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難以服眾
經過一場比武,顏子召在宗內的名氣更響了。雖說看似贏得有些僥幸,但對手沈秋雁畢竟是個神境三品的弟子,一品勝三品,除了僥幸之外,恐怕也沒其他說法了。可是,顏子召心裏清楚,他贏得並非是僥幸,而是沈秋雁故意而為。
“難道她不想去天絕塔嗎?況且可以借比武之機向我報仇,何必要故意讓我贏呢?”回到茅屋之後,顏子召在房裏踱來踱去,向何天遙訴說著心中的疑惑。
何天遙猜測“也許是知道武青丘的下場,心生悔意,通過此事向你示好?”
“完全不必。隻要公平比試,點到為止,我照樣敬重她。她就是脾氣刁蠻了些,心眼兒並沒有多壞,當時武青丘欺負我時,她還勸武青丘‘化戾氣為祥和’呢。”
“‘戾氣’就是因她而起,她勸阻武青丘隻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而已。”
“當時我在氣頭上,竟用糞桶砸一位姑娘,事後想想這種行為的確是過分了,也不能怪她生出‘戾氣’。”顏子召歎道,“總之,在整件事中她不過是個起頭的,之後的矛盾就與她無關了。為了向我賠罪示好就放棄去天絕塔的名額,太可惜了。如果說故意讓我贏,我才能去天絕塔,那還勉強說得通,可是我本來就有去天絕塔的名額,擊敗我,我也不會損失什麽。”
聽了這一番話,何天遙也覺得,沈秋雁這場讓步確實有點莫名其妙。“興許……興許她是喜歡上你了吧?”他打趣道。
顏子召哈哈大笑“我一個挑糞種地的一品級弟子,大家見著我都繞道走,她會喜歡我?”
“等著瞧吧。不出一星期,她必然會來此處找你。”
“打賭?”
“輸的替對方挑七天糞。”
“一言為定!”兩人在房中擊掌。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此時天都快亮了,會是誰?
“顏師弟,是我,沈秋雁。”
“嘿嘿!”何天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真是……怎麽不早點來?”顏子召哭笑不得,打開了房門。沈秋雁站在晨曦之中,她手上纏著厚厚一圈紗布,但血跡還是洇了出來。
沈秋雁溫和地說“顏師弟,可以跟我來嗎?我有話想對你說。”
“呃……好吧。”顏子召回身關門的時候,看見何天遙在衝他擠眼睛。
沈秋雁在前頭走,顏子召在她身後幾步跟著,兩人上到了半山的小亭處。沈秋雁憑欄遠眺,在這裏能夠看到東方山頂上空的太陽,陽光穿透清晨的薄霧,給整片山穀都鍍上了一層金色。沈秋雁深吸了一口氣“山穀的景色很美,不是嗎?”
“是啊。隻可惜,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裏欣賞。”顏子召走到她身邊,看著她受傷的手,“師姐,對不起,傷口一定很疼吧?”
“哪裏,該道歉的是我。”沈秋雁輕歎一聲,“其實……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先向你挑釁,才惹出後來那麽多是非。”
“當日我也有錯,不該用桶砸你。平時師弟也總說我脾氣太急躁,可就是改不了。”顏子召笑了笑,“不過你我吵過之後,就是武青丘的問題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一點也不生你的氣,你可以放心了。”
沈秋雁眉頭輕蹙。
“師姐,你該不會是為了向我賠罪才在比試時故意讓著我吧?不能爭奪前去天絕塔的名額,多可惜啊!”顏子召道出心中疑惑。
“也不全是為了爭執之事。其實……”沈秋雁輕咬下唇,“我另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哦?”
“你和武師兄比試的那一天,在晚飛峰追月亭,發生的一切我都看見了。”
顏子召十分驚訝“你也在那兒?”
“事情因我而起,我當然放心不下。你別生氣,那會兒我是向著武師兄的。我當時想,他是替我打抱不平才被牽扯進來,我肯定得助他。”
顏子召眨了眨眼睛“怎麽,是你讓他偷襲我的?”
