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一對冤家
江湖上提起“沙海流”,大多數人會聯想到“古怪”一詞。其原因首先就是“沙海流”的宗門之地,竟然選建在常人不願意涉足的大沙漠裏。然而,於偏遠之地建宗的大宗派並不隻有“沙海流”一個,比如在煙縈沼澤開宗立派的“雨田宗”,再比如遷址深山老林裏的“飲空觀”。可是,“雨田宗”和“飲空觀”的門人並不似“沙海流”弟子那般冷漠孤僻。“沙海流”的行事作風與“長青寺”那種“低調避世”的風格又大有不同,門內弟子大多乖張,因此“沙海流”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算太好。
??然而,不好的名聲並不影響“沙海流”成為天下聞名的強大宗派。作為玉陽洲第一大宗,仙道第四大宗,願意拜入“沙海流”的人不在少數。掌門匡衡卿在《清微榜》榜上有名,宗內“沙”、“石”、“塵”、“土”四大長老也頗具威名。
??不想,如今白水集施展秘法產生的妖力波動竟然引來了“沙海流”的這幫高手。
??“塵”長老以黃塵困住獬豸;“土”長老逼得他沒法脫身;“沙”長老以功力摧土為沙,縛住蕭天河等人雙足,“石”長老則以飛石絕技犀利地攻擊。四大長老配合默契,好好招呼了獬豸一頓。
??獬豸見無法輕易擺脫困境,爆發出一股猛烈的青焰,破解了三位長老的聯手攻擊。白水集暗暗驚歎:“太陽炎氣!”
??所謂“太陽炎氣”,與“太陰凍氣”的性質正好相反,是一種極陽極熾的功力。“太陽炎氣”和“太陰凍氣”的共通之處,就是這種功力無法自行修煉而成。白水集的“太陰凍氣”是借助了“太陰之水”之功,但“太陽炎氣”究竟是借何物之效他就不清楚了。他斷定獬豸所使的是“太陽炎氣”的依據有二:其一是獬豸從天而降時,身影化為一道紅光,落地之後還擴散開一股灼熾熱浪;其二是那青焰竟能灼塵熔土,這絕非一般的炎氣能夠做得到的。仔細想來,也許獬豸落地時形成的那個大坑也未必完全是“砸”出來的,若真是硬生生“砸”出這麽一個大坑,那軀體怎麽可能安然無恙?其中多半有“太陽炎氣”之功。
??最終,順著黃塵襲向“塵”長老的青焰被“沙海流”掌門匡衡卿的劍氣所阻,兩股功力碰撞激蕩,互相消歿。
??“噗!”終於落了地的獬豸吐了一口血水,裏麵居然還有一顆牙。再看他的臉,頭破血流,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基本擊中在頭、頸和前胸,可見“石”長老的石頭飛得有多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有被擊傷眼睛。
??“沙”長老連忙揮劍觸地運功,獬豸周身幾尺範圍內的土地驟然化為了沙礫。“土”長老與他配合,地麵隆起數道土牆,將獬豸封困在其中。
??白水集見狀冷笑不止,心道這幫人還是不知道“太陽炎氣”的真正威力。能夠熔石化土的炎氣怎麽可能被區區土牆所阻擋?
??果不其然,獬豸掄起斷龍斧掃了一圈,就把土牆囚籠的上半截給削飛了。
??“土”長老又是一驚,他那土牆比一般的石牆還要堅硬許多,沒想到竟被如此輕而易舉地毀掉了。當他看到巨斧橫掃留下的青色焰芒時,他知道眼前這個膚色黝黑妖族的“妖火”恐怕就是四大長老功法的克星。
??獬豸揮著青焰的拳頭砸進縛足之沙中,“太陽炎氣”又將沙礫燒了個幹淨。
??這期間“石”長老接二連三地飛石擊向獬豸的麵門,全都被他以斷龍斧擋下。神奇的是,每一顆石子都是擊在斧刃上爆裂成碎渣,可見在視野清晰的情況下,飛石根本奈何不了獬豸。
??“塵”長老的臉上疼痛難耐,他忍不住用手輕輕揉著。有幾道纏臉的布帶甚至已經被烤焦了,這正是剛才掌門的劍氣與獬豸的青焰相拚後迸發的熱浪所灼。回想起剛才的驚險,他依然心有餘悸。
??“四大長老”都被獬豸破了功。掌門匡衡卿自然也看出來了,獬豸的“妖火”絕非尋常的“妖力催火”,想要擊殺這個妖族絕非易事。當獬豸再度揚起斧頭攻來時,他大喊一聲:“且慢!”
