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子虛烏有
夜晚亥時,黃小露的房間門口聚集了一大群人,房中還有吵鬧聲傳出,蕭天河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三樓,撥開人群擠到了房內,隻見五、六個士兵打扮的男子正圍著黃小露,店掌櫃和夥計也都在,他們正七嘴八舌地嚷著什麽,黃小露麵露委屈神色,說話聲音完全淹沒在幾名男子的吵嚷聲中。
士兵所穿正是本洲太玄軍的衣服,也許是從烏城的守衛。
黃小露看見了蕭天河,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哥哥!”
蕭天河連忙將她攬在身後,對幾名士兵抱拳頷首:“各位兄台息怒,不知舍妹做錯了什麽?”
為首的那人斜目瞟了一眼蕭天河:“令妹可真有本事,把我們給隊長準備的雞給偷吃了!”
“我沒有!”黃小露分辯道。
“隻有你進過廚房,還不承認?”連客棧掌櫃也認定是黃小露做的。
蕭天河回身問黃小露:“你果真進過廚房?”
“嗯……”黃小露點了點頭,“我聞著今晚的燒雞香味與以往不同,實在是太香了,就溜進去看了看,但並沒有動那隻燒雞……”
店夥計道:“廚師做好了菜就去休息了,廚房裏沒其他人。我在樓下大堂親眼看見她從廚房的方向回屋。後來待這幾位軍爺來取菜時,廚房裏做好的雞卻沒了,你說,除了被她偷吃之外,還有什麽可能?”
蕭天河道:“說舍妹偷吃了也得有證據吧?雞骨頭呢?”
“偷吃當然不會留下雞骨頭,誰知道被她扔到哪裏去了?”夥計振振有詞,“這些日子你們每天都點燒雞,一定是今日我告訴你們雞吃完了,所以她饞不可耐!”
“再饞我也不會偷吃的,我已經讓哥哥去替我買了……”黃小露真是百口莫辯,誰讓她溜去廚房被夥計看見了呢,“我已經告訴你們了,偷雞賊往城西去了,你們為什麽不肯相信我呢?”
“你胡亂說個方向就想糊弄過去,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兒不成?”一個士兵怒道,“再說你怎麽知道偷雞賊的去向?”
黃小露略顯猶豫:“我……我聞到了氣味……”她沒有說謊,但士兵們哪裏知道她是個妖族。
蕭天河打圓場道:“嗨,不管是不是小妹的過錯,說破天不過就是一隻燒雞的事,正好我剛買回來兩隻燒雞,就送給你們吧。”
那士兵卻冷笑:“我們給隊長準備的那隻雞可是玉冠錦雞,豈是你這一般的土雞可比?”
“怪不得那麽香呢……”黃小露“咕嚕”一聲咽了下口水。
“那要不我給你們一些錢財?”蕭天河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哥哥,他們不肯的,我剛才都把你給我買的鐲子給他們了,可是……”黃小露帶著哭腔指了指牆邊,摔成了兩段的玉鐲靜靜地躺在那裏。
蕭天河眉頭緊蹙。
士兵們嚷嚷道:“我們不要錢財!那隻玉冠錦雞是弟兄幾個特意去山林裏抓來的!多少錢都買不到!”
“那我去山林裏再抓一隻給你們,如何?”
為首的士兵怒道:“錦雞是打算今晚給隊長賀喜而準備的,等你去抓來要到猴年馬月!”
蕭天河又想了一個法子:“要不這樣,我們往城西方向去追偷雞賊,雞還在也好,被吃了也罷,我們一定把偷雞賊抓回來給各位一個交待,可好?”
“你們怕是想溜之大吉吧?”
“那就讓舍妹自己去追,我留下。”蕭天河相信會去偷雞的人實力一定不高,以黃小露的本事,抓住此賊應該不成問題。
“她若是自己逃之夭夭了,我們扣著你有個屁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蕭天河幹脆把兩手一攤:“那你們說怎麽辦?”
那士兵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黃小露,不懷好意地笑道:“常言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令妹偷吃了賀喜用的錦雞,那就隻好讓她親自去給隊長‘賀喜’了。”
蕭天河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你們不要太過分了!我對你們這般客氣並不是承認小妹犯了錯!你們一無人證、二沒物證,僅靠紅口白牙說兩句就想將罪過安在小妹頭上,原來打的是這般齷齪的主意!”