沈秋雁連忙擺手“不是的!那場比試畢竟是掌門提出來的,我不敢隨意插手,我隻是……隻是提醒了武師兄一下。比試剛開始,在晚飄峰時,武師兄不知該往何處去,我說了一句‘其實真正的比試,是當你二人之一發現了藏釘之處才開始的。’我的本意是提醒武師兄,在沒有方向時,可以先跟著你行動,當你找到藏釘之處後,你們兩個再各自施展本事爭奪透骨釘,不想武師兄卻曲解了我的意思,等你取得透骨釘之後再用卑鄙手段搶走。當時我就藏身在不遠處的樹林中,我本可以出麵製止,也可以把你救醒,更可以去稟報掌門,可猶豫再三,我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因為那樣的話就會害了武師兄。好在掌門明察秋毫,最終沒有委屈你,武師兄也自食惡果。”
“原來如此。這事要怪也隻能怪武青丘自己心術不正,把別人的建議往歪處想。”
“嗯。我雖然沒有揭發他,但並不認可那種卑鄙的行為。當時我一直等到你蘇醒,看你如何行事。我本以為你會立即暴跳如雷地去找武師兄理論,沒想到你卻先去晚空峰尋找第三枚透骨釘了。見你如此認真執著,我心裏更加過意不去。我估計武師兄是斷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卑劣行徑,正當考慮要不要最後出麵替你作證時,卻無意中發現原來向師兄也在悄悄地跟著你,於是我就安心了,最後向師兄肯定會幫你的。”
沈秋雁連向南橋暗中跟隨的事都知道,可見她所言非虛。顏子召道“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而耿耿於懷嗎?其實你不說,我也不會知道的。”
“可是天知,地知,我知。把壞事藏在心裏,倒不如這樣一吐為快。”沈秋雁正色道,“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修真者,實力並不是唯一的追求。回想一番,打我入宗之後,實力固然有所提升,可其他方麵又長進了多少呢?比起你來,我的心境差得太多。思來想去,現在的我還不適合去天絕塔修練。就讓它再多等我五年好了。”
“師姐,你知道嗎,我現在覺得你格外的美。”顏子召認真地說。
“就是這張貧嘴,得好好改一改了。”沈秋雁笑了,“我走了。還有半年時間,你好好修練,到了天絕塔可得替咱們霏晴派爭口氣喲!”
兩人揮手而別,太陽驅散了霧氣,將光明灑在了穀中的每一個角落。
回到茅屋,何天遙一臉壞笑地迎上來“嘖嘖,半山之上,沐浴晨光。霧如掩紗,互訴衷腸。看得我好生羨慕。”
“不是你想的那樣。”顏子召一拳擂在何天遙胸膛,“沈師姐真是個不錯的人。”
……
休息了一個時辰,顏子召上山去參加第二場比試了。這一回的對手同樣是個神境三品的弟子。顏子召不出意外地輸了,不過幸好隻是受了點輕傷。
一天後,武鬥大會圓滿結束。掌門又做了一件出乎全宗子弟預料的事——當場宣布前往天絕塔的名單。
向南橋對顏子召與何天遙道“這在以往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通常,掌門都是在天絕塔開啟之前一個月才會公布名單。由於大名額輪流的關係,這一回分了五個名額給我們,師父如此急著宣布名單,不知是何用意。”
“聯合管理天絕塔的大宗派總共有幾個?”何天遙問。
“總共四個。除了我們霏晴派之外,還有丹幽洲的冰鶴門,紫朱洲的雨田宗,以及玉陽洲的沙海流。這四個宗派的實力明顯比其他宗派高出一截,實力高就有話語權和掌控權,就能多分名額,名額分得多,對宗內弟子的好處就多,弟子實力強了,宗派就更強。這是個良性循環。”向南橋解釋道。
何天遙記得,秋老說過,每一次天絕塔開啟時,進入名額總共是三十個。四大宗派輪流獲得五個名額,沒輪到的三個大宗也各有三個名額,這樣一來,三十個名額中的十四個都被四大宗派給占了,差不多已是半數。這就是擁有掌控權與話語權的好處。
待幾位長老到達初雪殿前,掌門清了清嗓子,照著名單念道“通過此次武鬥大會,挑選出前往天絕塔的三人是白起鳳、秦雨箏、雲幻生。”
沒有念到顏子召的名字。
向南橋揉揉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麽回事?顏子召與何天遙麵麵相覷。何天遙沒被允許參加武鬥大會就算了,現在連許諾給顏子召的名額也不算數了嗎?