??獬豸的氣全都在四大長老身上,對以劍氣化解了青焰的匡掌門還是有些佩服的。因此他停手了,且看匡衡卿有什麽話好說。
??“你是想替那個妖族報仇?”匡衡卿指著白水集,“他身受重傷並非是我等所為。”
??獬豸輕笑一聲:“我之前已經在雲中看了半天了,當然知道!”
??“那好。我承認你是個高手。不如你我今日就此罷手,如何?”堂堂“沙海流”掌門居然向一個妖族提出休戰,這可真是稀奇。
??獬豸由輕笑轉為狂笑:“我當你要說什麽呢,原來是這個!之前你們聯手對付那兩個人,我現身之後又合夥攻擊我,還打掉我一顆牙齒,現在見我顯露真本事了,就怵了,想脫身,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我們和他隻是偶遇,並非追殺。我們途徑這片山域,是被強烈的妖力波動吸引過來的,發現妖族已經受了重傷。這等良機,不管換成是誰,恐怕都會打算奪取妖靈寶珠吧?如今你我雙方還沒鬥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就此停戰,有何不可?至於你受的傷……”說著,匡衡卿對“石”長老使了個眼色。
??“石”長老怔了一下,然後撥開嘴邊的纏帶,伸手入口,竟硬生生拔了一顆牙出來,拋到獬豸腳邊。
??匡衡卿又拿出一瓶丹藥拋給了獬豸:“服下丹藥,淤傷很快就能痊愈。你我短暫的仇怨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獬豸也沒想到匡衡卿和“石”長老會這麽痛快地求和,但以他的脾氣,哪會這麽容易就平息怒氣:“我已占據上風,能把你們這幾個貪心之人全都宰了,想用區區一瓶破丹藥和一顆牙來換爾等的性命?想得倒挺美!”
??“石”長老怒道:“人族妖族本就勢不兩立,今日我家掌門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竟然不識好歹!”
??“怎地?想殺我就來啊!”獬豸伸手向“石”長老挑釁。
??“呸!找死!”“石”長老吐了一口血痰,正要上前,卻被匡衡卿伸臂攔住了。
??“你的話說得太滿了,若真是戰到底,你未必能贏得了我。我已經說了,我們尚有要事在身,不願過多糾纏。大家各退一步,自然海闊天空。若你還是咄咄相逼,我倒要看看今日你們幾個在我們‘沙海流’五個最強高手的攻擊之下,到底能堅持多久!”匡衡卿提高了嗓門。
??獬豸就是個不服輸的脾氣,你跟他硬,他比你更硬。他把匡衡卿的勸言完全當成了一種威脅,橫眉怒目,正要開罵,卻聽匡衡卿身後一人呼喊:“‘沙海流’的眾位高手,不知你們可是要趕去紫朱洲?”
??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蕭天河。
??“是的。”匡衡卿用一種怪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他。
??“可是要去皇都——鹹雲城?”
??“沒錯!”
??蕭天河咧嘴笑了笑:“應該是去見青變帝皇的吧?”
