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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春雨如絲

  駛向從烏城的這班客船非常大,不亞於羅生江上的金樓船。船上連酒館、茶館都有。若是平時,往皇都去的客船不論大小,肯定都是滿載。今日也許是因為“四聖天師”收徒之故,這班船才半滿。從申時啟航之後,船客們就三三兩兩走上甲板,觀覽風景。


  以白水集的性子,哪裏肯一直憋在艙室之中?他居然把艙室中的桌椅都搬上了甲板,靠著船舷擺開,又去酒館買了些酒菜,拉著蕭天河與何天遙喝酒,談天,觀景。雖然他什麽都看不見,可按他自己的話說,吹吹河風也是好的,因為過水的風和岸上的風不一樣,水能夠淨化風中的塵汙。


  其他船客們見三人如此愜意,也紛紛效仿。很快,甲板上桌椅成排,船客們推杯換盞,高聲談笑,儼然就是一場酒宴。瑪瑙河上過往船隻上的人都會被此景吸引,還以為大船是被哪家豪門給包下來了。


  陽春三月,正是山青水秀的時候。潔白的船帆兜滿了溫暖的南風,大船劃破清澈的河麵。兩岸樹林枝繁葉茂、鳥語花香,遠方山丘連綿,頂端覆著淡淡的雲霧,像是蓋著一層輕紗。到了夜晚,景色更美,天上明月高照,繁星點點,若是途徑城鎮,可見遠處萬家燈火,與天上的星光連成一片。忽而飄起一場小雨,船客們都沒有回艙的意思。常言道:“春雨如發絲,點點串珠簾”,春雨的特點就是細膩,船客們就雨飲酒,反而飲得更歡了。有詩為證:

  林鳥歡歌鳴不絕,

  花蝶起舞覓佳約。


  青山沒入天底雲,

  碧波泛開水中月。


  燈火連星照安夜,

  閑談笑待柔雨歇。


  舉杯同飲清靜美,

  共賞當春好時節。


  接近子時,小雨停了,船客們依然還在甲板上。這時,有人走到船頭,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諸位,大家雖是萍水相逢,但總算還是有同船賞景之緣。為了這份緣,我請每桌一壇美酒!”


  船客們頓時一陣歡呼。


  “還有這等好事?”白水集笑道。


  那人伸手示意,呼聲停下之後,他又道:“我本打算去從烏城賣東西,可如今仔細一想,何必非要去皇都呢?早點兒賣掉,就能騰出時間遊山玩水,不辜負這和美春色,何樂而不為?接下來,我就把我帶的寶貝給大家展示一下,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定價,若有看中的,直接報個價格,價高者得之!”


  “嘁,果然另有目的。”白水集道。


  “喝人家一壇酒,看人家一場拍賣,也不是什麽壞事。又不是強迫你買,何樂而不為?”何天遙模仿那人的口氣說道。


  蕭天河說:“拍賣卻不定底價,可見他對自己的東西很有信心呐。”


  “船上載客才半滿,此時基本都在甲板上了。若這些人中沒個有錢的,他不定底價豈不是要虧死?所以我量他也拿不出什麽好東西。”白水集不屑一顧。


  “能乘得起這艘豪華客船的人,至少不會是窮鬼吧!且看看他拿出什麽東西來。”何天遙道。


  誰知,那男子拿出的第一件物品就讓三人大吃一驚,那是一枚戒指,男子介紹道:“這是陸蘇奇戒之一的椋鹿戒,其珍貴應該不用我多說吧?大家開始出價吧!”


  椋鹿戒!當然是假貨,真的在蕭天河這兒呢。


  船客之中也有懷疑的,問道:“你那椋鹿戒是真的嗎?如何驗證?”


  “眾所周知,七年前琅蒼洲的那場轟動江湖的‘桂菊會’,各路高手以及琅蒼軍都下到黃泉深淵之底尋找過了,可是,椋鹿戒並不在那兒。”那男子道。


  一位船客接話:“這事大家都知道,是‘千臂神匠’散播的消息有誤。”


  “沒錯,可你們是否想過,‘千臂神匠’貴為《清微榜》第十三位高手,何至於耍弄大家?”