宗裏大多數弟子都知道顏子召通過和武青丘的身法比試獲得了一個天絕塔名額的事,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安靜!”掌門喝道,“另外,還有兩個名額,分別給顏子召、何天遙!你們五人上前來!”
“對啊,還有兩個名額呢!恭喜了!”向南橋欣喜地將發愣的兩人推出列。
廣場上一片嘩然。以往分給大宗的五個名額,通常會再被分出一、兩個當作宗派換取利益或是拉攏人脈的籌碼。不僅是霏晴派,其他三大仙道宗派也在這麽做。宗派需要發展,以一個名額換取大量利益,值得。此外,一個宗派實力再強大,在江湖上也需要盟友。所以出售名額既可得利,又可得情,一舉兩得。而這一次,掌門卻把五個名額全都分給了宗內弟子。
長老們當然不滿。
江長老道“掌門此舉不妥。當初你明明說過,本派將選出三名弟子前往天絕塔,為何又多添了兩名?最近已有不少宗派為了那兩個名額前來本派商談,你這樣決定,我沒法向那些宗派掌門交代。”
掌門壓根不在乎什麽其他宗派掌門“白起鳳、秦雨箏、雲幻生就是通過武鬥大會選出來的三名弟子。至於顏子召與何天遙,是我直接把名額定給他們的。”
“看來大師姐還是向著咱們呐!”顏子召小聲對何天遙道。
“別說了,當心被人聽見!”
一聽掌門的話,幾位長老更氣憤了。陸長老道“什麽叫‘直接定給他們’?兩名剛入宗半年的弟子,何德何能?如此不公,其他弟子怎能接受?”
弟子中不少人紛紛附和起哄。
掌門笑了一聲“咦?這就奇怪了,三個月之前,我給顏子召和武青丘定下身法比試的時候已經明說了,勝者可以獲得前去天絕塔的名額。我也給了其他弟子機會,怎麽,當時怯懦不敢參加比試,現在卻說不能接受?”
此言一出,抱怨聲立馬平息了不少。掌門當時所定的條件雖然很嚴苛,輸了就要被清離出宗,但對於顏子召來說,條件也是一樣的。他敢於接受,並且最終獲勝了,那他確實有資格拿這個名額。
馬長老抗議道“顏子召暫且不提。那何天遙呢?他一沒參加身法比試,二沒參加武鬥大會,憑什麽把名額定給他?掌門的說法還是難以服眾!”
剛平息了一些的人群再度沸騰,不知是誰帶了頭,弟子們振臂齊呼“難以服眾!難以服眾!”
“咱倆成眾矢之的了。”顏子召對何天遙聳聳肩。
何天遙倒是一點兒都不擔心。他早就了解到掌門並非
表麵上那麽放浪,其實心思細膩得很。於是他安慰道“掌門必定有說法,否則咱倆將來還怎麽在宗裏立足?”
掌門沒有回應馬長老,而是招呼何天遙上前。不料何天遙剛跨上最高一層台階,掌門就突然拔劍,一劍將他斬下台階去。
“師弟!”顏子召驚叫一聲,撲了過去。
何天遙卻按著胸口自己站起身來,齜牙咧嘴地說“沒事。”
顏子召看了看劍傷,衣服破損,皮開肉綻,血流不止,但傷口最深也沒到骨頭,隻是皮肉傷。
江長老對掌門怒道“你這是何意?”
掌門慢悠悠地說“我剛才那一劍是玄境六品的水平,下麵有誰不服氣的,也站上來吃我一劍,隻要能像何天遙一樣自己站起身來,我就把名額給他!”
