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判若雲泥
管風春和高廷舜已經進了山洞,裏麵並沒有傳出打鬥之聲。何天遙剛到洞口,管風春就從裏麵衝了出來,再一次揪住何天遙的衣領:“你這個家夥!梁妹妹不見了,地上卻留著一灘血跡,你還想抵賴?”
這一回,何天遙可不再客氣了,他一掌拍掉管風春的手:“我警告你,你再敢碰我,我就砍斷你這隻賤手!”
管風春沒料到一個至境一品的低手居然膽敢對他這個真境四品的“高手”出言不遜,正要發作,高廷舜吼道:“夠了!梁妹妹不見了,你們兩個還有心思吵架?管風春,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何公子真要對梁妹妹不利,他何必回集合地點找我們?何公子,你也是,這荒山野嶺的,怎麽能讓一個受了傷的姑娘獨自留下呢?”各打五十大板,兩人都咽下了那口氣。
何天遙走進山洞,發現篝火尚未燃盡的木柴散落一地,他摸了摸篝火的灰燼,尚熱。環視左右,發現那條死蟒也不見了。他想了想,用灰燼堆中發紅的木柴做了個簡單的火把,又返回了洞外。
“有什麽線索?”高廷舜問。
何天遙搖了搖頭,管風春冷哼了一聲。何天遙也懶得理他,分析道:“木柴四散,說明洞中發生過打鬥;灰燼尚熱,說明出事的時間就在之前不久。可是有一點很奇怪,洞口外麵是泥地,卻為何不見腳印呢?”
“被大雨衝掉了唄!”管風春陰陽怪氣。
“這麽短的時間,不可能衝掉的。”何天遙蹲下身,一寸一寸仔細檢查地麵,的確一個腳印都沒有,“高姐,不知什麽級別的實力可以飛行?”
“飛?”高廷舜訝異他為何有此一問,“你該不會以為是會飛行的高手劫走了梁妹妹吧?我跟你說,隻有達到太境七品級以上,才能飛行,而且飛行極度消耗功力,整個禹餘界怕是隻有魔神和仙聖才可以輕鬆自如地飛行吧?總之,絕對沒有人會來這荒山野嶺擄人飛走的!”
何天遙暗暗吃驚,沒想到清微界飛行的條件如此嚴苛!在大赤界,元嬰期就能飛行;在禹餘界稍難一些,得修煉至五行級;到了清微界,竟然要七品級才能飛。“不過,‘魔神’和‘仙聖’又是什麽?是清微界的人對於‘刀神’和‘劍聖’的稱呼嗎?”他心道。這時,他忽然想起,季博陽說琅蒼軍營地中沒有妖族的事,再聯想到一直不曾看到梁若媞的武器,何天遙腦中頓時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
要驗證猜測也很簡單,何天遙繼續剛才的思路往下問:“那會不會是妖族所為呢?有些妖族天生就會飛的。”
“妖族?怎麽還扯上妖族了?你不知道妖族近乎都絕跡了麽?”管風春譏諷道。
何天遙又獲知了一條有關清微界世局的消息。結合這條消息以及琅蒼軍的情況,他已經可以斷定,清微界人類的兵器,並非隻有刀和劍而已!“和妖族一樣,五花八門的兵器都有麽?真是有意思。如此也可以理解‘魔神’和‘仙聖’兩個稱呼是怎麽來的了。武器花樣駁雜,繼續用‘刀神’和‘劍聖’有所不妥,所以保留‘神’、‘聖’二字,靠‘仙’、‘魔’兩種修真之道來加以區分……”何天遙心想,“奇怪,不是隻有修刀或修劍之人才能感應到天地之氣麽?這清微界究竟是怎麽回事?”
疑惑隻有待以後再慢慢弄清,眼下還是該趕緊搞清楚梁若媞莫名消失之謎。
“既不是會飛的高手,又不是妖族,那為何沒留下腳印呢?”何天遙道,“再說梁姑娘的實力也不弱啊,何至於……不知她的兵器是什麽?”
管風春道:“是一把軟劍,平時她一直纏在腰上。”
“嗨,你們兩個過來!”高廷舜在一側呼道。
兩人走近洞口左側的岩壁,高廷舜指著岩壁側方的土坡:“看那兒!”
