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負重踏水而已
靈玉確實是五百多歲了,但是,鄧少鈞拿自己當植物的年歲,跟她當人的年歲對應,似乎有些占便宜。
看在她給自己蓋房子的份上,喊她一聲姐姐也不是不行的。
房子蓋好後,靈玉踏水而去。
也沒有跟方欽明等人再多說一句,飄然離去。隻要不傻,也都知道怎麽做了。
靈玉擺明了跟鄧少鈞親密,跟方欽明疏遠,也罰了他參與喂食仙鶴,似乎沒什麽不滿意的了。
本來就是個小小的矛盾,方欽明幾個嘴巴不幹淨,也不敢再多說。
……
鄧少鈞在剛建好的屋子裏,靜靜打坐。
他需要讓身心完全安靜下來,才能運轉心法。
本來是打算建個草廬的,結果建成了一間木頭房子,比自己在藥伯那裏住了幾年的,還要好一些。
說起修煉,他雖然已經是築基中級境界,但從內心上說,也才剛剛對何為修煉,有了些許心得。
之前的修習心法,按部就班,自我感覺,就一個字:簡單。
最初穿越過來是個何首烏的時候,根本不懂修煉,吸取日精月華,就如吃飯一樣是本能。
至於為什麽有這種本能,就不要去深究了,他不知道。
或許,這就是妖族的特點,妖族是先獲得“修煉”本能,再開啟天智,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人族就完全反過來,人族是開啟了天智,再領悟修煉之法。
化形之後,開始走人道,修習人族之法,速度快得飛起。這其實是妖族化形之後的一個共同特點。
因為妖族化形成人,一般來說,並非普通凡人,而是帶有某些天賦的凡人。比如他自己,化形就是練氣境二層,凡人能在十五歲啟智,二十歲前修到練氣境二層,就算是神童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妖獸化形帶來的紅利,漸漸消散。
但之前修煉火係心法,借了姚意的能力,並不是他天賦的表現。
總之,這八九年來,修煉,是渾渾噩噩,很膚淺的。
倒是這三個月來,修煉三昧真火,真正鍛煉了心性。
想想也是,每天以類似自殘的心情,強迫自己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份堅毅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
真想死,與真不想死,是完全不一樣的。
以尋死的方法求活,大概是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了。
他打坐之後,沒多久,就進入了所謂的“入定”狀態。
本來緊閉的眼睛,漸漸現出一片光亮,如同清晨薄霧,籠罩四周,吞沒一切雜念。
薄霧逐漸分上下,清而輕者上浮,濁而重者下沉。
然後,上下又似乎顛倒,上為下,下為上,俄爾,上下又開始混同,歸於混沌。
在這片混沌中,靈台一絲清明,他不由自主地按照《水月心法》的程式,開始運轉神功。
四肢逐漸清涼,涼意從足底生起,通於天靈。
結束之後,又從丹田生出,先到府髒,再擴散四肢。
然後,又從天靈生出一縷涼氣,兜頭澆下來,瞬間直達足底。
鄧少鈞已經對全身經絡熟悉得很,清晰地感覺,這一絲絲涼氣,叩動每一個穴位,湧入每一個關節。
一套心法下來,竟然舒暢無比。
比起在藥圃裏運轉的那幾次,效果確實好多了。
修煉火係心法,所遺留在身體各處的莫名疼痛,竟然消減不少。
心中很激動。
“似乎有用,姚意沒騙我。”
“不過隻是第一次,長期下來,到底是如何一個效果,還得多看看。”
運轉幾遍後,他決定休息,不想連續修煉台多次。
現在的心情並沒有那麽急迫了。
心想,這套心法,為什麽在這裏修煉會更好呢?藥圃也是一個穴眼,這裏也是。
明白了,穴眼也是分五行的。
藥圃穴眼,是木係穴眼,利於修煉木係法術,這裏是水係穴眼,利於修習水係法術。
而且,這套心法既然叫《水月心法》,說不定在夜裏修煉更好,過幾天就是滿月,倒是可以看看效果。
水,至柔之物。
月,至陰之物。
至陰至柔的心法,說不定真的對三昧真火有對衝作用呢。
……
正在放鬆心情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鄧少鈞,喂食時間到,請到岸邊領取食料。”
這是方欽明以渾厚的功力,將聲音送到耳邊。
他隻喊一遍,巴不得對麵的聽不到,或者聽到也不來。
如果鄧少鈞不來,那又值得告一狀了。
耽誤宗門的事務,誰也不好說話。
鄧少鈞正好沒事做,心說,同門弟子之間,還是要天天見的,不能搞那麽僵,於是,站了起來,掐著踏水訣,踩著水麵走到了岸邊。
方欽明看到一位偏偏佳公子,踏水而來,雖然麵容慘白,身形消瘦,但步伐堅定,目光炯炯有神,心中充滿困惑。
“靈玉仙子令你喂食仙鶴,知道了吧?”
