟九人的‘九龍騰雲佩’之中存下一個意識,隻告訴了我們父親的名字,卻不曾提及暗算她受傷的那個小人。現在想來,娘親應該是不希望我們與修仙者為敵。可是,我們兄弟為娘報仇心切,待修煉有成之後,還是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複仇之路。”
“太清劍仙,哼……下界之人明明好龍,連大陸都以‘青龍’二字冠之,竟然會去偷襲一個有身孕的蛟!即便蛟不是真正的龍族直係,也屬於龍族較親的旁係,簡直欺人太甚!睚眥,你且告訴我,殺死我另外那八位孩兒的仇人分別是誰?是何來路?”敖天波似有報仇之意。
“他們是被十八柄絕世仙劍所斬殺的。青龍大陸共有十八柄威力極其強大的仙劍,不知是傳自於何人,但長久以來一直威震整個修仙界,不,是威震整個大陸。當它們齊聚一處之時,就仿佛具有靈性一般,彼此心心相映,不用人持即可自行攻擊,將高境界的非修仙之人悉數斬殺,更是將我們兄弟九人的本命武器絞成了一堆廢鐵……實在是太可怕了。”敖睚眥回憶起十八柄絕世仙劍自發攻破“九宮天龍陣”時的情形,依然感到不寒而栗。
石破天驚道“下界竟然還有這等神兵利器?”
“關於十八柄絕世仙劍,當初我亦有所耳聞,隻是其中大多數已經失傳,所以沒有人知道聚齊之後會如何。”敖天波想想素未謀麵就已亡歿的八個兒子,心痛萬分,“吾兒八人死於劍下,雖惋惜但也無可奈何。可是,喪妻之恨叫我如何忍得?”
“爹,你要做什麽?”敖睚眥半驚半警地盯著父親。
石破天將敖天波拉到一邊,小聲道“敖老弟,我當提醒你一句,世侄如今已是你僅存的骨血,你行事之前可得為他多考慮考慮。世侄與灝明現在都是孟章界的妖族,換句話說,他們的生死完全係於蕭天河的一念之間……”
不料敖天波卻聽不進勸告“蕭天河現在實力弱,以後自然還有用得著吾兒的地方,他豈會自斷手臂?再說吾兒不是曾經幫了他一個大忙麽?如果他真像你們說的那般重情重義,就應當對吾兒感恩戴德,斷然不會為難吾兒。”今日蕭天河在堂上的態度讓敖天波料定他不會跟敖睚眥撕破臉皮。
石破天急道“唉呀,那也得分是什麽情況不是?你都要動人家兄弟了,他還能向著世侄?”
“大哥莫慌,我何時說過要對何天遙不利了?那位花姑娘說得沒錯,‘冤有頭,債有主’,為報殺妻之仇,我饒不得李耽辰那廝!”敖天波道。
“那個什麽‘太清劍仙’?你連人家如今是否還在禹餘界都不知道,如何報仇啊?”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若飛升了,還有其他太清門人。”
“你這不還是要遷怒於他人嘛!”石破天緊緊皺起了眉頭,這樣的情況反而更麻煩。妖族現在已有內憂,再結外患實屬不利。
“石兄莫怪,按你的意思,蕭天河是關鍵,我保證不動他的兄弟何天遙就是了,至於其他太清門人,反正與他一個修魔者根本毫無關係,他又怎會為此而強出頭?”敖天波似乎已是胸有成竹。
石破天無話再駁,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希望賢弟以大局為重!”
敖天波點了點頭“我有數的,大哥盡管放心。”
一旁的敖睚眥隻看見父親與石破天你一言我一語地嘀咕了半天,卻不知他們在商量什麽,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最後隻聽得石破天的一句“以大局為重”,於是暗暗叫苦,怕是父親已經有所計劃了。
……
再說蕭天河與石灝明一起出了海天宮大殿,四下裏望
了望,並沒有看到何天遙的身影。
“你那兄弟,脾氣真拗啊!”石灝明歎道。
“我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先後經曆了爹娘被害,外公、師父、師娘戰死,師兄、師姐冤死,師弟、師妹長別之苦,就連他的愛人,最後也陰陽相隔。我與清雨姐可謂是他現在僅剩的依靠了。今日我當眾扇了他一巴掌,他一時間氣不過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不礙事,我了解他,氣消了就會回來的。”蕭天河倒不是特別著急尋找何天遙,兄弟倆好不容易才重逢,何天遙怎會如此輕易離去?
“要說你們兄弟經曆的苦難也真不算少了。”
“可不是嘛。磨礪使人成長,你不覺得我長進了許多嗎?”
石灝明大笑“原來你不僅膽量見長,嘴皮子功夫也精進了不少啊!說吧,我們何時前往焚天宮?”