??四大長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果說前兩句還可以當成是湊巧猜中的話,這第三句可就解釋不通了。去紫朱皇都,按理應該猜測是去見紫朱帝皇才對。由此可見,這人並不是胡亂猜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匡衡卿緊盯著蕭天河的雙眼。
??蕭天河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往下問:“那可是去赴二十二天之約?”其實他這也是在試探匡衡卿。方才聽匡衡卿兩次說到“有要事在身”,他心中就在想,莫非“天機”所說的同行高手就這夥人?關於勾陳神宮的秘密當然不能輕易說出口,但如果“二十二天”這個日期對上了,那就沒有問題了。
??“正是!”匡衡卿鄭重地向蕭天河拱了拱手,“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蕭天河。原來如此,想必你們是受了‘天機’前輩之命。我也一樣,要在二十二天之內趕去鹹雲城與青變帝皇會合,一同前往勾陳神宮。”
??見蕭天河快言快語將秘密說出來了,幾位長老不約而同地輕呼了一聲。
??蕭天河笑了笑:“請諸位長老放心,這些人都是在下推心置腹的朋友。”外人隻有獬豸一個。可從他為了白水集挺身而出這一點來看,果然如同當初荀芳惠所言,盡管他們兩個一見麵就打架,但卻是真正的朋友。
??匡衡卿道:“此行的目的確實是勾陳神宮,但卻是應青變洲勞皇之請。我並不認得你說的那個‘‘天機’前輩’。”
??“哦,那勞皇肯定也是受了‘天機’前輩之命。‘天機’前輩正是仙道四位帝皇的師父。”蕭天河解釋道。
??“蕭公子,不知你究竟是什麽品級?”匡衡卿在聽蕭天河接連準確地報出兩極秘境的名字之後,對他的疑心已經徹底打消了。可是,闖秘境取天尊元神這等大事,所謂的“‘天機’前輩”怎麽會找來這種實力不高之人前去?所以他想當然地以為蕭天河刻意壓低了境界。
??“我就是七品級,還是剛升上來沒多久。”蕭天河尷尬地撓頭笑了笑,“‘天機’前輩拜托我前去的原因,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匡衡卿與四大長老又是一驚,按蕭天河所說,“‘天機’前輩”是仙道四皇的師父,對青變帝皇都是“命令”,而對蕭天河卻是“拜托”?他們心中都冒出了一個同樣的疑問:“此人究竟何德何能?”
??“好了,既然我們是將要闖蕩秘境神宮的同行之人,今天的事就權當是一場誤會吧。”蕭天河勸道。
??“我們本就有此意。隻是那一位……”匡衡卿側過身,望向了獬豸。
??獬豸還是不依不饒,大聲嚷嚷著:“哪能就這麽算了?你們同行不同行的與我何幹?我還沒……”
??話未說完,就被白水集的喝斥打斷了:“兄弟!一切都聽蕭公子的!”
??獬豸攥了攥拳頭,咬牙道:“好吧!就衝你這一聲‘兄弟’,我忍了這一回!”他將大斧倒杵在地上,盤腿坐下了。
??匡衡卿滿意地點了點頭,邀請蕭天河道:“那蕭公子就和我們一起上路吧。”
??“我還有些事……等過些時日,鹹雲城再會。”蕭天河抱拳相送。
??“也好。”匡衡卿與四大長老分別向蕭天河拱手道別,也不看白水集和獬豸一眼,一起禦劍飛離了黃泉深淵。
??“哇呀呀!氣死我了!五個手下敗將竟然還敢目中無人!”獬豸的火氣又上來了。
??費徒空笑他:“你幾時擊敗匡掌門了?我怎麽沒看見?”
??獬豸兩手一攤:“不是被阻攔了嗎?真打下去,我一定把他打得屁滾尿流!”
??“行了!煉成了‘太陽炎氣’,怎麽連脾氣也變得更‘炎氣’了!”白水集先挖苦了一句,又問道,“喂,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住的地方離這裏不遠。你發出的妖力波動那麽劇烈,我當是何方神聖,趕過來一瞧,居然是你這個家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獬豸連連搖頭,似是在後悔。
??白水集情知他口是心非:“雖然你一開始看了很久的好戲,但還是謝謝你最終現身救我!”
