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流水有意落花無情
徐阿年走到水邊,看了看四周景色,淡淡地說:“天池在雲端之上,美則美矣,景色單薄了點。終日隻見雲霧,難得見到早晚霞光,亦是憾事。”
文縐縐說了幾句話,轉頭對鄧少鈞說:“小鄧啊,此地清幽,正適合靜養,你就在此安心養傷,如果有什麽需求,可托人給我傳話。我雖然忙於修煉,你的事情,我也是願意幫忙的嘛。”
鄧少鈞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驚訝表情看著徐阿年,聽他說話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要當長老了。
其實,喊小鄧,喊鄧少鈞,都無所謂,鄧少鈞精神上還殘留著現代人的一些特質,不大在乎這些有的沒的。
但他這一副高高在上,猶如皇帝微服私訪似的,讓他覺得可笑。
聽到他談論景色,腦子一轉,覺得此情此景,值得給李菲念首詩了。
“景致之美,也在乎心。小師叔,見到此情此景,我想吟詩一首,剛好這幾天胡謅了幾句詩,念給你聽,可別笑啊。”
他說的“小師叔”,當然不是指徐阿年。
念詩?你還有這等才情?
李菲驚訝不已,拍手讓他快念。
鄧少鈞裝模作樣指著遠處的仙鶴說:“我的詩,就是寫這些仙鶴的。”
清清嗓子,咳,咳,開始念: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
這是當年初中課本必背古詩,久未想起,直到養了幾天鶴,才回憶起來。
現在當眾背誦,差點習慣性地把“唐劉禹錫”也順嘴滑了出來。
徐阿年,方欽明幾個,仔細咂摸滋味,不禁大驚。
“好詩啊!”
“意境高遠,正符合我仙家之意。”
他們不想拍鄧少鈞的馬屁,甚至想借機貶損他。但是,這真的是一首好詩,昧良心說話會遭雷劈的。
隻能少說幾句。
徐阿年尤其尷尬。
老子好不容易拽幾句文辭,還給你勾出詩來。
看把你能的。
但這詩真的好……
鄧少鈞心裏暗笑。唐詩,這是唐詩,懂不懂,千古名篇。
也就是自己讀的不是文科,肚子裏裝的唐詩太少,否則在這裏當個文抄公也是很牛的。
李菲一臉迷妹表情:“嗬嗬,鄧少鈞,你在這裏呆了幾個月,還能作起詩來,這詩還真是應景呢。我覺得可以鐫在石頭上,就立在天池邊。”
徐阿年心裏像吃了蒼蠅,惡心之極,心說,給他刻墓碑上最好。
“好了,師姐,咱們也呆了不少時間了,回去吧,不要打擾小鄧清修。”
他時時有意無意表現出來,我是跟李菲一起來的。
你,死了這條心吧,將死之人。
鄧少鈞確實有些困惑,幾個月不見,他們真的在一起閑逛了?
李菲卻沒理會徐阿年,問鄧少鈞:“我想到對麵小島看看。可以嗎?”
鄧少鈞扭頭看著方欽明。
意思是,這裏歸你管,你說話。
方欽明一愣,心想,這是宗主的關門弟子,自己肯定得罪不起。不就是在天池閑逛,又不偷東西,無所謂的。
“小師叔要去看看,自然可以,但那小島又什麽好看的?要看風景,湖邊這裏就不錯。”
“咳,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到金羽宗那麽多年,居然還有沒去過的地方,不行,我得去。”
徐阿年本想攔她一句,看她這麽說,又不想忤逆她。
於是,順著她的意思說:“師姐想去看看,我陪你去,但是,咱們又不會什麽踏水訣,這裏又沒有船。”
方欽明趕緊朝不遠處草叢裏努嘴,他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艘小舟隱藏在草堆當中。
有船就好辦。徐阿年見狀,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想法,馬上跑過去,把繩索解開,一腳踏了上去。
“師姐,我陪你去。”
小舟不大,本來就隻能站一人,兩桶。
如今徐阿年站在當中,李菲上去的話,不是在他前麵,就是在他後麵。
水麵無風,小舟輕搖,徐阿年心裏突然咚咚跳起來。
“泛舟湖麵,絕美之極!”
想不到還有這項目,早說啊。
李菲噘嘴說:“這舟太小,要不,我改日再來。”
別啊!我都上來了。
徐阿年急了,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放棄?他往後麵挪一點,在前麵多留點位置。
能站在李菲身後,近距離看著她,也是無比美事。最重要的是,兩人在小舟上,這就算是獨處了。
到時候小舟晃一晃,甚至還可以趁機扶一下,豈不美哉。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怎麽能輕易失去!