廣場上霎時變得鴉雀無聲。參加武鬥大會的弟子最高才真境四品,哪裏敢接玄境六品級別的攻擊?弟子們也對何天遙刮目相看,一個初入宗半年的至境一品弟子,在玄境六品的攻擊之下,竟然隻受了點兒皮肉傷,簡直匪夷所思。
“哈哈,大師姐可真有一套!”顏子召心裏樂開了花,他回想起在前來霏晴派路上箭試何天遙的事了,連六品級別的攻擊才破開皮肉寸許,難怪當時他滿力一箭都傷不了何天遙呢。
江長老大步往階梯下走來,邊走邊連連搖頭“不,不可能!區區至境一品,怎麽可能受得住玄境六品的攻擊?”他來到何天遙身前,一把扯開破碎的衣服,仔仔細細地檢查著傷口。
陸長老和馬長老也跟了過來,三人圍在何天遙身前。弟子們也都好奇地湊上前來。三位長老用指頭在何天遙胸膛上點點戳戳,弄得他難受至極,憋不住想笑。調皮的顏子召故意衝他做了個鬼臉,頓時,何天遙爽朗的笑聲回蕩在廣場上空。
江長老慨歎“能笑得這麽大聲,底氣還這麽足,看來受傷確實不重。”
台階上的掌門亦笑道“三位長老可對我剛才那一劍有所懷疑?”其實那一劍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出手確實不輕。
“掌門那一劍倒是沒什麽問題。”江長老直視著何天遙的眼睛,“但我依然不敢輕信,一品級的身軀竟能接下六品級的攻擊。還是得排除其他因素。”
陸長老道“其他能借力的方法還有甲胄、丹藥、法寶、符咒、法陣。”
“衣服剛才我們都檢查過了,沒發現什麽特殊的高防禦軟甲。”馬長老道,“其他也很簡單,丹藥有藥效時間限製,法寶有承受極限,符咒用了就沒了,法陣限於固定地點。何天遙,你可敢在休息三個時辰之後,由我選地方,隻穿內衣,接我太境七品級的一刀?”休息三個時辰,是為了杜絕丹藥之效;由馬長老選地方,是為了確保無法陣之效;隻穿內衣,是為了讓何天遙沒處藏符咒;將攻擊威力提高至七品級,是為了摒除法寶的作用,在高品質法寶彌足珍貴的清微界,一個一品級弟子,是不可能擁有能夠抵抗如此高強攻擊的法寶的。其實,防禦力一般的法寶同樣珍貴,卻連六品級的攻擊都經受不住。馬長老故意再提升一級,也有嚇唬住何天遙的用意。
眾弟子確實被嚇住了,都暗暗直咋舌,太境七品的一刀,恐怕連天境五品的人都要被揮作兩段。不過,何天遙接了玄境六品的一劍之後,對自己的軀體硬度已大致有數,所以他大聲應道“敢!”
“很好!”馬長老滿意地點點頭。
“師弟,你可真是膽大!我還是先回去給你準備療傷丹藥吧,唉!”顏子召飛快地跑下山去了。江長老撫須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馬長老對何天遙說“你放心。如果你傷勢太重,我會給你本派最好的療傷丹藥,並且每日親自替你療傷,絕不會耽誤你的天絕塔之行。”
何天遙笑了笑“多謝馬長老美意。不過我想,我還用不著療傷,有丹藥就足夠了。”
陸長老冷笑“嗬,真是個狂妄自大的小子,我告訴你,你可不要小看了太境七品級。”在他看來,一品級實力的人當然不知道七品級的攻擊有多厲害。
“也多謝陸長老關心。弟子心中自有數。”何天遙說完,盤腿坐下,閉目養神。
有這麽精彩的好戲可看,弟子們奔走相告。沒過多久,幾乎全宗的人都來到了晚飄峰。這可比以往掌門下令全宗集合的速度還要快。廣場上擠不下,大家就聚集在盤山道場上。哪怕看不到,也要在這兒等待結果。
漫長的三個時辰終於要過去了。慕容德來了,沈秋雁來了,顏子召也回來了,不過秋老卻沒有來。
顏子召湊近何天遙,小聲道“我跟師父說了,師父一點兒也不擔心。”何天遙麵露微笑,不擔心,就是有信心。
馬長老道“差不多了。就在那邊吧!”他隨意指了一個地方。
何天遙站起身來,走到指定之處,幹脆脫得赤條條的“前胸有傷,我用後背接刀,可以吧?”
“當然可以。”馬長老拿出刀來,後撤數步,擺開了架勢。
除了掌門依舊在悠哉地喝酒之外,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慕容德、向南橋和顏子召三人在何天遙對麵幾丈處屏息等待,預備著接住稍後被刀劈飛的他。
“我來了!”馬長老提氣疾奔,何天遙稍稍將背弓起,馬長老衝到他背後數尺之處,大喝一聲,聲若雷霆,刀影疾如閃電。
“嗯?”與此同時,掌門的酒壺卻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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