一條一尺來寬的淺溝,清晰地向山頂方向延伸。
“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管風春道。
“廢話!”高廷舜又問何天遙,“你覺得這是什麽痕跡?”
何天遙驚得合不攏嘴:“蟒蛇!”
高廷舜和管風春對視一眼,半信半疑。
“這痕跡一尺來寬,真要是蟒蛇留下的,不得水桶那麽粗?那樣的蟒蛇可太罕見了。”高廷舜道。
“你看這痕跡兩處彎曲之間的距離,就能估算出蟒蛇的身長了。這條蟒蛇少說也有七、八丈長,粗如水桶不是很正常嗎?”何天遙道,“我和梁姑娘先前遇到的意外,就是一條兩丈來長的森蚺,可見在黃雲嶺山中,巨蟒並不稀奇!”
高廷舜想了想,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那條森蚺如何了?”
何天遙回答:“還能如何?自然是被我殺掉了呀。”
管風春一錘手掌:“哦,我明白了!你殺了幼蟒,老蟒就找你尋仇來了!結果你不在洞中,反倒是梁妹妹遭了殃!”
“啊?是這樣嗎?”何天遙有點兒懵。
“小子,你害得我梁妹妹葬身蟒腹,我要你償命!”管風春凶神惡煞般地抽出劍來。
何天遙連忙道:“管兄,冷靜,冷靜!我聽說,蟒蛇在吞了食物之後,會一動不動地盤踞在原地很久,正好這個洞穴也夠大,可這條巨蟒卻是往山上去了,說不定梁姑娘還沒有死。”
高廷舜讚同道:“何公子說的沒錯,蟒蛇確實有那種習性。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以救人為重!”
“哼,即便梁妹妹沒死,你也難辭其咎!”管風春提劍往山上爬去。
山雨來得快,去得也急。在三人攀山期間,這場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戛然而止。三人順著“淺溝”登上了山頂,可“淺溝”並沒有到終點,而是從山的另外一側又向下延伸。這邊的山坡更加陡峭,三人一路連滾帶爬,直到一座高崖邊才停住了腳。懸崖峭壁,皆是岩石,“淺溝”到了這兒也就消失不見了。
“可惡!”管風春十分懊惱,重重一拳砸在地上,拳頭都砸出了血。線索在這裏斷掉,恐怕梁若媞是沒救了。他憤怒地瞪著何天遙吼道:“小子,你是自己跳下去,還是我把你推下去?”
高廷舜立馬斥道:“你胡說什麽呢!有工夫發怒還不如趕緊在附近找找線索!”
站在懸崖邊的何天遙卻說:“不必找了。梁姑娘就在那兒。”
兩人趕緊湊了過去,探頭向懸崖下方望去,在下麵大約六、七丈左右的地方,從崖壁上凸起一塊較為平坦的岩石,岩石上躺著一個人影,可是光線太暗,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麵容。
“梁妹妹!”管風春攏住嘴大聲呼喊,在深淵中泛起陣陣回聲。可石頭上那人一動不動。
“恐怕是昏了。”高廷舜攢了一下何天遙,“你來喊她試試。她那麽喜歡你,說不定能聽見。”
“我試試,梁……”何天遙停了一下,又改口喊道,“‘娘子’——”
別說,還真有效,兩聲呼喊之後,石頭上的人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回應。如此也確定了,此人正是梁若媞,而且真的沒有死!接著,梁若媞又斷斷續續說了什麽,可惜離得太遠,實在是聽不清楚。
管風春喊“梁妹妹”,梁若媞沒有回應;何天遙叫“娘子”,卻將梁若媞從昏迷中喚醒。此時管風春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高廷舜在一旁掩嘴偷笑,暗道這對臨時組成的“夫妻”怕是要假戲真做了。
見梁若媞這般虛弱,恐怕是傷得不輕。何天遙立即尋找容易下去的地方。管風春卻將他推開,粗聲粗氣地低吼:“讓我來!”