其實,靈玉仙子是讓他“參與喂食”,但方欽明故意吞掉“參與”二字,個中深意不足為外人道也。
“沒事,可以。我該如何喂食?告訴我一聲就行。”
鄧少鈞見他們不提剛才的事,也裝作無事發生。
方欽明指著地上兩大桶食料。
“平常我們就放到小島上,攤在平地上,仙鶴自行啄食。”
鄧少鈞這才明白,原來小島就是仙鶴吃飯的地方,難怪遍地都是鶴翔。
仙鶴雖說主要飛去積香池便溺,但吃飯的時候扔下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就這麽點,夠嗎?仙鶴少說也有上千隻啊。”
“仙鶴餓了,也會自行去找食,這些不過是補餐,而且食材特殊,它們也不會多吃。”
原來是特殊食物。
就跟飼料一樣的。
“好了,你就把桶提過去吧,就有勞小師弟了。”
“船被你燒了,你就踩著水麵過去吧。”
“這是靈玉仙子早年獲得的神功,你得她親傳,也是一樁奇遇。”
“我們在金羽宗呆了那麽多年,也沒這個福分。”
“話說回來,本門法術都學不夠,弄些外門的,花裏胡哨,也沒什麽用。”
“當然,這桶對你來講,應該是小意思。”
四個人又是一番連哄帶騙拍馬罵人似的說個不停。
鄧少鈞含笑點頭。
管他說什麽,隻要沒有過分夾槍帶棒,不發生衝突就好。
但心裏卻嘀咕,這兩大桶,真能提過去嗎?
踏水訣能讓自己踩著水走,但是,能不能負擔重物呢?
一般來講,法術的效果,是受人的修為影響的,修為低的時候,再強大的法術也是很無力的。
自己才剛修煉水係心法,能提過去嗎?
以他現在的力氣,提幾百斤東西毫不費力。
但是,腳踏上水麵,水沒過了腳麵。
幸虧留了個心眼,否則貿然一腳踩上去,定是變落湯雞,惹這些人恥笑。
趕緊把腳縮回來。
方欽明四人一看,互相擠眉弄眼,樂了。
原來也不過如此。
微末道行,雕蟲小技,看起來花枝亂顫,中看不中用,我看你怎麽搞。
讓你燒船一時爽……
鄧少鈞心裏閃過一絲驚慌,但是表麵還是很冷靜。
方欽明見他站著發愣,忙說:
“這喂食的工作,你快點完成吧,食料放久了,仙鶴不愛吃。”
朝幾個人使眼色,眾人心領神會。
“鄧老弟,你得了靈玉仙子的真傳,這點小意思,舉手之勞。”
四人裝作沒看到他濕了的鞋麵,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擔心鄧少鈞求饒,擔心他要幫忙。
傻子才幫忙呢。
四個人走遠了,找了個好角度,看西洋景。
“哼,剛剛學了個小法術,在我們麵前嘚瑟,今天就讓你嘚瑟個夠!”
心裏這麽想,嘴裏卻非常客氣:
“鄧師弟,我們才疏學淺,學有不逮,不能學其他門派的法術,就讓我們看看你,給我們開開眼,好好上一課吧。”
“剛才靈玉仙子從水麵走過,飄乎若風,翩翩似驚鴻,令人見之有超凡出塵之意,老弟定然不會差到哪裏。”
嘴就像開了花似的,使勁吹捧,眼睛卻死死盯住他被湖水浸濕了的鞋麵。
就等西洋景被揭破了。
……
鄧少鈞提著兩大桶食料,站在岸邊,尷尬了。
果然,踏水訣現在不能支撐他提重物。
踏水訣雖然好玩,但他本身畢竟隻是剛剛修習水係心法,能讓自己踩上水麵,已經不錯了。
他想,要不先提一桶看看。
沉下心來,手提一桶,掐著咒語,再次把腳踩上去。
水一下子再次漫過鞋麵。
鄧少鈞趕緊收住腳,但沒有提出水麵。
“好,精彩!”
