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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欺人太甚

  自發生了那場“假戲真做”的好戲之後,四人之間的氣氛就完全變了。管風春和誰都不說話,似乎一直在生悶氣。梁若媞也變得不苟言笑,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大雨將四人的幹糧全部都泡爛了,何天遙本打算當作食物的森蚺屍體又被黑鱗巨蟒拖回了蛇洞中,偏偏一路都沒發現可食之物。在趕了兩天的路程之後,四人實在是肚饑體乏。遂黃昏時分,就早早決定露宿休息了。


  許久不曾被饑餓困擾的何天遙重嚐這般滋味,更覺難受,餓得頭暈眼花的。點起篝火之後,他立即去附近尋找食物,梁若媞也隨行而去。高廷舜不忘本業,黃雲嶺可是盛產珍稀藥草之地,她獨自去尋藥材,隻剩管風春一人留在篝火旁。


  管風春為之前的事依然耿耿於懷,怒氣積鬱,自然沒有胃口。從梁若媞那天的話來看,他估計到達玉陽洲之日,也就是各奔東西之時了。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何天遙“橫刀奪愛”?管風春不甘心,可梁若媞又時刻和何天遙粘在一起,無計可施。他丟了一根木柴進火堆,望著跳躍的火苗出神。忽然,他目露精光,計上心頭。


  何天遙和梁若媞在露宿地周圍繞了許久,一無所獲。此片山域並不荒蕪,有樹有草,可為何不見有什麽林間野獸呢?正在懊惱之際,一聲輕微的嘶鳴從遠處傳來。何天遙聽覺敏銳,立即辨認出,那是野豬的叫聲。


  此時此刻,對何天遙來說,野豬就意味著油滋滋、香噴噴的肉排。兩人立即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在半山腰的一片小樹林中,一頭大野豬正趴在地上哼哼。它後腿上有好幾道傷口,身旁有一灘血跡,像是被野獸咬傷的。


  梁若媞非常高興:“這可真省事。根本無需費勁,它已經快不行了。”


  “奇怪,都傷成這樣了,怎麽沒被咬傷它的野獸吃掉呢?”何天遙左右張望,擔心還有別的野獸藏在附近。


  “要是被吃掉了還能有咱們的份兒?這麽大一頭野豬,拖回去太費力,我看就在這裏再生一堆火,烤好之後給他倆帶回去。”梁若媞邊說邊向那頭野豬走去。


  何天遙細看那野豬,口吐白沫,眼神迷離,筋肉抽搐。傷口明明很新,淌出的血卻很濃,顏色發暗,還有股腥臭味,隔很遠也能嗅得到。“且慢!”何天遙連忙喊住了梁若媞,“有點兒不太對勁。”


  “哪裏?”梁若媞站住了。


  “野豬好像是中毒了。”何天遙向前走了兩步,話音剛落,野豬周圍的地麵突然下陷,底下竟是個大坑,兩人和野豬一起掉進了坑中張著大網裏,隨即大網扯起,將兩人一豬一並裹緊,吊上了半空。


  陷阱。


  網袋在空中蕩來蕩去,梁若媞十分惱火,大聲喊道:“哪個人設的陷阱?網到人了!快來解開!”


  “附近好像沒人。”何天遙道,“莫慌,你不是有把軟劍嗎?把網切開就是。”


  “我是想當麵好好罵他一頓,打獵還設陷阱,真是害人不淺!”梁若媞從腰間抽出軟劍,開始切網。


  她的話提醒了何天遙,這個陷阱不簡單。首先是一個陷坑,而且是個按重量精心設計的陷坑,否則它不可能經得住野豬的重量,待兩個人踩上之後,陷坑才得以觸發。然後,陷坑中還設置了一個吊網,這豈非多此一舉麽?


  想到這,何天遙問:“網繩是不是割不斷?”


  “你怎麽知道?”梁若媞真的割不斷。


  “這個陷阱要抓的東西,恐怕不是平常的野獸。”


  “何以見得?”


  “真要是打獵的話,野豬已經算是相當好的獵物了,可設陷阱之人居然用它來當誘餌,難道不奇怪嗎?再說,已經挖了陷坑,卻又埋上吊網,並且陷坑和吊網還如此之大,一切都表明,這個陷阱要抓的東西不是凡物。既然不是凡物,區區繩網又怎能困得住?所以我猜,這張網一定不平凡,材料想必非常結實。”


  “說得一點都沒錯!你這麽聰明,倒是想個辦法出去呀!”