幾位士兵怒道:“怎麽著,你們還想動手不成?”
雙方劍拔弩張,氣氛緊張至極。嚇得掌櫃拱手連聲哀求:“各位軍爺,還請不要在這裏動手啊,本店小本經營,折騰不起呀!”
蕭天河突然想起來那柄匕首,也許此物可以解圍。他拿出匕首插在桌上,對幾位士兵道:“你們好好看看,這是什麽徽記!”
一見匕首上那個虎首徽紋,士兵們的臉色陡然變了,彼此交頭接耳了幾句,竟匆匆離去。看熱鬧的人們也一哄而散。掌櫃與夥計對視了一眼,退出了房間並輕輕掩上了房門。
“嗬,還是太玄帝皇的徽印好使。” 蕭天河鬆了口氣,“小露,委屈你了,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黃小露熱淚盈眶,撲到蕭天河懷裏:“我知道,哥哥從頭到尾都沒有用過‘賠’這個字眼。都是小露不乖,偏偏要去廚房看看,給哥哥添麻煩了。”抽泣了兩聲,她又忿忿地說,“連哥哥給我買的鐲子都被那些家夥拍落摔碎了,若是在野外,我定要殺了他們!”
“即便如此,他們也罪不至死,最多給他們個教訓也就完了,畢竟鐲子隻是個飾物,豈可與人命相比?等明日我再去買一對鐲子送給你。” 蕭天河輕拍著黃小露的後背,柔聲細語地安慰著,心中想道:“小露雖然實力已是太境七品,但心性還是和小孩子差不多,以後還是得多加教導才是。”
聽了這番話,黃小露終於破涕為笑,臉上還掛著淚珠就拿起桌上的燒雞啃了起來。
蕭天河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
翌日早晨,蕭天河去櫃台結賬。掌櫃和夥計不僅對兩人客客氣氣的,而且還不肯收房錢和酒菜錢。蕭天河不願意占人便宜,好說歹說,最終掌櫃隻肯收下一半費用。
出了客棧,黃小露興奮地說:“原來那個帝皇徽印這麽有用,早知道一開始就拿出來了!”
蕭天河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額頭:“步皇贈給我這柄匕首,不是讓我用來占便宜的。別忘記你答應我的事,等一會兒買了鐲子,你就該回孟章界去了。”
“哦,好吧。”黃小露有點兒不太情願。
不愧是皇都大城,集市早早就開了。兩人逛了一圈,不僅買了鐲子,還買了簪子、墜子等漂亮飾品。然後兩人找了一個無人的僻靜小巷,蕭天河將心滿意足的黃小露收回了孟章界。
返出巷口,蕭天河卻發覺不對勁,一群人“呼啦”一下子聚攏過來,將他堵回了小巷中。這群人裏有幾個熟臉,分明是昨夜為難黃小露那幾個士兵。
“你妹妹呢?”一位胡子拉碴的壯漢喝問。
蕭天河麵不改色:“送她走了。”
“笑話,我剛才親眼看見你們兩個進了巷子,這巷子又是個死路,能送去哪裏?”壯漢衝著身後的人揮了下手臂,“給我進去搜!”
眾人紛紛跑進了巷子,隻剩下壯漢和那幾個熟臉圍著蕭天河。
蕭天河不解:“我是步皇大人的朋友,你們究竟想幹什麽?”
“別以為你胡亂刻一個徽印就能唬過我們!”壯漢輕蔑地笑道,“我剛才已經問過客棧掌櫃了,你們於數日之前就進了城,之後就一直在城裏閑逛。你若真是步皇大人的朋友,怎麽會去住什麽客棧?又為何到處吃喝玩樂?”
“吾妹初到從烏城,領著她玩幾天而已,這也有錯?你若不信,大可以帶我去見步皇大人。”
見蕭天河毫不心虛,壯漢滿腹狐疑地盯著他。
這時,巷子裏的人都回來了。“隊長,沒發現那個女的,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一人稟報道。
“想不到我們穿著普通衣服都被你發現了。”壯漢的神情似乎思有所得,“既然你是步皇大人的朋友,又何須將令妹藏起來?”
蕭天河聳了聳肩膀:“我都說了,不信的話就帶我去見步皇大人,到時一切自有分曉。不知當步皇大人得知皇都守衛竟然以‘偷吃燒雞’這等莫須有的可笑罪名脅迫美貌姑娘就範之後,會是什麽表情呢?”