五丈左右的高度並不算高,隻是石頭本來就不算很大,梁若媞又占去許多,直接跳下去不便落腳。況且那裏又是凸出於崖壁的危險位置,倘若失足跌落,後果不堪設想。唯有順著繩索慢慢下去才是辦法,也可以用繩索把梁若媞給吊上來。
製作繩索很簡單,包袱裏那些被雨水打濕的衣服擰結起來非常結實。高廷舜把“繩索”一端牢牢捆在一座巨岩上,管風春拉住“繩索”,腳蹬山崖往下溜。“若媞妹妹,你別著急,我這就下來救你!”管風春似乎是想向何天遙示威,所以故意換了一個更顯親密的稱呼。
聽出他弦外之音的高廷舜隻覺得好笑,再怎麽親密也是個“妹妹”,還能親得過“娘子”?
何天遙根本不在意這些,他真的很擔心梁若媞。畢竟梁若媞的受傷他有責任。而且梁若媞自醒來之後就一直在喃喃地說著什麽,他趴在崖邊,用力探出身子,就是想要聽清梁若媞的話。
五丈、三丈、兩丈,管風春已經越來越接近凸岩了。梁若媞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輕喊了一聲:“快逃!”
這一聲,不僅管風春聽見了,連崖上的何天遙都聽得一清二楚。梁若媞為什麽要他們快逃?聯想到巨蟒留下的痕跡、梁若媞受傷卻未死的原因,何天遙心中頓時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這時,凸岩另外一側冒出的一物印證了何天遙的猜測,他連忙大喊道:“快上來!那是圈套!”
圈套!一個以受傷的梁若媞為誘餌誆騙三人的圈套!會是誰設下的呢?很明顯,正是那條巨蟒!管風春隻覺得身後有異響,回頭一看,驚得魂飛魄散,險些鬆了“繩索”掉下去。原來就在凸岩左下方大約兩丈的凹坑裏,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山洞,一條雪花巨蟒正從洞裏探出身子,向這邊遊來。
管風春向下看一眼,凸岩上隻有邊緣一小塊地方可以落腳,旁邊深幽幽的峽穀根本望不見底;想向上爬,雙手卻在不停地顫抖,別說爬上去了,連攥緊“繩索”都難,再說身後巨蟒近在咫尺,他已經能清楚地聽見“噝噝”的蛇嘯聲,到崖頂五、六丈的距離根本來不及爬。他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怪剛才自己為什麽非要逞強?還不如讓何天遙下來送死呢!
總不能吊在半空等死,管風春盯著凸岩,把心一橫,正要撒手,眼前卻掠過一道人影,何天遙竟然從崖頂跳下去了!
不偏不倚,何天遙正好落在凸岩的邊緣,穩穩當當地站住了腳,隨即向自己肩上的傷口抓了一把血水,向著巨蟒的頭顱甩去。
巨蟒沒想到有人會如此幹脆地“自投羅網”,先是一愣,但鮮血的腥氣刺激得它更加凶殘,而且,巨蟒的嗅覺非常敏銳,它聞到何天遙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味——森蚺的口涎氣味。因此,巨蟒認定此人就是殺害它孩子的罪魁禍首,所以立即轉向朝何天遙撲了過去。
管風春驚出一身冷汗,暗歎自己命不該絕,渾身仿佛湧出無窮的力氣,像隻猴子一樣敏捷地向上爬去。
“把‘娘子’帶上去!”身後傳來何天遙的怒吼。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救人?怕是你們倆要死做一處了!”管風春心想。他一邊爬,一邊回頭望去,結果看到了令他瞠目結舌的一幕:何天遙的身影驟然分成了三個,其中一個迎著巨蟒撞去,一個抄起了腳邊的梁若媞,最後一個則擋在巨蟒和“繩索”之間。
巨蟒嚇了一跳,往後縮了一下。這一瞬間正是救人的最佳時機。正當管風春以為自己活見鬼的時候,何天遙奮力將梁若媞送向了他,他伸開右臂,正好攬住。何天遙的三個身影中,有兩個化為了虛影,僅剩下一個站在凸岩正中。“高姐,拉!”何天遙仰頭呼道。
高廷舜趕緊往上拽“繩索”,同時管風春也奮力向上爬,兩人總算有驚無險地得救了。
再看凸岩上,隻有巨蟒的身影,何天遙卻不見了。莫非他墜崖了?高廷舜焦急地大喊:“何公子!”
