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孔二爺
一聽對方詢問，高龍藏就拱手說：“在下高大年，是三叔老家的晚輩。承蒙三叔照顧，介紹我到大小姐這裏做事，才剛到沒幾天。”
陳可宜也點頭說：“三叔親自介紹的，我就留下了。現在三叔走了，高大年也很難過，跟著我來一起吊唁一下，好歹他也是三叔老家的晚輩。”
“哦，那裏麵請。”這個負責接待的中年人說了句，隨後引領著三人按規矩行禮。高龍臧和王謙隻是普通行禮之後，就站到了靈堂一角。陳可宜是重孝，哭了好久被人攙扶起來，她就到了靈堂左側。因為在那裏，坐著一個中年婦人——葉三叔的老婆，也就是青雲集團裏的三嬸。
葉三嬸是葉三叔續弦再娶的，比他小了七八歲，如今也才四十左右的年紀，不算老。這兩口子結婚也十來年了，集團內部也早就認可了這位正牌子的三嬸。畢竟她不是小三兒上位，而是葉三叔前妻死後再娶的，是明媒正娶。
此時，三嬸已經哭得站不起來。老公死了，自己膝下又沒個親生的一男半女，這樣的女人能不悲戚？以至於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幹脆扶著她坐在椅子上，免得她傷神傷身過度。
至於三嬸旁邊，披麻戴孝站著的是一個年輕男子。這是葉三叔唯一的兒子，也是葉三叔前妻所生，名叫葉振坤，二十出頭兒的年紀。現在葉坤也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仿佛天塌了一樣。有人形容悲戚最深的場景是“如喪考妣”，也就是說好像死了爹娘，他這可是真的死了親爹。
作為下一代的大侄女，陳可宜直接走到三嬸身邊，抱著三嬸一番安慰。此時此景，女人的同情心最容易大泛濫，陳可宜抱著三嬸哭得玉肩頻顫。
旁邊一個老女人拉了拉陳可宜，嘴裏不住的說：“大小姐，本想請您勸勸三嬸呢，看您自己都哭成了這樣……快起來，快。”
陳可宜這才站直了擦了擦淚，有點哽咽的勸慰了一番，隨後說：“三嬸您放心，以後要是有什麽事，您就直接安排我。您沒閨女，我就是您閨女。”
這話觸痛了三嬸，於是娘倆又是一陣哭。
隨後陳可宜又跟葉振坤說了兩句，她比葉坤隻大了兩歲，算是家裏的大姐。好聲安穩了好久，又叮囑葉振坤以後好好贍養三嬸。雖然不是親生母親，但畢竟喊了十來年的媽。對此，葉振坤當然泣不成聲的答應著。
不愧是獨自打拚的商界女老板，哪怕心中有悲苦，但場麵上有條不紊。靈堂一角的高龍藏看在眼裏，心道陳可宜這妞兒雖然年輕，但是情商還是很不錯的，至少在女人之中算是個場麵人。
這時候，陳可宜已經勸慰了三嬸和葉坤，隨後又走到了對麵。那裏有一個輪椅，上麵坐著一個大約五十歲的人，是個瘸子。
這個瘸腿的中老年男子頭發有些花白，一道濃眉是他麵部最明顯的特征。臉龐消瘦但精神矍鑠，麵容悲傷卻依舊堅忍，一看就是個從大風大浪裏走出來的人物，也似乎看慣了世間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
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孔二爺，也是陳青雲五位老兄弟之中，當今僅存的一位！
“二叔。”陳可宜走到孔二爺身邊，恭敬的打了個招呼。其實這妞兒自幼就有點怕這個二叔，因為他一直比較冷，不像葉三爺那麽容易相處。
當年葉三爺號稱砍過三條街，被稱為葉三愣子，可見已經比較有煞氣。但是和孔二爺相比，依舊算是個好脾氣的，因為孔二爺有個外號更狠——“孔半城”。據說當年陪著陳青雲打天下的時候，這孔二爺曾一把板刀震懾了半個省城的地下悍徒。
這當然就有些過分誇張了，但也可見這位孔二爺當年的彪悍。那一代的地下人物，保留了太多的舊時代特征，多半是拚凶鬥狠起家的。現在如蘇雲航蘇大少那種玩意兒，在這種老一代人物麵前就是麵善的奶油小生。
雙腿瘸了，孔二爺坐在輪椅上“嗯”了一聲，但雙目依舊怔怔的盯著靈堂中心位置，那裏停放著葉三爺的棺材。好長一會兒之後，孔二爺才輕輕歎口氣說：“大哥和三個老兄弟……走了，全都走了。”
兄弟間的告別，已經是他第四次經曆。其實，孔二爺如今才五十歲，放在社會上也是當打之年，多少這個年紀的社會名流還自吹為“中年成功人士”。但是在這條道兒上，等到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五位兄弟卻已經走了四個，留下他自己還是個殘疾——早年被仇家砍斷了腳筋。
這樣的場景，能不讓人心生感慨？
這條路，不好走。假如人生能重來，估計這條道上九成以上的人，都不會選擇重走一遍。
“二叔您節哀。”陳可宜低聲抹著淚說，“我三叔他老人家是病故，也算是善終了。”
至少，表麵上不就是病故嗎？在這條道兒上，病故的確實可謂善終，至少比陳青雲、劉四爺、馬五爺他們的晚景好一些。
當然，陳可宜也隻是以此安慰孔二爺，就連她自己也覺得蹊蹺，總感覺葉三爺的猝死並不是那麽簡單。
孔二爺沒有說話，繃著嘴繼續看葉三爺的棺材，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而且在他沉默不語的時候，青雲集團的老人兒沒有誰敢打斷。這是權威，一直如此。
長期以來，由於他雙腿不是很方便，所以集團裏麵不少日常事務都是葉三爺說了算。但是，隻要有孔二爺在場的時候，葉三爺哪怕再乾綱獨斷，也必須征求這位二哥的意見。
因為集團裏麵的大佬就他們兩個，而孔二爺又是當老哥的。他們那一代人，對於長幼有序還是很看重的。要不然，也不會連集團名字都繼續保留大哥陳青雲的名號。
當然，現在連葉三爺也死了，那麽整個青雲集團之中，更隻有孔二爺一個人為尊。所有的事情，自然是他說了算！
“嗯，善終。”終於，這位孔二爺開口了，輕聲念叨了這三個字。
不遠處，高龍藏仔細看著這位老爺子，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來。隻不過這老爺子麵無表情，仿佛一潭深井，根本看不出什麽。