鄧少鈞對李菲說:“我那裏簡陋得很,沒什麽好看的,但既然你真想參觀,我有辦法。”
他從岸邊竹叢中,一劍砍下一根竹子,幾下削去枝葉,成為一根竹篙。
念動咒語,把竹篙往水裏一扔。
天池有法術禁止,但是不禁水係法術。
如果不這麽做,竹篙不會在水裏遊動。
鄧少鈞踩上去,朝李菲伸手。
“小師叔,有我在,不用怕。”
真好玩!
李菲滿心歡喜,笑嘻嘻地牽了他的手,站了上去。
“青竹破水!”鄧少鈞喊了一聲,竹篙向前緩緩滑去。
徐阿年驚呆了,看著李菲牽著鄧少鈞的手,湖麵上回蕩著她嚶嚀笑聲,胸中好像被人紮了一刀,頓時燃起衝天怒火,能燒盡一切。
我特麽的為什麽要帶李菲來?
方便你牽手?
這是老子的獨處機會!
鄧少鈞,你著實可惡之極。
竹篙緩緩向前麵蕩去,李菲怕站不穩,緊緊拉著鄧少鈞的手。
“鄧,少,鈞!”
徐阿年怒目圓睜,鋼牙欲碎,心中滴血,卻不能喊出聲來。
竹篙滑去一丈之遠,他不敢落後,咬著牙,催動身體的氣勁,操控小舟往前走。
小舟無槳,平時就靠氣勁推動。
徐阿年恨不得趴下,用手去劃。
又怕如此形象過於狼狽,在氣質上輸一著。
鄧少鈞以氣勁推動竹篙,徐阿年以氣勁推動小舟,在湖麵上呈競速之勢。
“小師叔,你別太緊張,我保證不會落水的。”
嘴裏發出一聲呼嘯,遠處的仙鶴,竟然朝他們飛來,在頭頂上盤旋一陣,落入遠方。
遠處的方欽明看到這一幕,心靈大受打擊。
他喂食幾個月,仙鶴通靈性,竟然與他為友。
我喂了十幾年,仙鶴從來不鳥我。
這是為什麽?
徐阿年見到這等異象,也是暗暗吃驚。
“這個鄧少鈞,怎麽會有這種福緣?竟然能令群鶴舞蹈。”
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
仙鶴一隻隻從頭頂盤旋而去,起碼得有上百隻,場麵相當壯觀。
“哈哈啊哈,好啊。”李菲朗聲笑道。
鄧少鈞看她隻會喊好,噗嗤笑了。
他想起一首詩:“看著風景美如畫,本想吟詩贈天下。奈何自己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李菲雖然不會滿嘴窩草,但她明顯是缺少這方麵的修養的。
看得出來,她從小就修道,對詩詞歌賦沒興趣,對琴棋書畫也沒興趣。大概得等修到高階,時間空閑下來,才會去惡補這方麵的才情了。
李菲聽他莫名其妙的笑,忙問:“你笑什麽?”
鄧少鈞當然不會告訴她,我剛才腹誹了你一下。
“沒什麽,就是看到你笑,所以我就笑了。”
李菲臉一紅,收斂了笑,不敢出聲了,但是笑容還掛在臉上,並未散去。
落在後麵的徐阿年,看著這一幕,心驚神傷,恨不得撞上去,把鄧少鈞給撞進水裏。
然而,他並不能追上竹篙。
……
很快,竹篙到了岸邊,鄧少鈞拉著李菲輕輕一跳,就上去了。
隨後趕到的徐阿年,直接撞到竹篙上,把竹篙插進了岸邊的草叢裏,濺起不大不小的浪花。
然後忿忿地上了岸,跟在李菲身後,眼睛裏就快冒火星了。
湖心小島不大,鄧少鈞的木棚屋掩映在草叢中。
李菲走進去一看,極其簡陋,也就地上鋪了塊木板當床,邊上放了個箱子放東西,要不是有這件家具,簡直就是毛坯木棚房。
“你也太簡陋了吧?”
“夠用就行。”
“災民也不過如此。”
“我就是災民啊,哈哈,你要來賑災嗎?”