方欽明幾個假裝沒看到這一幕,還在那裏給他打氣,就差奉上板凳西瓜啤酒火鍋了。
鄧少鈞腦門騰地冒出大汗。
玩大了。
早知道當時就耍賴,不答應靈玉仙子了。
但是,說出去的話,怎麽能吞回去?
現在怎麽辦?
拿個小包袱,一點點拿過去?
或許可以,但那不得累死?施展法術也是很累的。
遊過去?
那之前帥氣的形象就全毀了。
在方欽明這樣的,在門派沒什麽地位的三代弟子麵前丟人,還真丟不起這個人。
正抓耳撓腮之際,忽然,身體內部湧起一股力量,生生把自己的腳,從水裏拔出來。
心裏一動,姚意?
這老頭雖然不能影響我的思想,但能接受我的感受。
以前幾次遇到危險都是他在背後默默出手,今天又感受到了我的囧境,要出手幫我?
也不多想了,趕緊把另一桶也提了起來,輕輕用腳尖掂了下水麵,一層層細細的波紋漾開,但是沒有陷入水中。
不管了,暫時相信他一回。
如果讓我丟了人,有你好看的。
雙腳踏上,果然如履平地。
心中大喜,一邊掐著踏水訣,一邊盡快走過去。
……
這邊,方欽明犯糊塗了。
剛才那腳不是陷進水裏了嗎?
如今看他雙手提兩大桶,穩穩當當走到對麵小島,想看的出洋相沒看到,心裏又堵了起來。
鄧少鈞把食料傾倒在空地上,仙鶴紛紛撲扇著翅膀飛來,隻啄一口,就飛遠,果然靈氣逼人。
吃完以後,鄧少鈞把桶用湖水清洗幹淨,又踏水而回。
這回不需要姚意幫忙了,他也知道自己此時施展踏水訣,到底能力多高。
方欽明無可奈何地收了桶,無力地說了句:“今日完成得不錯,明日再來。”
“哦。”
鄧少鈞淡淡地應了一句。
但這個毫無感情的字,又惹惱了方欽明。
“金羽宗是個極講規矩的地方,你來了才幾年?為什麽見到我等,如此怠慢?是仗勢欺人嗎?”
鄧少鈞本來已轉身欲走,又轉了過來。
“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兄友弟恭,謙遜有禮,這個很難嗎?”
“我入門不到十年,平日與諸位也不熟,但是——”鄧少鈞臉一沉,“今日第一次正式交談,是你們先嘲諷我,並非我挑釁。”
“我們年長你那麽多,入門又比你早,就算訓你幾句又怎麽了?至於一把火燒了我們的船嗎?”
“哦,這是要跟我正式說理來了。”鄧少鈞點點頭,“那我就好好跟你們說一說。”
“方師兄,你們之前言辭有多惡毒,應該知道吧?修仙之人,對同門,如此惡言相向,內心惡意有多大,不用我說了。”
“你們是認定我走火入魔,仙途到此為止,不把我當師弟看了,是吧?”
方欽明幾個心裏有鬼,不敢回應。
金羽宗的規矩,扶老攜幼,救死扶傷,不會因為弟子修不了仙,就棄之不顧,否則,方欽明這種,一百多歲了,又沒有門戶,才區區築基兩三層修為,換了其他門派,未必能留在宗門養老。
金羽宗還是很講人情的。
方欽明臉皮抽了一下,訥訥地說:“難道你不是走火入魔麽?你到這裏,不就是想治療你的傷嗎?”
“你是認定我治不好了是吧?”
“恕我直言,機會渺茫。”
“然後就盡情踩我?”
“……”
方欽明很想反駁,不想擔這麽一個壞名聲,但是一時無詞。
“這樣吧,我也不是那麽較真的人,以後,這喂食的事,我可以做,但你們也別打擾我,咱們各行其事,互不相幹,可好?”
“好吧。”方欽明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沒說過他。
“另外,我想送你一句俗話。”
“請講。”
“你聽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嗎?”
“啊這……”
“我再送你一句,欺老莫欺少,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