  何天遙也很無奈:“沒辦法,隻能等人來救了。我們離開宿地太遠,不論怎麽喊,管兄和高姐都聽不見的。要麽等到他們來尋,要麽等到設陷阱的人來救。”


  “可惡,豬排沒吃上,反倒吊在這兒受罪!等那個家夥來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嗬,就怕救星沒等到,反而把陷阱要抓的‘怪物’給等來了。”何天遙道。


  “啊……你說,會是什麽‘怪物’?”


  何天遙故意嚇唬她:“那就不知道嘍。這片山區蹊蹺得很,你接連遇上兩條大蟒,還一條比一條大,可想而知。這回陷阱的誘餌可是頭大野豬,嗬,到時不管冒出來多麽凶神惡煞的怪物,我都不會驚訝的。”


  梁若媞聽了心驚肉跳,也顧不上抱怨了,蜷縮在何天遙身旁,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你實力比我高強,這回仰仗你了。”何天遙打了個哈欠,“我實在困得厲害,先睡一覺。”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能睡得著?再說你也不看看,這哪裏是睡覺的地方……”梁若媞嘰裏咕嚕地抱怨著,不知何時,耳邊卻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居然真睡著了……”


  天越來越黑了,山間涼風起,四下裏都影影憧憧的。樹影搖曳,山影森然,似乎偶爾還能聽到遠方傳來不知何物發出的怪叫聲。梁若媞腦中總想著“怪物”的事,一直提心吊膽。天上濃雲閉月,隔著樹林又看不到篝火,酉時之後周圍就一片漆黑了。幸虧身後那一陣一陣的鼾聲,給了梁若媞些許心安。緊張久了,精神難免渙散,梁若媞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可一合上眼,就好像看見黑暗中亮起一雙發紅的眼睛,或者一大團黑影迎麵撲來。屢屢驚醒,流了不少冷汗。


  “真是的,高姐和管大哥怎麽還沒找來……”梁若媞心想。忽而身後搭過來兩隻胳膊,將她攬在懷裏:“別怕,有我在。安心睡吧。”隻憑這溫柔的一句話,就將她心中的驚悚不安一掃而空。她轉過身去,趴在何天遙的胸膛上,聽著那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漸漸進入了夢鄉。


  ……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響起一陣嘈雜,隱約聽見有人說話:“喲,瞧這一對兒,睡得還挺香。喂喂,醒一醒!”


  身上挨了幾棍之後,兩人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明晃晃的火光格外刺目。有三個人正手持火把和武器站在吊網兜下麵。


  “快把我們放下來!我們被這破網吊了好久了!”梁若媞喊道。


  “我看你不是挺舒服的嗎?哈哈!”有人戲笑道。


  “放下來。”一個沉穩的聲音下了命令。


  落地之後,卻沒人幫著解開網兜,隻有一根火把在兩人麵前來回地照。


  “頭兒,他們好像不是琅蒼軍的人,也不像玉陽軍的。”那人稟報道。


  “之前抓的那兩個不是說還有一對同伴麽?想必就是這兩個了。都帶回去交給隊長,是不是琅蒼軍的人,到時一審便知。”


  接著,一根長棍穿過網兜,兩人將其抬了起來,前麵那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梁若媞,笑道:“本想捉蛇,沒想到卻捉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位美人兒。”


  “若是隻有美人兒就更好了。”後麵那人附和道。


  梁若媞道:“不瞞兩位大哥,我們夫妻是前往玉陽洲躲避戰亂的。不知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什麽人你一會兒就知道。”前麵那人回答道,“其實你們被我們抓住也算走運,若是被那巨蟒抓著,恐怕此時早已成為它腹中之物了!”