??“救你?”獬豸一愣,然後指著白水集笑得前仰後合,“我才不願意救你這家夥呢!我隻不過是看不慣他們見你受傷乘人之危罷了!我和你鬥了多少回了,每次都不分勝負,所以你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死在他們手裏,不僅自己窩囊,還間接地把我的水平也給拉低了,我豈能受得了?我告訴你,今日你若是以完備之態應戰,哪怕你被剁成肉醬,我也絕對不會出手的!”
??白水集搖頭苦笑:“我怎麽這麽蠢,居然和你這種家夥道謝!”
??“知道就好!你看你蠢得,竟然被人傷成這副熊樣,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孱弱了?”獬豸儼然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枉我一次一次與你決鬥,早知道你這麽不中用,呃……”他越說越激動,忽而發覺好像把自己也給貶低了,於是趕緊改口,“快點兒把傷養好,好讓我痛痛快快、心安理得地把你殺了!”
??“嘁,言多必失!沒腦子的笨蛋!”白水集譏笑道。
??蕭天河與費徒空相視一笑,這兩個家夥真是無可救藥了,明明十分在意對方,偏偏在口頭上針尖對麥芒,一步也不讓。
??“還不知解兄大名?”蕭天河問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解英宗是也!”
??“喂,我叫白水集,你給我好好記住嘍!免得以後死在誰手裏都不知道!”
??原來這兩人鬥了這麽多年,居然還不清楚彼此的名字。仔細一想也不奇怪,“白水集”這個名字是他被封在太陰寒潭期間,陸氏夫妻給他起的。
??解英宗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這麽說你應該感謝我媳婦,要不是她給我起名,你將來也不知道死在誰手裏!”
??有趣,原來獬豸的名字才剛得不久。因為前番在羨水山巔相遇時,他還是個光棍呢。
??“你娶媳婦了?”白水集的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哪個不長眼的女子竟然願意嫁給你?老實交代,你是強迫人家的吧?”
??“呸!”解英宗啐了一口,“我可沒你那麽無恥!”他抓了抓腦袋,“不過,她開始的確是不太情願來著……”
??“哈哈哈!”白水集也顧不得身上疼痛,捧腹大笑,“到底還是強迫的!”
??解英宗羞紅了臉:“不是的!起初她是無意嫁人,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反正現在已經八九不離十了!總好過你坑蒙拐騙!”
??這兩人一鬥起嘴來就無休無止,蕭天河連忙打斷:“別吵了,二位都娶上了媳婦,是大喜事啊。這裏不是療傷的地方,當找個僻靜之地。”
??“那就去我那兒吧!正好讓你們見見我媳婦。”解英宗徑直走到白水集身旁將他攙扶起來,白水集也沒有拒絕。
??費徒空隻受了點小傷,蕭天河則沒有受傷。兩人微笑著跟在那對“冤家”身後。
??路上,解英宗眉飛色舞地向白水集誇耀:“你們不知道,我媳婦可厲害了!不僅人長得美若天仙,還精通醫術。就你這點兒小傷,根本不在話下!等會兒我讓她給你好好醫治一番,免得以後你敗給我時找理由說舊傷未愈!怎麽樣,我這會醫術的媳婦,比你那隻會彈琴的老婆強吧?”
??蕭天河與費徒空忍不住“哧哧”笑出了聲,上回解英宗敗給白水集夫妻聯手之後,離開前曾經聲稱“也要找個厲害的媳婦相助”,沒想到他真的付諸行動了。此人真是單純得有點兒可愛。
??前麵那兩人根本沒注意身後的笑聲,還在繼續拌嘴。
??“你剛才說她本來就不願意嫁人,現在你們又尚未成親,她能乖乖聽你的話?”白水集不信。
??“她敢不聽?反了她了!”
??“瞧瞧,就你這副臭德性,誰能願意嫁給你!娶了媳婦就得好好疼她才對,耍什麽男子漢威風……”
??“那也不能總是寵著!當丈夫的不樹立起威信怎麽行?俗話說得好:‘妻美如花,心猿意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不知道解英宗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好個屁!你等著,一會兒我就勸你媳婦,千萬不要嫁給你這種家夥,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
??“晚啦!她現在可是非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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