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顧寧鮮少有獨自一人在街上閑逛的時候,近年來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走在街上,看什麽都有股新鮮勁兒。
走進書肆的時候,一個客人都沒有,隻有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坐在板凳上低頭玩著手裏的九連環。
清冷的過分,顧寧不得不猜測這家店鋪是不是幹不下去了。
有人進來了小男孩連頭也沒抬,死盯著手裏的九連環,這是較上勁了。
顧寧在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看,打算待一會兒就回去,雖然她跟顧薇說會在書肆等著她,但依著顧寧對顧薇的了解,十分肯定顧薇不會來捎著她,不僅不會來,說不定她心裏還暗搓搓的等著看她笑話呢。
轉到裏麵,顧寧看到有通往二樓的樓梯便提起裙擺一步步走了上去。
上麵別有洞天,兩側的書架高約七尺,設有十二格,每格之中擺滿書冊,令顧寧詫異的是這些書冊典籍竟然都是千金難求的孤本善本。
按照經史子集分門別類的排列整齊,還有手抄本、刻印本、卷軸等不同版式,顧寧目不暇接,這哪是一屋子書呀,分明是閃著金光的藏寶閣!
不怨顧寧此刻隻能想到阿堵物,人越是缺少某樣東西就越是渴求它,她雖然也有月錢,但著實不禁花,手裏沒錢的滋味可不好受,每月下來也攢不下多少,她給哥哥做的那件棉袍的衣料就費了她不少錢,而那也不是多好的料子。
眼前的書冊典籍看得她眼熱,顧寧終於明白為什麽店中如此冷清了,定然是這裏的書貴的出奇,隻能讓人望洋興歎。
買是買不起的,她翻看翻看總是可以的吧,顧寧輕輕地捧起一本書,是前朝名士周未所寫,這人和書都是極有意思的,周未家中富貴,幾代下來財富已經積累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便是什麽都不幹,揮霍一輩子也敗不完家業。
物質條件有了,生活品質也必須得跟上來。書中展現出的講究至極的生活連顧寧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全天下的好東西都往宮裏送,顧寧自以為已經見識過奢靡無度的日子,但看了這本書才知道這些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會享樂的主。
顧寧看得入迷,摘了帷帽放到一側,素白瑩潤的手捧著書籍,慢慢地踱步到窗邊。
陽光從窗欞穿進室內,照在泛黃的紙張之上,仿若時光凝聚在字裏行間,如流水般緩緩流淌。
靜謐的室內隻剩下清淺的呼吸聲和紙張翻動的聲音。
顧寧微微垂著頭,烏發如緞,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和白嫩修長的脖頸,順滑的發絲貼著纖細的脊背滑了下去,撫過柔韌如柳的腰肢,發尾微微勾起一個誘.人的弧度,在挺翹的渾圓上輕輕蕩了過去。
她看得投入,蔥白似的的玉指無意識的在嬌嫩飽滿的唇瓣上摩.挲,淡粉色的唇瓣變得紅潤,像極了開到極豔的花。
不知過了多久,光線暗了下來,顧寧的腳也站的有些麻了,她抬頭看向窗外,輕輕地推開了窗子。
天色變得陰沉,太陽被陰雲遮住,風吹了進來,柔軟烏黑的頭發被吹動,顧寧伸出手去,細小的雪花飄到手心瞬間化開。
顧寧從書裏抽離出來,看著空中洋洋灑灑的雪花發起了呆,思緒胡亂飄飛。
東想西想又陷入到眼前的一團亂麻中。
這段時間以來,顧寧已經把京中的男子挨個選了好幾遍,心裏倒也有幾個合適的,隻是苦於沒有機會接觸。
在幾個備選之中,顧寧又勉強把賀三加了進去。
按照賀三的家世,顧寧是夠不上的,但他那個人的名聲不好,有名的紈絝子弟,高門大戶的姑娘也不願意嫁給一個沒出息的夫君,這不老大不小了也沒成親。
顧寧也有自己的考慮,一來她是極滿意輔國公府的,即便將來政權更迭,輔國公府依然屹立不倒,賀三又與蕭夙臭味相投,想來已經也不會差了。二來,上次在靖武侯府賀明珠對她格外的熱情,顧寧想著若是真有可能,這裏未必不是一份助力。還有一點就是,賀三本身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人,真要是老實本分的,頭上的父母一句話壓下來,她休想過門。
顧寧要的是明媒正娶,她本身有的不多,賀三這種紈絝就很符合顧寧的要求了,男人在被美色衝昏頭的情況下很容易做一些不過腦子的事。
半晌之後,顧寧抿了抿朱唇,用書脊磕了一下窗沿,低聲自語道:“我偏不信我嫁不了一個像樣的男人!”