壯漢怒道:“休要借步皇大人之名來嚇我!把他給我帶回去!”他還是會錯了意,以為蕭天河是料定他不敢去見太玄帝皇,所以才故意這麽說。
幾人擁上來押著蕭天河進入路邊的一輛馬車。蕭天河沒有反抗,反正料這些衛兵也奈何不得他。
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兒才停下。蕭天河下車後抬頭一看,樂了,麵前的房簷上分明寫著兩個大字:“牢營”。這裏已是從烏城外的山坡上,回首遠望,距離從烏城大約有四、五十裏遠。
“敢問我何罪之有啊?”蕭天河笑嘻嘻地問。
“私刻帝徽,冒充步皇大人的朋友,已是死罪!”壯漢道。
蕭天河戲謔笑言:“你就不怕處死我之後,發現我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是假,到時大人自會定奪!”壯漢一把將蕭天河推入了牢營。
牢營地盤不小,牢房建得還挺整齊,估計從遠處看會被誤認為是個鎮子。進了牢房,蕭天河發現這裏不僅沒有黴味,而且十分整潔。“還不錯。”他點頭稱讚。
“不知天高地厚!”壯漢打開一扇牢門,將他押了進去。
“本該是座上賓,如今卻成了階下囚。”蕭天河自嘲地笑了笑,坐在牢室正中開始冥想。
好幾個時辰過去了,直至黃昏,牢門外才響起了開鎖聲。
“邊大人到了,你出來吧。”守衛招呼蕭天河。
他被領出了牢房,在牢營裏拐了兩個彎,登上了一座架在山岩上的小閣。閣內有一位相貌英俊的男子正在桌前等著他。守衛將人帶到就退出了小閣,那男子慢悠悠地問:“聽說你有步皇大人所贈的匕首?”
蕭天河也不回答,直接將匕首拿出來放在了桌上。
那男子掃了一眼匕首上的帝徽,突然站起隔著桌子當胸一拳襲來。
蕭天河嚇了一跳,男子拳速極快,他根本來不及躲避,隻得硬生生受了那一拳,並且借勢退到門邊,往後一摸,門根本推不開。
男子甩了甩手:“好堅實的身軀!”他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銀色長刀,衝著蕭天河當頭劈下。
蕭天河翻滾至角落,那一刀落空,男子陡然收勢,刀停在桌麵以上半尺,鋒銳的刀氣卻依然將桌子斬為兩半。
“好驚人的刀氣!”蕭天河暗歎時,男子已橫揮長刀逼來。
蕭天河退無可退,召出裂空刀,與那銀刀力拚。兩柄高品質的刀鏗然相撞,火星四射,雙方旗鼓相當。可是那男子揮刀帶著刀氣,幸而蕭天河身軀堅實,刀氣隻能在他體表留下一道紅印,傷不了他。
黑、銀兩刀連續碰撞,男子刀刀帶氣,將蕭天河的衣服切得七零八落。盡管刀氣傷不了蕭天河,但被擊中的滋味很不好受,疼痛感也會影響他的出招動作。於是,蕭天河開始頻繁地施放本氣震蕩,利用此法震散刀氣。
“妙哉!”那男子冒出一句莫名的稱讚之後,降低了揮刀速度,卻加大了力量,一記重斬險些擊飛裂空刀,迅猛的刀氣非但沒有被本氣震蕩所化,反而衝散本氣團,將蕭天河擊退至牆上。這一下可著實不輕,蕭天河感覺胸口劇痛,髒腑悶疼,一口氣許久都提不上來。
“來而不往非禮也!”蕭天河咬著牙反攻一刀,同時施放出一股強大的本氣震蕩,震蕩之強甚至連一丈開外的椅子都被崩成了碎渣。那男子雖然架住了裂空刀,卻頂不住震蕩之力,向後踉蹌了好幾步,以刀撐地才沒摔倒。他一臉驚訝地看著蕭天河,口中卻稱讚道:“蕭公子果然非同凡響!”
“你認得我?”蕭天河收了勢。
那男子笑道:“步皇大人下過密令,持有帝徽匕首的人就是蕭公子。城中守衛不知詳細,鬧了一場誤會,我則是好奇蕭公子如何能使步皇大人以匕首相贈,故而出手一試,還望見諒。”
“無妨。我雖然被抓,但一不上枷鎖,二不套鐐銬,三不受細審,已是優待了。閣下明顯實力高過我,卻壓低實力且不下殺手,切磋之意很明顯。”蕭天河衝男子拱手道,“刑罰之事當受刑從堂管理,閣下應該就是本洲刑從堂堂主吧?”