幸好,她聽到了何天遙的回應。不是從凸岩上,而是從另外一個方向。
好個何天遙!竟然利用巨蟒身軀過於龐大、不便轉身的特點,使出《舞九天》身法躥上了蛇背,順著蛇身逃到了蛇洞之中。
“我這就把‘繩索’拋下去!”高廷舜道。
“不要!你們快逃!”何天遙的聲音比剛才更小,似乎蛇洞裏麵很深。
“是啊,快走吧!巨蟒要是爬上來就糟了!”管風春催促道。
高廷舜不禁對他怒目而視:“你這麽快就忘記是誰救了你的命?”
“當然沒有!”管風春辯駁道,“他現在在洞裏麵,即便你拋下繩索,他也會被巨蟒給截住,根本爬不上來的!萬一巨蟒上來把我們都吞了,那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何兄弟的救命之恩?”
高廷舜眼睛血紅,咆哮道:“要走你走!丟下同伴逃跑那種不義之舉,我做不出來!”
“嘁,自己找死我可不陪你!”管風春心裏暗啐一聲,扛起梁若媞真的溜了。
高廷舜沒管他,還是將“繩索”拋向了山洞。山洞距離崖頂比凸岩更遠,“繩索”根本不夠長。盡管知道希望渺茫,高廷舜仍然沒有放棄,她趕緊把“繩索”拉了上來,脫下身上的外衣係於末端。明知道依舊不夠長,可是她覺得,但凡能長一分,何天遙獲救的希望也就多一分。
高廷舜探身看看,巨蟒也已經追回了洞中。她隻得絕望地衝著深淵大喊:“何公子,‘繩索’就在蛇洞上麵五尺左右!你趕緊想辦法抓住呀!”
沒有任何回應,峽穀間隻有高廷舜自己的聲音在回蕩。她不甘心,一聲接一聲地重複地喊著。許久,高廷舜的嗓子都喊啞了,她向黑幽幽的蛇洞投去最後一瞥,遺憾地長歎了一聲。
高廷舜剛離開崖邊兩步,忽然,隱隱約約好像有一聲呼喊傳來。她立即回到崖邊趴下,側耳傾聽。須臾,又傳來了一聲呼喊,這回高廷舜能肯定,自己確實沒聽錯,那就是何天遙的聲音。不過聲音並不是從下方的蛇洞傳來的,而是從身後。回想起之前何天遙在蛇洞裏的喊聲越來越小,高廷舜恍然大悟,蛇洞一定還有另外一個出口,而何天遙的喊聲極可能是在求救!
高廷舜立即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半途還看見了沒走出多遠的管風春,高廷舜隻拋下一句“快去救人啊!”就從他身邊匆匆而過。其實管風春也聽到了何天遙的呼喊聲,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去救。
“去……快去啊……”梁若媞氣若遊絲地催促。
管風春知道,這回若再不救的話,恐怕梁若媞以後都不會理睬他了,於是安慰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救人!”
“反正我去救了,救不了可就怪不得我了。”管風春是這麽想的,所以他絕不能讓梁若媞看見自己救人的過程。他將梁若媞放下,疾奔了幾步,回頭看看離得遠了,就放緩了速度,慢悠悠地向前踱,心想:“若媞的心本來是鍾情於我的,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竟然處處偏愛那個不知從哪座山裏冒出來的野小子!現在讓我去救他?笑話,我巴不得他被巨蟒生吞了呢!至於高廷舜,死了固然可惜,但以後就隻剩下我和若媞了。在她養傷期間,我可以提供無微不至的照顧,那可是讓她重新對我產生依賴之情的最佳時機。等完成這趟任務之後,我們兩個結伴浪跡天涯,還用害愁若媞不肯嫁我?”管風春越想越得意,甚至愉快地哼起了小調。
管風春晃悠了好久,一直都沒再聽到呼喊聲,兀自暗喜:“那個野小子恐怕已經去見閻王了。”可繞過一個山包之後,他發現何天遙和高廷舜正好端端地站在拐角遠端。由於來向正好對著何天遙,所以何天遙也看見了他,還衝他揮了揮手:“管兄!”
“可惡!那沒用的長蟲!”管風春心中狠狠地咒罵著巨蟒,表麵卻故作驚喜狀迎上前去,口中道,“太好了,你們兩個都沒事!”
可是才剛跨出幾步,管風春卻忽然如同被雷劈了似的,定在原處一步也邁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