  白水集不禁冷笑一聲。消息是無誤的,且看那人如何瞎扯。


  “‘千臂神匠’的為人大家應該清楚,德高望重,他怎麽可能放出假消息戲弄大家?事情的真相是:椋鹿戒本是在黃泉深淵底下的,後來被‘千臂神匠’給取走了。試想,以神匠喜愛鑄技的秉性,怎會讓珍品奇戒繼續留在淵底?”


  船客又問:“既然如此,為何會有‘椋鹿戒就在黃泉深淵底下’的假消息傳出?”


  那男子振振有詞:“至於所謂的‘假消息’,不過是傳錯了話而已。其實是當初有人問起‘千臂神匠’椋鹿戒從何處所得,‘千臂神匠’答了一句:‘椋鹿戒本在黃泉深淵底下。’結果傳出來就變成了‘椋鹿戒就在黃泉深淵底下’,因此以訛傳訛,造成了一場誤會。可惜‘千臂神匠’避世隱修,不問世事,並不知道自己的話被誤解了。”


  “說得活龍活現的,可還是不能證明你手中的真是椋鹿戒啊。”白水集忍不住喊了一聲。


  “嗬,實不相瞞,家父與‘千臂神匠’的徒弟鄧可安有些交情,‘千臂神匠’研究完椋鹿戒的鑄造技藝之後,就把它傳給了鄧神匠。鄧神匠見椋鹿戒並非像傳言的那樣蘊藏著陸蘇夫婦的功力,就贈給了家父。家父已於數月之前亡故,臨終前又將此戒傳給了我。”男子連人名都說得一清二楚,不知實情的話還真不好辨別。


  男子這番話也道出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椋鹿戒中沒有蘊藏功力。故而甲板上一片嘩然。有說男子胡說八道的,證據是太玄洲大司馬洪潮生當初就是借助銀熊戒中的功力升上了九品級;也有覺得可信的,否則為什麽另外兩枚已知下落的陸蘇奇戒——寒羊戒和皎豬戒沒有助什麽人升上九品級呢?寒羊戒在寶應門,皎豬戒在血骨壇,不論是“五大高手”變成“六大高手”,還是“四大主事”變成“五大主事”,對兩大組織來說都是大大有益,他們肯定都希望自己的組織內再多一位名震江湖的領袖人物,可是,“五”、“四”之數始終未變,反過來證明了陸蘇奇戒之中並沒有蘊藏功力。


  “大司馬洪大人天資卓越,修煉刻苦,升上九品級不是很正常嗎?隻不過他升上九品級的時候恰好是得到銀熊戒之後不久,所以被誤會了是借助奇戒之益,故這條傳言也是以訛傳訛罷了。如果不信,大可以去問問洪大人,或是寶應門,亦或是血骨壇,我相信他們終將告訴你陸蘇奇戒中沒有功力的實情。”男子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誰會去問?就算想去問,誰又能見得著奇戒之主?即便見著了,相信奇戒之主也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


  不過,蕭天河他們卻知道男子說的沒錯。這就有意思了,本以為男子是個拿假戒指招搖撞騙的家夥,沒想到他還真了解陸蘇奇戒。


  蕭天河低聲道:“他肯定見過八獸珍戒,否則不會斷言戒中沒有功力。白兄,你可感應到他身上是否有珍戒之一?”


  白水集搖了搖頭,疑惑道:“莫不是誤打誤撞言中的?”


  這時有人問男子:“那你說說椋鹿戒中到底有什麽?”


  “椋鹿戒中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男子回答,“不過此戒真正的價值在於它本身。它可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儲物法寶。好了,言盡於此,大家出價吧!”


  白水集道:“感覺他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一通胡扯結果正好說中。”


  “其實他挺精明的。”蕭天河微笑道。


  “是啊,儲物法寶本就珍貴,照著椋鹿戒這麽一仿製,再編點兒像模像樣的胡話,無形中讓戒指的珍貴程度再上一層。瞧著吧,大家好瘋搶了。”何天遙道。


  起初一陣子,沒有一個人出價,忽然一個人猛拍了一下桌子:“就算是假椋鹿戒,買個儲物戒指也不吃虧!我出五根白珀柱!”