  聽到“巨蟒”二字,兩人首先聯想到那條黑鱗巨蟒。可是,此地和遭遇黑鱗巨蟒之處隔著兩日的路程呢,應該不是指的那條。“二位兄台,莫非黃雲嶺中巨蟒很多嗎?”何天遙問道。


  後麵那人說:“不多,隻有一條。不過那巨蟒凶殘無比,一旦遇上就是個死。”


  “那你們為何不直接殺死巨蟒,以免它繼續害人呢?”何天遙道,“這頭野豬所中之毒應該不足以讓巨蟒斃命吧?何況你們還設了吊網,明顯是要活捉。”


  未等回答,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頭兒”就發話道:“別問那麽多,再話多,就把你舌頭割掉!”


  之後,兩人沒再多問。抬網兜的兩人也不敢說笑談天了。一路無話。


  到了山下,已有一些人在那候著了。抬網兜的兩人將網兜往邊上隨意一放,開始和其他人交談起來,還對著網兜裏的兩人指指點點。


  何天遙數了數,這群人總共是十個。通過他們彼此間說話的口氣可以得知,那個“頭兒”在這群人裏地位依然是最高的,其他九人都是他的手下。


  何天遙附在梁若媞耳邊,悄悄地說:“這些人應該就是神炎洲的邊境守衛。”


  “何以見得?”


  “我們兩個人的體重加上這頭野豬,少說也有上千來斤,那兩人各擔五百斤,還能一路健步如飛,走了這麽遠,也不見氣息紊亂,可見俱是高手。但他們的地位卻不高。在這深山老林之中,我想不到別的可能了。還有,這吊網如此堅韌,可見材質特殊,絕非一般的山賊土匪能弄得到的。”


  “此話有理。當初校尉大人所說的危險就是這個。機靈點,我們隨機應變。”梁若媞道。


  “嗯,有些事我們得趕緊對一對……”兩人如此這般地說了好一會兒。幸而沒人在意他們。


  沒過多久,從另外一座山坡上又走下來兩人,一見到“頭兒”,兩人就搖了搖頭。


  “頭兒”啐了一口:“晦氣,回去又得挨一頓臭罵。”


  有人叫屈道:“這又不能怪我們,上頭可是不知道黃雲嶺到底有多大!”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搜尋範圍那麽大,線索還那麽少。光說是一條黑色巨蟒,多長、多粗都不知道,尖腦殼還是圓腦殼?公的還是母的?”


  “頭兒,這幾個月來我們日日巡山,已經盡力了。就算調精兵高手過來,也不會比我們做得更好。你跟上頭說說。”


  “放屁!這種話我敢跟上頭說嗎?”“頭兒”發火了,“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你們當初玩忽職守,讓那該死的蟒蛇鑽了空子潛入了深山?你們挨罵是應該的!最倒黴的是我和汪隊長,明明什麽過錯都沒有,卻要和你們一並受罰!”


  此話一出,沒人再敢多言了。


  “走走走,該回去了!”“頭兒”不耐煩地揮著手。


  吊網兜又被抬了起來,晃晃悠悠,一路走到了天亮。山穀之中,赫然出現一處營寨。營寨兩扇大門上,用朱漆寫著的“神炎”二字,證明何天遙猜得沒錯。這群人正是神炎洲的邊境守衛。


  寨門大開,裏麵還有不少守衛,一邊和這批人打著招呼,一邊好奇地看著網兜的一頭豬、兩個人。


  “討厭,把咱們當獵物看了!”梁若媞輕聲抱怨。


  營寨角落,靠近山坡的地方,有一間小木屋,吊網被抬了進去。屋中擺著一張桌,兩名守衛正坐在桌旁。其中一名守衛拿出一把匕首,將吊網口的死結隨意切了幾下,就打開了網兜,然後另外一人用鐐銬將何天遙和梁若媞鎖了起來。盡管梁若媞一再聲稱,自己隻是逃難的良民,那些守衛卻和沒聽見似的,毫無反應。桌子被挪開,地麵上有個暗門。守衛用腰上掛著的鑰匙將暗門的鎖打開,露出了向下的台階。原來這裏是地牢的入口。一進地牢,一股酸臭的黴味撲麵而來,熏得人頭昏腦脹。連那兩名守衛都不願在這裏久留,將何天遙、梁若媞分別塞進兩間牢房之後,就匆匆離開了。


  地牢中昏暗無比,僅在走廊上掛著幾盞小油燈。


  “這叫什麽事!”梁若媞忿忿不平。


  “梁妹妹?”另外一間牢房中傳來了高廷舜的聲音。


  梁若媞欣喜道:“高姐!你也在這兒!之前就聽那些人說抓了兩個人,果然是你和管大哥!”