“唔,之後去一趟獸部獵魂坡,捎上雷、湯二位兄弟,還得去一趟羽部連霞峰,去見大鵬王鄔旬陽。不過,那得等金嬋玉回來之後了。”
“鄔旬陽?你去見他做什麽?”石灝明短暫疑惑之後恍然,“是去問焚天宮的事嗎?”
“嗯,不過那隻是順帶,主要是想借助他的力量醫治我一位受傷昏迷的同伴。所以必須得等金姑娘同去才行。可是,金姑娘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不必等她了,有我在就行了啊!”石灝明道。
蕭天河大喜“你也認識鄔旬陽?”
“當然。在我從鱗部出走之前,經常隨父親前往羽部。那時鄔旬陽還是羽部之王哩。論交情的話,我父親與鄔旬陽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比金嬋玉可是要近得多呢。”
“那太好了!不過……金姑娘她分明知道你是孟章界的妖族之一,她也知道你已經回了鱗部,既然石部主與鄔旬陽的關係比她更深厚,為何她沒讓我托你去找鄔旬陽呢?”蕭天河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歸奇怪,兩人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權當是金嬋玉一時忘了這層關係。
“那事不宜遲,我們早些上路吧!”蕭天河救人心切。
“酒席鬧成這樣,怎麽也得過了今晚再說啊!不平了敖叔父的怒火,他豈肯讓你帶走睚眥兄弟?”
蕭天河長歎一聲“也怪我,竟然將下界這檔子事忘得一幹二淨。若早些叮囑遙弟一番,也就不會發生今日這一場不快了。”
“嗬,這還不算最糟糕的呢!當初為了不讓敖叔父傷心,大家決定隱瞞睚眥另外八位兄弟的事,今日卻被抖落出來,一旦敖叔父問個究竟,恐怕連叔母被殺的事也瞞不住了。睚眥兄弟此時恐怕正在為難呢!”石灝明回頭望了望大殿,連連搖頭。
……
是夜,月圓星稀,潮聲陣陣。何天遙背靠著海邊的一塊礁石,仰望著星空怔怔地出神。天上的輕雲仿佛一層薄紗,在深幽的夜幕下隨風而飄。
“還在恨我呢?”礁石上突然響起了蕭天河的聲音。他捧著一壇酒跳了下來,自說自話地坐在了何天遙身旁,遞過來滿滿一碗酒。
何天遙沒吭聲,默默地接過碗來,灑在了地上,又將空碗遞回到蕭天河麵前。
蕭天河再給他滿上“敬外公的?”
“嗯。第二碗敬給師父和師娘。”何天遙又灑了一碗酒,“哥,從小到大,你這還是頭一回打我吧?”
“所以你覺得委屈了,躲起來半天不見人?”蕭天河笑了,“小孩子脾氣。”
“我受點兒委屈算得了什麽?就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外公、師父和師娘他們……”何天遙忽而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想一想,我也沒資格說你。當初我遇到了‘逼死你’的楚元暉時,也沒有激情憤慨地為你報仇。”
“楚元暉啊,嗬,連我自己都不記他的仇了,你就更不用糾結了。後來多虧了他相助,我才鏟除了天焰大陸的魔主。”蕭天河道。
何天遙吃驚地“啊”了一聲。
“所以說,有些仇恨是可以化解的。太清劍仙為救黎民蒼生而斬殺蛟龍,龍族九兄弟為報母仇而發動妖獸暴亂,外公、師父、師娘還有一幹太清宗的前輩們又為守護宗門而戰死,你若再為這個而殺死睚眥兄弟,他父親再為報子仇而殺你,我又豈能放過他?唉,這樣的仇恨還是早日終結為好啊!”蕭天河苦口婆心。
“是啊……對了,我還忘記敬盧、苗、薑三位前輩了呢!”何天遙把送到嘴邊的酒再度灑在了地上。
蕭天河繼續勸道“當初那位灰衣劍仙曾經說過,龍族九兄弟並非是壞人,若歸根結底,還是我們修仙界的惡人先去暗算龍母的呢!事到如今,敖睚眥已然成了我的兄弟,你覺得他可是個奸邪小人?”
“道理我都明白。下午刺那一劍時,其實我心裏已經知道,我不能殺死他。可外公他們的臉龐一一在我眼前浮現,我就……好了,喝完這壇酒,你帶我去向他賠罪便是。”
蕭天河大笑著摟過何天遙的肩膀“對咯!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嘛!大丈夫胸襟寬闊,所謂的仇恨,就讓它消失在那場仙妖大戰之中吧!來,喝酒!”
“幹!”
兩人深悶一口,放下酒碗時,身後卻忽然有人提醒道“二位,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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