  “嘖嘖,還有托兒。”白水集搖頭慨歎。


  不管是不是敲邊鼓,反正是一語點醒眾人,大家紛紛出價,從五根珀柱一直升到了六十根成交。六十根珀柱可是一筆不菲的買賣。何天遙記得,當初在玉陽洲曉暉鎮時,顏子召曾經說過,他的儲物臂環若拿去賣,至少能賣五十根珀柱。現在這枚戒指賣到六十根,估計是賺了不少。


  買下假椋鹿戒的人美滋滋的回到座位上,可戒指還沒捂熱,白水集迎頭就是一盆冷水:“椋鹿戒讓多少江湖人士趨之若鶩,如今大家都知道戒指在你這兒,你怕是很快就要成為眾矢之的嘍!”


  那人愕然。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七年前的桂菊會沒有發現椋鹿戒,江湖中人正好奇戒指究竟在哪兒呢,一旦有關於戒指下落的消息傳出,對心術不正之人來說,哪管戒指是真是假?先想方設法弄到手再說。


  白水集也挺壞的,成交前不說,等買主剛拿到手就掃他的興。買主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握著戒指的手直哆嗦。


  “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白水集又道。


  那人急忙懇求:“務必請兄台賜教!”


  “家師倒是缺個儲物法寶,不如你將戒指轉賣給我們?”白水集不等那人開口,又趕緊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們都是窮人,太貴的價格出不起。”


  那人仿佛撈著根救命稻草,連忙說:“沒關係,可以折點兒價的。不過你們就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嗎?”


  “不怕。實不相瞞,我們三人是霏晴派的弟子。我想江湖上沒人不知道霏晴派的大名吧?”


  “啊,原來是霏晴派的道友!失敬,失敬。的確,霏晴派久負盛名,想對霏晴派弟子不利的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們出身貧寒,進宗之後專心苦修,身上沒多少錢。若買得此戒,是打算給師父當生辰賀禮。不知兄台肯折價多少?”白水集問。


  那人想了想,說:“折價兩成,四十八根珀柱,如何?”


  “你在開玩笑嗎?我們要是有四十八根珀柱,為何不買其他的儲物戒指?這畢竟是椋鹿戒啊,太招眼。”


  那人想想也是,於是一咬牙:“那折價四成,三十六根珀柱吧。”


  白水集又搖頭:“三十六根珀柱也能買個相當不錯的儲物法寶了。我跟你說,你這戒指隻能比最便宜的儲物法寶價格還低,我才考慮買。”


  “最便宜的……一般的儲物法寶應該在二十五根珀柱左右,最次的也就二十根珀柱吧。這有點兒太……”那人十分為難。這也難怪,六十根珀柱剛買到手,轉眼二十根珀柱再賣出去,不是冤大頭是什麽?

  “二十根?嗬嗬,你太高估我們了。”白水集依然不肯要,“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那你說個價吧!”看來那人實力不高,覺得護不住椋鹿戒,鐵了心要轉賣出去。


  “我先聲明,我們給師父買儲物法寶隻是為了存放一些修真典籍,占不了多大空間,所以超出我們預計的價格,我們肯定不買。”白水集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最多兩根珀柱,不賣就算了。”


  “兩根?有你這麽砍價的麽?你當是買菜呢?”那人有些惱火了,“來來來,我給你五根珀柱,你拿去幫我買一個值兩根珀柱的儲物法寶,空間再小也不要緊,剩下三根珀柱當你的辛苦費!”


  白水集也不生氣,笑道:“椋鹿戒會帶來多大的風險你不知道?這筆帳又該如何算呢?”


  “那我也不能隻賣兩根珀柱啊!等到了從烏城,我去市集上轉手就是,怎麽也值個二十來根珀柱吧!”那人道。


  “唔……人人都知道這玩意兒有可能帶來災禍,有誰會買?到時市集上一宣揚開,消息散播得更快,你就等著吧。”


  “這……”那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哭喪著臉,“可兩根珀柱也實在太少了點兒,求兄台再抬一抬……”


  “三根珀柱,賣就賣,不賣拉倒。”


  猶豫再三,那人歎道:“罷罷罷,就當破財消災了!”然後把戒指遞了過來。


  “另外還有個要求,我們此行是有事要辦,為免生出事端,還請兄台在船上時保密。”白水集道。


  “這點好說。”那人傻乎乎地答應了。也許是覺得虧大發了,他沒再看後麵的拍賣,一個人渾渾噩噩地回船艙去了。


  “你這也太坑人了吧?”何天遙起初覺得好笑,現在覺得有些不忍了,“你是看不見,最後那人臉都綠了!”