  高廷舜卻怒道:“別提那個家夥!我恨死他了!”


  “怎麽回事?”


  高廷舜就把先前發生的一切說了一遍:她采藥沒多久就回了宿地,和管風春等到天黑,也不見何天遙和梁若媞回來,於是兩人分頭去找。找了一圈無功而返,宿地篝火旁邊卻已經站了好幾名神炎軍守衛,將兩人扣住。高廷舜連忙按照事先計劃聲稱兩人是去玉陽洲躲避戰亂,到此地不幸與另外兩人分散。不料管風春卻矢口否認,隻承認和高廷舜、梁若媞兩人是舊識,與何天遙卻是在琅蒼軍先鋒營附近偶遇的。一聽“琅蒼軍”三個字,那些守衛立即警覺起來,遂將兩人押來此營寨,同時又去搜尋何天遙和梁若媞。


  “怎麽會這樣?”梁若媞萬萬沒有想到,因愛生妒的管風春竟然做出背叛同伴的事,這下何天遙的處境可不妙了,“他現在不在這牢裏嗎?”


  “不在。在被押來這裏的路上,偶爾從守衛的交談中得知,他們正在尋找一條黑鱗巨蟒。所以管風春就自告奮勇,說知道巨蟒的下落,現在已經帶人去尋了。”


  梁若媞一聲歎息,滿懷歉意地道:“對不起,何公子,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鬧那一出,恐怕管風春還不至於恨你至此……”


  “不是你的錯。我本以為管風春這人隻是心胸狹窄、小肚雞腸,隻要我不與他計較,就能友好相處呢。現在看來,這家夥心術也不正,連我救他性命的大恩都忘得一幹二淨。幸虧你沒有鍾情於他。”何天遙也是一肚子氣。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梁若媞道。


  何天遙略一思索,問道:“高姐,管風春說了那些話之後,你還說了什麽嗎?”


  “沒有,我見他都說破了,就沒再多言。”


  “唔……那就好辦了。”何天遙冷笑一聲,“他想借刀殺人,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於後不義。若媞姐,你還記得‘頭兒’說,這裏的隊長要審我們麽?到時隻要我們三個統一口徑,倒黴的就是管風春了。以其人之道還製其人之身,他怎麽陷害我,我們就怎麽陷害他。”


  梁若媞笑道:“對啊,哈哈,我們‘三人成虎’,不由那隊長不信!”


  高廷舜卻有些猶豫:“辦法是不錯……可管風春帶人尋找黑鱗巨蟒有功,就怕隊長對他的印象先入為主,那我們就被動了。”


  “走著瞧吧,黑鱗巨蟒不一定還留在那個山洞裏。若是管風春帶人去了卻找不到,嘿,那可就有意思了。”何天遙道。


  其實區區地牢根本困不住何天遙,隻要有胡蓓璿在,他隨時都能逃出去。隻是管風春欺人太甚,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何天遙咽不下這口氣。


  正當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時,一間牢房中突然傳出一名男子慵懶的聲音:“好啊,你們三個,竟然在這裏合謀陷害別人!”


  這一聲將三人驚出一身冷汗,他們真的是疏忽了,沒想到這座地牢裏竟然還關著別人!


  “你是何人?為何偷聽我們說話?”梁若媞氣紅了臉。


  “是你們聒噪,擾我清夢,反倒怪我偷聽?”那男子振振有詞。


  何天遙問:“兄台,你究竟想怎樣?”


  “我就是想出去而已。我想,把你們剛才合謀的經過告訴守衛隊長,他應該就會還我自由了吧?”


  “呸!無恥!”梁若媞罵道。


  何天遙想了想,又道:“你的目的隻是想出地牢,並不是想向守衛隊討賞邀功,是麽?”


  “嗬,我和那幫家夥本就不是一路人,否則如今也不會被關在這裏。以你們的秘密換我的自由,挺值的。”


  “那就好。”何天遙鬆了口氣,提議說,“兄台,我有別的辦法助你逃出地牢,隻求你替我們保守秘密。一樣是我們的秘密換你的自由,如何?”


  男子聞言卻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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