一句話提醒了李菲,賑災,好主意。
她拿出自己的儲物戒指,從裏麵拿出一個箱子,裏麵堆滿了流光溢彩的蜀錦。
手一揚,屋子全都掛上了蜀錦。
價值昂貴的蜀錦,被她用來鋪床,當門簾、窗簾、帷幔,整個木棚屋子,瞬間是蓬蓽生輝,珠光寶氣。
徐阿年心都涼了。
這特麽是我花大價錢買來送你的,你居然拿去送他!
他真有個衝動,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它。
但又忍住了。
之所以到現在還忍得住,是因為他覺得,反正這混蛋就快死了,就算不死,也是個廢人,忍一忍就好了。
這個時候,沒必要跟他爭風吃醋,他沒資格。
而且,如果這個時候忤逆李菲,勢必會在她心裏留下一個疤。
何必呢!
就好比,很多男人很在乎女人是不是結過婚,不大願意娶二婚的。但假如是因為頭婚的男人死了,那就不要緊了。
就讓你給她留一個念想,無所謂,反正人是我的!
“暴殄天物啊!這麽好的東西,你就這麽用嗎?”鄧少鈞震驚了。
蜀錦是上等錦緞,一般都是拿來縫衣邊,做裝飾的。拿整塊來做衣服都已經算奢侈了,何況是直接拿來睡。
他伸手,想把蜀錦都收起來。
“這都是徐阿年送的,你用幾匹,也無所謂。”
“哦,那謝謝啊。”
鄧少鈞趕緊朝徐阿年拱手。
本來是想把蜀錦收起來,一聽是徐阿年送的,也就算了。
難道我就隻配睡茅草?睡幾天蜀錦,也受得起。
徐阿年臉色雖不好看,但還能忍得住。
“不必謝!”咬著牙說了這三個字,再多說一個字,牙齒都會崩掉。
轉頭對李菲說:“時間也不早了,小鄧既然沒什麽事,我們也放心了,就不要打擾他修煉了,咱們走吧。”
一扭頭就對鄧少鈞說:“你就不用送了,身子還沒恢複利索,你就好好在這歇著吧。”
眼睛狠狠地瞪著他,就差喊出來:再不識趣,老子弄死你。
他的如意算盤,隻要回去能與李菲同乘一舟,那就算不虛此行。
李菲本想多呆一會,但身邊老是有一隻蒼蠅,覺得十分尷尬。心說,改天再來吧。
又拿出幾顆丹藥,遞給鄧少鈞。
“隻是一些補藥,對我沒什麽用,但對你,可能有大用。”
徐阿年一看,那不是我給你的丹藥嗎?
你全拿去送人了。
送給誰不好,為什麽要送他?
徐阿年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當著我的麵,把我送你的東西送給最不應該送的人……
他要自閉了。
李菲一邊遞藥給鄧少鈞,一邊狠狠地瞪了徐阿年一眼。
徐阿年猛地把頭轉過去,不看!
這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鄧少鈞一愣,認得這個丹藥,本想告訴她,我吃了也沒用。
但看李菲的表情,很可能也是徐阿年送的,不收有點不好意思。
於是,伸手接過,淡淡地說:“謝了。”
李菲忽閃著眼,感覺似乎辦了件大事,鬆了口氣。
“聽著,鄧少鈞,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著。修仙不易,才幾年啊。”
這話從李菲嘴裏說出來,嚶嚀婉轉,十分悅耳。
鄧少鈞真的很想直白地告訴她,自己完全修複好了被三昧真火燒損的身體,而且水係靈根也種下了。
“是的,好,謝謝,我聽你的。”
但此時情景,不敢說了,白白騙了她的東西,好像做賊似的,心虛不已,隻好隨便應幾句。
李菲見沒什麽好交代的了,沒好氣地對徐阿年說,那就走吧。
來到岸邊,她把竹篙從草叢裏拔了出來,跳上去,一運氣,竹篙如箭一樣飛遠。
她雙手伸開,就如一根平衡木杆,以此保持著平穩姿勢,免得掉進水裏。
一個人撐一根竹篙,走得比鄧少鈞剛才還快。
“我去,她站得比我還穩。”鄧少鈞呆呆地看著,剛才緊緊拉住我的手,一副驚恐狀,那是她嗎?
徐阿年失魂落魄地站在水邊,臉已經鐵青。
“師叔慢走。”鄧少鈞笑嘻嘻地對他說,並且第一次當著他的麵喊他“師叔”。
徐阿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站上小舟,蕩向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