  “沒辦法,要是十幾、二十幾根珀柱,咱們拿得出來麽?”白水集道,“再說出手如此闊綽之人,應該也不缺這六十根珀柱。你沒聽他說麽?‘就當破財消災了’。”


  “可你坑了人家的錢,也沒讓他擺脫危險啊。船上的客人都知道是他買下了椋鹿戒,結果你讓他在船上期間保密。等下船之後,又有誰會相信椋鹿戒不在他那兒?”蕭天河道。


  “椋鹿戒被人在船上拍賣,有幾個人會相信那是真戒指?若大家信了,剛才一開始就不會沒人出價了。之後抬價的人,除了托兒之外,肯定也是為了‘椋鹿戒’這個噱頭而買個儲物法寶,否則不會隻出到六十根珀柱就成交的。你們看,如天遙之前所言,船上這些人還真挺富裕的,這期間那男子已經賣出去好幾把武器了,而且價格都不低,可見船客們有能力出更高的價格,隻是覺得那戒指不可能是真的,所以沒有繼續抬價。船上沒人信,到了船下依然不會有人信的。我讓那個冤大頭暫時保密,並非是怕誰覬覦,隻是不想惹人注意罷了。”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那你告訴我為什麽非要得到這枚假戒指?”


  “我想讓你們看看仿製的水平如何。”


  “這有什麽可看的?”蕭天河與何天遙啼笑皆非。


  “當然有玄妙!”白水集解釋道,“如果仿鑄的技藝一般或是很差,那純粹就是為了抬高價格而找個噱頭。可如果仿鑄的技藝高超的話,就值得考慮一下鑄造者的用意了。因為他完全不需要仿製成椋鹿戒,一個高品質的儲物法寶,不論是什麽模樣都能賣個好價錢。”


  此言有理。兄弟倆進了船艙,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真假兩枚椋鹿戒仔細對比了一番,兩者除了色澤稍有不同之外,其他絲毫不差。其實色澤的差異也隻有放在一起細看時才能發覺,單看某一枚,根本不知是真還是假。蕭天河還將假戒指認了主,儲物空間並不小。同樣品質的儲物法寶,的確值五十根到六十根珀柱。由此可見白水集考慮得沒錯,仿鑄之人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白水集得知之後,笑了笑:“果然,拍賣的那個家夥並非完全信口雌黃。是誰仿鑄的我也差不多有數了。你們若是不著急去從烏城的話,能不能陪我走一遭?”


  白水集可是在溶洞裏懺悔了八百年,出洞之後又基本都和蕭天河在一起,新結識的人有限,他怎會猜到是何人仿鑄了椋鹿戒呢?


  對於兄弟倆的疑問,白水集提醒蕭天河:“你難道忘記了,有個親眼見過椋鹿戒,又十分善鑄的人?”


  蕭天河這才恍然大悟:“你是說‘千臂金剛’申屠井?”


  “沒錯,隻有他才會做出並非為錢而仿鑄椋鹿戒這種事。怎麽說他也算是我的故友,也正是因為他散播了椋鹿戒的消息,我才得以遇見你這個有緣人。既然現在已經有了線索,我想順著線索去見他一麵,告訴他我已經出洞來了。”白水集咧嘴笑道。


  蕭天河覺得此事可能沒那麽容易:“可是,戒指從申屠井那轉到拍賣那個人手中,中間也不知倒換了多少次,就算此戒真是申屠井所鑄,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拍賣的家夥既然知道椋鹿戒中未藏功力這個秘密,可見他離申屠井的關係並不遠。也許真像他所說的那樣,他的父親和申屠井的徒弟是朋友。總之,等拍賣結束了先去問問他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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