“正是,在下邊羽恒。”男子十分客氣,“步皇大人近日不在宮內,隻得勞煩蕭公子在這牢營裏多等些時日了。”說著,他燦爛一笑,“當然,不會再讓蕭公子住進牢室裏。”
隨後,兩人閑聊了一陣。邊羽恒身居高位依然十分謙恭,言談舉止也很隨和,給人的感覺與雨田宗主連聖謙的那種讓人甚感拘束的客氣又有所不同。加上他英俊的相貌,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趁著天還沒黑,我帶你去個地方。”邊羽恒引著蕭天河下了小閣,一路出了牢營,卻並未下山,而是沿著牢營圍牆向山後而去。
繞過山頭就沒路了,撥開樹木的枝葉,原來坡下是座山坳。進山坳隻有一條小路,遠遠可見一輛輛馬車正拉著木料、石土往坳裏運送。山坳當中正在建造一座建築,看樣子似乎是幢方樓,如今剛蓋到第二層。
邊羽恒遙指建築:“聽步皇大人吩咐,那棟方樓正是為你建的。”
“原來步皇已經下令動工了。”
“我有一事不明。蕭公子,你已經得到步皇賞識,雖然如今實力不足,但將來成就不可限量,高官重位唾手可得,為何你不要城內現成的府邸,卻非要在城外新建小樓呢?”邊羽恒好奇地問道,看來他並不知道蕭天河的秘密。先前的本氣震蕩,他誤以為是源自於蕭天河體內本力。
蕭天河笑了笑:“我這人比較習慣偏安一隅。”
邊羽恒眨了眨眼睛,似是不信,卻不點破,隻說:“那以後你我就成鄰居了。”
“怎麽,莫非閣下不居於皇城府邸,反而住在牢營之中?”
“我沒有親眷,又懶散慣了,不願住在那府邸之中。青天之下何處不是家?隻因身擔重任,須得時常去牢營,索性就在那裏暫住。”邊羽恒說著,忽然輕呼一聲,“哦?沒想到今日荊兄也在!走,我引你去見他,隨後咱們去城裏好好喝一盅!”
待兩人下山來到入坳的路口時,天已經黑了。邊羽恒遠遠衝著道上走來的一人揮手道:“荊兄!好久不見!”
“邊老弟,我聽說你回了牢營,正想去看望你呢,你卻尋來了。”來者是個中年男子,歪戴頭巾,挺著胸膛,背著雙手。
“這位是本洲工方府尹,米大人管下荊掌事。”邊羽恒向蕭天河介紹道。
蕭天河連忙行禮。那荊管事卻不理不睬,也不還禮。邊羽恒又指著蕭天河向荊管事介紹了一番。
荊管事依舊沒有禮待之意,隻是淡淡地說:“原來山坳中就是為此人辛苦,我還當是何方神聖呢。”
蕭天河的神情略顯尷尬。
邊羽恒笑了笑:“想來不簡單,否則米府尹為何會下令讓荊兄親自監管此事?”
“還不知是進獻了何等珍禮。”荊管事都沒正眼看過蕭天河。
“我看未必。”邊羽恒偷偷衝蕭天河擠了擠眼睛,“罷了,此事不提。既然今日與荊兄重逢,定要痛飲一場。”
“我身沾塵灰,待先回去換身衣服,稍後城中福滿樓相見。”荊管事向邊羽恒略一拱手,邁著方步離開了。
待他走遠,邊羽恒道:“蕭公子,荊兄向來趾高氣昂,你別放在心上。”
“他不過是個府尹之下的管事,為何會稱呼你這與府尹平級的堂主為‘老弟’呢?”蕭天河不明白。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後來一同加入了太玄軍。他逐漸被提到管事,我卻一路做到了堂主,其實他對我也是心有不服的。不過念在過去交情,我尊他一聲‘荊兄’也沒什麽。”邊羽恒真是個性情極佳的人。
“既然他看不起我,我就不去喝酒了吧,你們二人敘舊就好。”
邊羽恒卻拉住蕭天河的衣袖,狡黠地笑道:“他一個管事是不知道步皇大人密令的,還以為你是討好了米府尹。我剛才故意不說破,一會兒也許有好戲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