這話絕對是發了狠心的,杜氏的種種行徑實在讓顧寧憂慮不已,為避免被隨意的送出去,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想到這些糟心事,顧寧就沒了看書的心情。
關上了窗戶,顧寧把書合起,放回了原先的位置,抬步往樓下走去。
樓下的小男孩抓著九連環一頓亂扯,嘴巴撅的老高,黑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委屈,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小男孩聽到腳步聲看了過去,在看到顧寧時,眼睛瞬間睜的圓圓的。
“能給我看看麽?”顧寧走到小男孩身邊,朝他伸出了手,小男孩仰起頭,想了想把九連環放到了她的手上。
顧寧在他的旁邊坐下,低頭去看九連環。
小男孩歪著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顧寧,喃喃道:“你長得真好看。”
顧寧好笑的抬了抬眼,“你才多大,就知道瞧女子好不好看了?”
“我已經長大了!今日爹爹出去就是我在幫他看店的!”小男孩不樂意她說自己小,挺起小胸脯驕傲的說著證明他已經長大的證據,能幫爹爹做事,那就不是小孩子了!
“哦,原來是小老板呀,失敬失敬。”顧寧莞爾一笑。
還說看店呢,她進來時這小孩兒連頭都沒抬,若是有不懷好意的人從二樓順走了什麽,等他爹爹回來,少不得要挨一頓揍。可轉頭又想,能放心的讓一個六七歲孩童看店,如此心大,也非常人可比。
不知是小老板這個新鮮的稱呼還是顧寧打趣的語氣,小男孩紅了紅臉,他伸著軟乎乎的小手指別扭的指著顧寧手裏的九連環說道:“這個可難解了,根本就解不下來!”
顧寧一手持著手柄一手取環,“其實這九連環是有解法的,你全無章法的亂解一氣,和直接用暴力硬來有什麽區別,都沒有趣味可言。”
一邊和小男孩說著話,顧寧的手也沒停,靈巧纖細的手捏著環上上下下,宛如蝴蝶在花間飛繞,小男孩看的目瞪口呆,那雙凝脂白玉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視線,眼看著她的動作越來越快,那環在她的手裏繞上繞下,看得他眼花繚亂。
到了最後一環,顧寧的動作刻意放慢了下來,小男孩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看著她緩緩地將最後一環取了下來。
“啊!解下來了!”小男孩驚喜的喊了一聲,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厲害。”
顧寧笑了笑,纖細的手指拿著手柄道:“也沒什麽難的,不過就是一直重複動作罷了,最要緊的是要有耐心,你照著我方才的法子解你也能解開,練的多了,熟能生巧,自然就快了。”
顧寧把九連環套了上去,遞給了小男孩,“喏,你自個試試。”
小男孩接過去,低頭玩了起來。
顧寧看了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雪花紛紛揚揚,路上行人步履不停。
地上已經鋪上薄薄的一層白雪,顧寧走出不遠,忽然記起她的帷帽落在了書肆裏,因此又折了回去。
甫一踏進書肆,便見樓梯上走下來一人。
顧寧抬頭看去。
隻見那人身材頎長,風姿卓然,步履從容的走了下來,不必看清麵貌已感到朗月入懷,清風拂麵,周遭的塵埃都打著旋兒似的飄走了。
風煙俱淨,碧水澄清。
四目相對,顧寧也失神了一瞬。
蕭夙的眼睛生得極好,漆黑深邃,眼尾微翹,撩起眼皮看人時,懶散、矜貴、傲慢全從那雙眼睛裏傳出來了。
不管多少女人曾被這雙眼睛迷倒過,但顧寧很不喜歡,上輩子他推開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再多點嘲諷就更像了,瞧不起誰呢?!
顧寧朝蕭夙的身後瞟了一眼,心頭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她咬了咬牙,問道:“你方才一直在上麵?”
蕭夙不語,顯然是再明顯不過,顧寧什麽禮數不禮數的也顧不上了,她一上二樓就被那些書冊吸引住了,根本沒留意樓上有沒有其他人,此刻蕭夙從上邊走了下來,還有什麽好說的,那豈不是……
“你怎麽不出聲?!”顧寧的語氣中不免添了幾分抱怨。
蕭夙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開了金口,“姑娘突然闖入,我不得不避嫌。”
這卻是把錯歸到她身上了,好不要臉,他把自己倒是摘得幹淨,要不是她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還真以為這是個端方君子呢!
顧寧不在意他在不在上麵,她在意的是她那句恨嫁之言是不是被他聽了去。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顧寧羞憤不已,尤其在蕭夙的眼皮底下,更加的羞恥,有種讓她想挖條地縫鑽進去的衝動。
顧寧平緩了氣息,萬不能在蕭夙麵前露了怯!
“公子可曾聽到……”
蕭夙抬眸,“我該聽到什麽?”
顧寧鬆了一口氣,沒聽到就好,她就說她當時說的聲音很小,他不可能聽到,是她多心了。
蕭夙的視線轉向顧寧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不過,若指的是你那番遠大誌向,那倒是要祝顧姑娘早日得償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